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慧剑在心,何惧鬼影随行
鬼哭神嚎的幽冥漩涡势不可挡,乌黑浓重的鬼氛阴霾铺天盖地,这把鬼王发狠掷出的幽冥鬼斧,仿佛正聚集着天地间一切黑暗阴郁之气,如潮水般朝醒言、琼肜涌来。顷刻间,跌坐在地的小琼肜已可看到权杖一样的骷髅斧柄头,那两只幽深恐怖的白骨眼洞中,正射出两道黑色的电光,相互缠绕扭曲,催动滔天鬼雾前进。
见到这样可怖的形象,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呆愣了片刻之后,也终于有些害怕起来,赶紧拿手捂住双眼,不敢再去看。失去主人的催动,那两把朱雀神刃已缩小了身形,变回两只小火雀在琼肜左右飞舞守护。面对这阴森可怖的黑色鬼云,所有倒地伤者眼中全都流露出绝望的神色;凄厉的鬼叫神号中,又夹杂起绝望庄民的濒死号哭。此刻,就连心性淡定坚韧的张醒言,在这片哀哀号哭声中,也生出几分死亡将近时的恐惧。
像这样危难之时,世间人惯常有两种反应:一是心神俱丧,惊慌无措,平时的本事只剩下五六成,甚至只想待在那儿坐以待毙;而另一种人,大难临头时反倒会格外镇静,神思清明,极力想尽一切办法自救。对于这种人,这时候反倒能发挥出十二分本事。
幸运的是,醒言正属于后者。在妖氛铺天盖地而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在劫难逃之时,却忽见那位直面鬼王的英勇少年,猛然间动如脱兔,长剑划空飞舞,然后便见凭空生出两道璀璨的光轮,如闪电般朝面前逼近的鬼云疾扑而去!
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醒言这回已使出全力;击出的这两道飞月流光斩光华灿烂,一红一白,一炎一寒,一阴一阳,就像两道天闪从眼前飒然划过。飞月横奔之时,还仿佛伴随着一阵神歌圣唱,若有若无,清人心神。
这时候,醒言手中这把封神剑,似乎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力,一改往日顽铁情状,助少年激发流光斩之后,古旧的剑身竟不停细微而迅疾地振颤,发出一阵阵清越的剑啸龙吟。而那两朵流星赶月般的光轮,脱离剑身后速度无比之快,以致在场所有人鬼,全都只感觉到电光一闪,然后便听到“轰”一声巨响,直似山崩地裂。刹那间,在这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无论人鬼,全都是魂飞魄荡。
“是不是挡住了鬼王邪术?”庄中族长心中满含期冀,但等他展眼急切看去时,却发现,巨响过后那片黑色的鬼雾狂潮却似乎丝毫未受影响,仍按照预定的轨迹朝自己辗转而来。只一眨眼,那乌黑鬼云就将所有人众一齐吞没!
霎时,镇阴老庄主就只觉得一阵冰寒刺骨!“镇阴庄完了!”
感受到这份刺骨寒凉的老族长,仿佛已看到全庄人尸横遍野的惨状,霎时间老泪纵横。
见到这鬼雾弥天漫地的情状,在场所有人鬼之中,只有那个飞斧冲杀的恶灵鬼王心中却忍不住生出几分疑惑:
“刚才……那是什么?”
原来,鬼目如电的巨灵在那流光飞闪而来时,却隐约见到那两朵一炎一寒的光轮上,竟似乎分别傲立一个淡淡的身影,衣甲神异,宛如天上的星宿神灵下凡,正踏着光之战车,高举似刀似戟之物朝自己斩魂斧上砍斫。
“奇怪!这半大少年又怎晓得召唤神兵?!还只是我眼花了?”这一幕实在匪夷所思,以致浪荡人间数百年的恶灵鬼王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神。
正在犹疑之时,却看到那片黑雾之中猛然蹿出一个金色的身影,朝自己迅猛扑来!“好小子,竟敢送上门来!”原来这道身影,正是
张醒言。这时醒言心中,仍是十分清醒,知道自己这飞月流光斩未必能扫灭妖氛;早在施展之前,他便打定主意趁势突击。于是刚一极力施展出师门绝学,几乎未作停留,他便立即召唤起所有太华道力,御气凝神,朝那众鬼的魁首猛扑过去。此刻他心中打的主意,正是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去与那法力无边的鬼灵近身肉搏,看看能不能觑空施出那招屡试不爽的“炼神化虚”——
如果这时琼肜、雪宜还能看清他的面容,就会发现自家这位一向平和开朗的堂主,此刻竟是一脸凌厉神情,整个身形势如疯虎,朝那个矗立如山的鬼王飞扑而去!
