看到韩石不说话，金衣青年也不着急，反而举步而行，朝着铁匠铺里面走去，那里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许多铁像，其中，便有那巨蛇与黑龙之首，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副铁棋盘，上面摆放着百余枚黑白棋子。

金衣青年走到木架前，仔细地看着每一座铁像，渐渐地，他的面色不再如刚才那般轻松，而是变得凝重起来，这些铁像，看似寻常，但其中却是蕴含着强大的灵威，一旦爆发，即便是他，仓促之下，也不易应对。

但若仅仅只是这些，还不足以令他神色凝重，当他的目光，落在那铁棋盘上时，心头突然一紧，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瞬间弥漫在脑海中。

金衣青年的手，捻起一粒白子，悬停在棋盘上空，过了很久，他双眼精光一闪，将白子放下，反倒拿起一粒黑子，但还未等他落子之时，他的脸上突然间阴晴不定，双目死死地盯着棋盘。

时间仿佛凝固，金衣青年呼吸急促，他的脸上，渐渐显露出焦躁与绝望之意，蓦然，一声轻咳传来，将他惊醒。

“陈南，此局不可深究。”

许山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他也是好棋之人，自从数年前，韩石打制出这棋盘之后，他已然观摩不下千余次，至今，仍无头绪。

许山也曾想过，此棋局乃是韩石随手而落，其中并无玄机，但却不知为何，他又隐隐觉得，此局必然有解，只是，隐藏在一个无人察觉的角落里。

这些年来，在与韩石道念的碰撞中，许山始终保持着一丝上风，唯有这棋局，许山始终参悟不透，这也令他愈发看不透韩石的深浅。

陈南将手中黑子放下，许久，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红润，他深深地看了韩石一眼，心中有了深深的忌惮，这些铁像中，唯有这铁棋盘中没有丝毫灵威，但他心中猜想，其中有一缕不可捉摸的道意，藏得极深，一旦将其参透，意境的提升，将会是天翻地覆之变。

棋局就放在这铁匠铺里，无论是谁皆可一观，韩石对此竟是毫不在意，就如同将一件至宝随意摆放在人前，但识货之人，却是一个也没有。

单从此处，便能看出韩石此人，绝不简单。

陈南微微苦笑，这小小的铁匠铺子里，却是藏龙卧虎，他天地盟之皇的身份，在这里，准确地说，在许山与韩石面前，毫无意义。

“韩石，既然陈南开口，你便与他印证一二如何？”许山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其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他很想知道，韩石对陈南手中的“一”字，是如何看的。

“韩某并非你师尊，为何要指点于你？单凭一句道友，不够。”韩石淡然道。

许山笑着摇了摇头，对于韩石的性格，他很是欣赏，有些事看起来很重，但在韩石眼中，却是轻描淡写，有些事看起来很小，但韩石却绝不越雷池一步。

这便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陈南目光从那铁棋盘上掠过，眼底有一缕淡淡的贪婪之意一闪而逝，此物非同凡响，若为他所有，细细参悟，则不仅有望踏足乘之三境，甚至还有突破到乘鼎之上的可能，

“韩道友，可有胆量与我赌斗一番。”陈南目如寒星，其身上有一股深沉的威严逸散而出，这一刻，他天地盟皇帝的气势，凭空而起。

“陈某手中也有一字，你我各自解开对方字中的道念，以此为胜负，如何？”

韩石笑了笑，说道：“不知以何物为赌注？”

“陈某若胜，只取此物便可，若陈某败了，这青城山万里方圆之内，从此，便归道友所有。“陈南指着铁棋盘说道。

韩石伸手一召，那铁棋盘凌空飞起，落在他身前，“陈道友好气魄，不过在下不占这便宜，只要你能解开韩某手心之字，韩某自当认输，若不能，韩某也不算胜，只有待我将你手中之字解开，才算我胜了此局。”

陈南心中冷笑，这青城山万里方圆，即便给了此人，对天地盟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并无大碍。

念及至此，陈南朝着韩石点了点头，说道：“在下并无异议，老师，此番赌斗，便由你做个见证吧。”

许山微微眯起双眼，旁人不知道，他自然清楚，陈南道念之深，即便是他三个真传弟子，也不是敌手，整个天地盟中，除了他许山外，便再无一人在其之上，这也是为何天地盟之皇是陈南，而不是旁人。

