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光射斗牛,都道横福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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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光射斗牛,都道横福天降

话说在天之西南,有一处云遮雾罩的所在,名曰“崆岈山”。崆岈山高绝之处,有幽深古洞,成日里白云遮蔽,飞鸟不凌,传说其内有仙人居住,号为“崆岈老祖”。

这一日,正是天气晴和,流云如缕。高崖绝壁上这处崆岈山洞中,正有一鹤氅老者,面如冠玉,骨骼清奇,趺坐在山洞边闭目炼气。这位仙风道骨之人打坐之处,正临着万丈深渊;常有那白云雾气,丝丝绺绺,不时从他面前飘过。这一派出尘景象,一瞧便知是深山幽谷中的妙道仙家。

就在崆岈老祖专心打坐之时,突然心生感念,便睁起数月未开的双目,朝洞前广袤天地中看去,恰见原本晴光万里的云天已是阴雨连绵。见得天象异变,心如古水的崆岈老祖不禁“噫”了一声,然后便看见眼前灰暗的成堆雨云中,正有一道黄色的光华破空而来。

“哦,原是我乖徒儿应了劫数。”一见崆岈法宝金缺钵穿云飞来,崆岈老祖微一动念,便知是三徒弟金缺子已堕了轮回。

将光华黯淡的金缺钵托在手中,便见其中有一个绿油油的光影小人,正在钵底激烈地挣动,似乎正向钵顶上空这个面目慈祥之人愤怒地控诉着什么。

崆岈老祖定定看了钵底这个激愤的魂影一会儿,便已是心领神会:“唔,原来如此。”叹息一声,崆岈老仙便伸出手掌,平覆在金钵之上,还不待钵底魂光有何反应,便已是一道幽光射出,瞬间就将那个灵心强大的精魂噬入掌心。刹那间,崆岈老仙白玉般的脸庞上,立时如染秋枫。

静坐一阵,待脸上红气散尽,一直不动声色的千年老仙忽地开颜一笑,自言自语道:“有趣,有趣,也会‘噬魂’啊……嗯,本仙已多年无事,这回便不妨下山走一遭,替我乖徒儿报个仇吧。”而这时,那位不知危险临近的少年,还呆呆立在阳山郊外,望着远处云天中那两个飘然而逝的背影愣愣出神。他现在正在心中赞叹:

“奇哉,真乃异人也!……翛然而来,翛然而去,视天地如逆旅,以七尺为蜉蝣,真是令人羡煞!”

心中感怀称赞之余,却也有一丝沮丧:“唉,真是憾事。刚才开口欲与他二人交纳,平辈亦可,奉其为前辈亦可,却不知为何竟遭婉言谢绝——难不成真是无缘?”原来,刚才弑灭罪魁祸首金钵僧后,醒言便欲与殷铁崖、应小蝶结交。谁承想,这俩身怀奇术的异人,刚刚还与他甚为投缘,却不料待醒言一开口,竟抵死不愿答应。见得这样,醒言也是随缘之人,也就未再勉强。

正当他念及此处,满怀惆怅之时,忽听得身旁有人叫他:“张堂主,刚才实在多谢你美言,才能达成我夫妇二人天大的心愿!”身边这感激涕零之人,正是少年不久前的旧相识,招亲擂主郎成!原来,就在刚才,正当醒言觉着阳山县净世教余毒难了之时,那玄灵教堂主殷铁崖一声呼哨,便招来郎成、胡二娘二人,说他俩是玄灵教本地界上正在考察的新晋弟子,正好可替少年分忧。

当时一见这俩旧相识,醒言自是大感意外。又听得“考察”“新晋”之语,一问才知,原来这玄灵教收募教徒极其严格。郎成、胡二娘皆是各自族中推举出的出类拔萃之辈,但仍须经历一年的考察,待其表现得到教中主脑人物首肯,才能去拜过神师像,正式加入玄灵教“麒灵堂”中。

说起来郎成、胡二娘这两人,为了入教兢兢业业,原是因他们族中长老听闻玄灵教崛起天南,虽然行事低调,但据精心打探得知,似乎他们欲以天道统合灵界,结束灵界中一盘散沙的困局,不再任人任魔宰割奴役。同为灵族,闻言自然振奋,于是郎成、胡二娘所在狼族、狐族的长老便着实留心打探一番,发觉这玄灵教所作所为正是灵界希望,于是便各自郑重推举出郎成、胡二娘两人,希望他们无论吃多少苦,都要能代表本族加入教中,为振兴灵界出一份

力。

毕竟,玄灵教虽然立教不久,行事并不张扬,但眼下天南地面上的灵界妖族,全都公认它为领袖;而岭南、狼狐二族,近些年日渐衰微,如若族中有人能加入其中,正好可以帮着重振本族声威——老谋深算的狼狐之族长老打的正是未雨绸缪的主意。须知对于这样前途无量的教门,加入越早,将来对各自家族也就越有利。

因而,虽然这玄灵教入教规仪严格,但郎成夫妇身上寄托着这样的厚望,便不敢有丝毫松懈——谁承想,这郎成、胡二娘两人考察期还不到仨月,就由于醒言刚才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即遂了二人入教宏愿!

此刻,那允下承诺的羽灵堂主已和羽灵令使飘然离远,但郎氏夫妇二人却还如在梦中:

“刚才是怎么回事?自己应该没听错吧?”