今日这困境,已把张醒言骨子里多年市井生涯磨炼出来的那股狠劲逼出,铁了心破釜沉舟,仿着饶州坊间那些红了眼的赌徒,拿出自己最后的赌本放手一搏。只不过,他这回赌的却是生死。
而那恶灵鬼王,见这会些法术的少年气势汹汹扑来,开始还吃了一惊。但稍停之后,竟见这少年挥拳来击,似乎想和他近身较拳——对比了双方身量体形,鬼王立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这臭小子莫不是被我吓疯了?!——好,你既是不惜命,那我就陪你玩玩!”心中嗤笑,鬼王便也有些好玩似的挥拳架住来势,竟也像模像样地和醒言斗在一处。顿时,这“砰砰”之声便不绝于耳。只是,才打得一小阵,这鬼王便渐渐收起轻视之心。就在他俩拳掌相击间,这身量大小与对手完全不成比例的鬼王,竟被少年击得向后踉跄一两步!原来,面对这尊小山一样的鬼王,醒言已调动起平生所学,把所有见过学过的招术全都用上。围着鬼王打转的身形极为灵动飘忽,就如他琼肜小妹妹那“飞鸟斩”身形一样;凌空飞渡之时,脚下竟似有白云缭绕,原是他施出龙宫法咒“冰心结”,在脚下瞬时凝结出冰晶云气,助自己凭空御气;趋退之间,又不时施出隐身法咒“水无痕”,整个人时隐时现,攻击的方位神鬼莫测。最重要的,此刻他拳头上,已满蕴太华道力;流水一样的天地本源之力,与那层光明气盾相互激发辉应,竟让醒言大力挥出的拳头灼灼闪动着细密耀眼的金芒,远远看去就好似一轮金色的太阳,在昏暗的天地间照耀闪亮。见着这样的情景,在一片阴郁的鬼嚎声中,竟猛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
“天神下凡!天神下凡!”原来这些被浓重黑雾湮没的镇阴庄人,打过几个寒战之后,竟然发现自己全都无事!黑雾漫过的地方,现在已恢复清明;只有两只火焰刃雀上下翻腾,与那把幽光流转的古剑一道,在空中和那把一样通灵的骷髅巨斧恶斗不停。
在鬼门关走过一回,此刻不少人心中已不再把生死放在心头,反倒全心全意地为少年观起战来;而闲不住的小琼肜,在请自己两只小火鸟去打那把大斧头之后,便安心地在那儿跳脚大叫,一如既往地替自己的堂主哥哥鼓劲加油。雀跃之际,这小丫头已浑然忘了还要去帮雪宜姐挡住其他鬼灵。
虽然,现在除了琼肜、雪宜之外,没人太过计较这场实力悬殊的肉搏最后究竟谁胜谁负。但令人惊讶的是,渐渐地,这些不敢奢望太多的观众竟发现,那个黑塔陵丘一样的巨灵鬼王,在少年灵活狠厉的大力搏击下,身体竟不住朝后倒退!