韩石与陈南之间隐隐的针锋相对，令整个铁匠铺子里，多了一丝凝重，这令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的阿福，心情极为紧张，就连一贯淡然的青眉，也不自觉地握住了韩石的手。

韩石轻轻拍了拍青眉的手，示意她放心，下一刻，他的眼中突然有一抹湛然神光绽放。

“字之所以是字，正是因为它是意的凝化，你手心的“一”字，在我看来，已将你的意境表露无疑。”

“其实，你想问的，不是一，而是极。”陈南心神一震，他没有想到，韩石竟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

“极之意所化而出的，便是这“一”字了。”韩石喝了一口酒，继而提笔蘸墨，在纸上轻轻点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人之初生，便如一张白纸，这墨点，便是我们来到这世界上的第一个足迹，只要迈步，无论怎么走，都会有一个方向，在“一”字另一端的那滴墨点，便是你的现在，而这中间的那条线，则是你的......一生。”

“怎么走，都是一生，你的脚步何时停下，只有你才能决定，这，便是极了，也是“一”字的道意。”韩石笔端一甩，只见一滴墨汁，从白纸上划过，化作一道乌光，直奔天际，不过数息，青城上空的白云表面上，出现一道极细的黑线，朝着无穷远处延伸。

这一幕，凡人看不到，即便是修士，在不动用灵识的情况下，也难发觉，只有达到陈南这般的修为，强悍的灵识才能一直跟上那墨汁的轨迹，只是，最终他的灵识，还是失去了那墨汁的踪迹。

一道黑线，始终与韩石身前那第一处墨点相连，若是从天空朝下看去，便形成了一个不知其何许长的“一”字，从天地盟横穿而过。

“所谓极者，只是某个方向！”

“而方向，在你我的脚下！”韩石话语平淡依旧，但落在陈南耳中，却是令他心神颤抖，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的坚冰，这一刻，被砸开了一道裂缝，让他隐约窥见了坚冰之外的世界。

陈南的表情，落在许山眼中，但他却是含笑不语，韩石此言，已然尽得极之奥义，即便换做他来说，也不会比韩石更好，更何况，韩石所言中的一部分，即便是他，也未曾想过。

看着陷入沉思的陈南，韩石也不着急，面色平静地拿着酒壶，不时喝上一口。

青眉看着韩石，眼神中含着热烈，虽然听韩石说过很多过往，也曾经为之怦然心动，但怎么也比不上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的丈夫，乃是一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奇男子。

“如何，韩某之言，可值这万里青城？”韩石目光一闪，看着陈南说道。

“道友所言，令在下佩服，但道友尚未露出手中之字，未免言之过早。”陈南心志甚坚，很快神色便恢复平静，话语中毫不示弱，若在他处，败了也就败了，但在老师许山面前，他不能败，他有强烈的信心，解开韩石手中之字，如此，按照双方约定的规则，败的一方，便不是他陈南，而是韩石。

韩石微微一笑，张开手掌，只见他手心之中，写着一个字。

“如”

在看到如字的刹那，许山微眯着的双眼中，有一道无人察觉的光华隐没，他的口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而紧接着的，则是由衷的赞叹，而在赞叹之后，却又有一丝淡淡的迷茫。

许山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字，没有说话，一股惘然之念，从他的心底深处弥漫开来。

他虽已思索此字万千次，但却仍好似初见一般的感觉，新鲜而又神秘。

只是，他想不到，韩石手中所写的竟是同一个字。

许山抬头，静静地看着陈南，他的目光深处，带着一丝怜悯与叹息，此战，陈南必败无疑。

陈南看着那个如字，神色微微一怔，他的眉头稍皱，陷入沉思之中，越是朝着深处去想，他便愈加感觉到此字的玄机重重和深不可测。

他的思绪以极快的速度辗转，世间万物的影像好似过马灯般，在他的眼前一一掠过，让他试图在这千丝万缕的联系中，找到那属于“如”的那一缕。

陈南的心念，好似陷入似锦的繁花里，又好似凝固在千万年的琥珀中，亦好似停留在无垠的星空之上，冷眼看着世间的一切，三魂七魄犹若出窍，渐渐融入苍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