见得这样,人们倒反而忘了欢呼,只管努力地抻长脖子,或倚断壁,或倚残垣,朝天地间那两个奋力搏杀的身影观看,紧张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到了这时候,每在醒言凌空飞扑冲击之时,原本遮蔽万里的黑色云霾慢慢凝结,在空中扭曲成一个巨
大的漩涡。从地上看去,这螺旋开去的巨大云涡,竟似以少年为中心。不知是不是错觉,现在正面承受少年攻击的鬼王觉着那些原本是自己施法造成的蔽日黑云,现在竟好像成了少年的助力,助着少年的拳力将一股滔天之势朝自己源源不断地冲来。
面对这样的情形,再抽空瞅瞅这清俊少年脸上那股子狠厉模样,面相更恶的恶灵鬼王心中却忍不住一阵发怵:
“坏了!许久没与人练拳,今日这手倒有些生疏……莫非今日我老宵竟要落败?”“……要不,就使出那招‘鬼影遁形’,不再与这疯小子硬拼?”心中转到这念头,鬼王那张黑脸上竟突然微微一红:原来这鬼族法技“鬼影遁形”,可以虚化形体,自然就可以不用再吃敌手狠拳;
只不过……这招现在用在此处,显然是自己认输示弱;这样作为,又如何是堂堂宵朚鬼王所能够做出的?
“对了!还有我那把斧头!”在这样紧要关头,名号宵朚的鬼灵终于想起自己的板斧。只是直到这时,宵朚才突然发现,无论它如何召唤,自己那把爱斧竟毫无响应!这一下可把它着了忙,赶紧在百忙之中抽空朝四处觑眼察看,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这一瞧不要紧,却把堂堂鬼王给气得七窍生烟。自己那把可以斩断云空的神兵鬼斧,此刻竟躺落尘埃,动弹不得;而它上面,却赫然蹦跳着个小丫头,在那儿只顾忙不迭地拍手叫闹!“好你个黄毛小丫头!”
一见胡踩乱蹦的小女娃,竟把自己爱斧当垫脚,宵朚鬼王立即就给气得浑身直哆嗦!再联想起她先前错认自己的神角,宵朚立即便觉着自己牙根直痒痒。
可惜,接着就发生了更不幸的事:
就在他被小丫头搅得一分神间,却已被那个灵猾无比的少年抓住机会,如飞龙般从天而落,将全身的法力功力道力尽集拳上,崩雷般一把轰在自己两角间的天灵盖上;于是,一股奇异莫名的异样劲气,势若长虹般贯顶而入——
这一下,已使尽浑身解数苦战半晌的四海堂主欣喜地看到,自己这集合“炼神化虚”之力的重拳刚一落下,铁塔一般的黑面鬼灵便轰然一声,跪倒在地!
一见这情形,所有镇阴庄民众,还有那些被诓来的术士,一声欢呼脱口而出。时刻关注战况的琼肜、雪宜,则不约而同叫出声:
“堂主胜了!”而那些与清冷女孩儿苦战不休的彭蒙众鬼灵,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鬼王它老人家……竟被打倒了?!”说时迟,那时快,同样趁着齐国鬼灵这一分神,白裳飘飘的女子灵杖一振,搅起漫天的花影,然后便在众鬼躲闪之时,已是振衣破空飞去,和那个心有灵犀的堂中小妹妹一起,如两道流星般朝那个败落的鬼王发狠杀去!
面对这样的攻击,不可一世的恶灵鬼王这时却仿佛中了它自己的“夜魇”魔咒,竟跪倒在原地,呆呆怔住,丝毫想不到要防护即将到来的致命打击。眼见这威风凛凛的鬼煞凶神,竟要魂飞魄散在这两个少女的仙刃神兵之下!
只是,就在这存灭一线之间,与鬼灵近在咫尺的少年脸上却忽然现出几分讶色,仿佛就在方才一瞬间,看到些前所未见之事。心念电转之际,醒言迅疾流转遍布全身的充沛法力,平地跳起,出手如电,将那两个女孩儿匹练般的身形生生止住,然后左右分携着她俩的手儿,一起朝后轻轻飘落于地。
“哥哥,我们为什么不……”迷惑不解的小琼肜仰起小脸刚问到这儿,却听到一阵闷雷般的声音滚滚而来:“主人在上,宵朚愿为仆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