看着身前这临风伫立、衣衫飘飞的少年,郎成更是迟疑:“……这少年究竟是何人?加入玄灵教如此之难,却不料刚才他只不过略略提及我二人招亲纳财、赈济旱灾贫民之事,再轻轻赞了一句,竟让那身份煊赫的殷堂主一口应允了咱夫妇正式入教之事!”

而这二人之疑虑还不仅仅在此。要知道,且不说这羽灵堂主地位如何尊贵,为何恰在此地轻易出现;更让人费解的是,玄灵教门中分工严格,规程严明,自己夫妇二人本应加入麒灵堂,按理说殷堂主也无权允诺;但刚才,他却偏偏替麒灵堂主一口应承下!而与他同来的那位花间客应令使,闻言居然不动声色,非但丝毫不露啥诧异之情,还反而让人觉着,她认为这应是理所当然!“难不成是自己当初将那章程听错?”百思不得其解之余,郎成夫妇便有些疑神疑鬼。不过,无论怎样,这正式入教之事似是大有希望,于是醒言这俩老相识便满口跟他称谢。见他俩如此,醒言倒有些摸不着头脑。正纷乱间,那两位应在布庄挑选绸绢的琼肜、雪宜,从大道上飞跑过来,一齐紧张地问自己堂主刚才发生何事。听她俩急切相问,醒言就将刚才的事儿轻描淡写地说过,然后紧接着就问琼肜她白绸挑得怎样。听说哥哥没事,小妹妹又欢腾起来,告诉少年自己已挑出匹好看的绣花白绸,就连雪宜姐都说很好看。现在,就只等堂主哥哥付钱——原来虽然雪宜那儿有些盘缠,但四海堂中素来习惯,都是由惯熟谈价的堂主少年来付钱。

直到这时,听琼肜说起银钱的事儿,醒言才猛然一惊,然后便冷汗涔涔而下!见他脸色突然煞白,那伺立一旁的郎氏夫妇顿时也大为紧张,急问他出了何事,他俩能否有效劳之处——却听那少年沮丧地回答:“晦气!刚才只顾猛冲,没承想竟将褡裢中的银两全部散落!”“……”

其后,在十数位胆战心惊的净世教徒协助下,张堂主不幸失落的钱财全部又归回到他宝贝钱囊中。略数了数,失主少年发现现在的银钱,竟比原来还多出许多!

原来,这是那些恐惧非常的净世教教徒,自认为这些高人行事俱是高深莫测,揣摩着这捡钱之语只不过是个考验。如果谁没能捡到,便会立即走上教中前辈的老路。于是,那些平时出门习惯不带钱的教徒,这时候都追悔莫及;猫腰遍寻不着的危急情形下,也只好涎着脸小声地向教友兄弟们借这救命钱——正是这落难之时,立即就让他们分辨出平素所谓过命教友情谊的真伪:

竟有好几个无良鼠辈,存了多交钱多活命的念头,居然丝毫不理自己的苦苦哀求,而一脸谄媚地将身上巨款,全盘献给那位焦急的失主少年!

且不说他们如何慌乱;再说醒言,待这件大事已定,他便装出当年恶形,将世上义理略说了说,又危言耸听地恐吓了一番,便发放这些教民回去。

经过一年多历练,少年这口才见识,已比当年在鄱阳湖边恫吓上官时不知要长进了多少。有杀人在前,再加上这番恶言恶语,立即就把眼前这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全都将什么度劫教义抛到脑后。

他们现在心下皆念叨,说什么应劫成神?那都是假货;能逃过眼前这些杀神的劫数,那才是正道!

看着这些人抱头鼠窜而去,意犹未尽的四海堂主便跟身旁人笑道:“抱歉,刚才将贤伉俪说得心狠手辣,甚是不堪,见谅了!”“哪里哪里!对这些意图暗害堂主之人,我与娘子会比您刚才说的还要狠辣上十倍。只是……不知堂主为何要放过这些人?莫非还有啥后招?”听郎成疑问,少年脸上又现出那惯有的乐呵呵笑容:“我倒真没有甚后招。郎兄弟有所不知,今日之事,想来他们也应是受那教中长者蛊惑,算是从犯,罪不至死。至于他们信奉的净世教义,虽然入了歧途,但各人信仰,皆由自专,若未祸及无辜,旁人也不好太干涉。依我看来,若是大部分净世教普通教徒都能如表面说的那样行善积德,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听他说出这番见识,那早已倾慕少年风采的郎氏夫妇又是赞叹不已,直说张堂主真个宅心仁厚。其实,这俩真心称赞的玄灵新秀并不知道,眼前这少年堂主没去下手报复这些人,很大程度是因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能对这些丝毫不能反抗之人轻易去下杀手。这样情形,就如上回在浈阳城放过那樊川一般。年方十八岁的少年郎,虽然心里对“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有刑杀之威”,道理上明白得如明镜一般,但真要他去屠戮毫无反抗之人,至少目前,他还无论如何都下不得手去。就如这一次,在他看来,已杀过三个首恶,也就罢了。

而经过这事,除去郎氏夫妇外,还有一对夫妻也是受益匪浅。这两人便是那丈夫爱拈酸吃醋的陈大郎夫妇。刚才见了这如入鬼域般的杀戮之境,青脸陈大郎早就吓得心神俱丧。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后再回头看看,陈大郎就觉得自己当初那样执着地拘禁枕边人,实在是可笑至极。而他妻子陈氏,在这事中也遭了池鱼之殃,俏脸上被飞鸟抓破几条血道,虽然最后落下的疤痕也不明显,但还是留下几道淡淡的伤疤。而这伤痕,虽然略有破相,但显然又让她丈夫安心了许多。于是,自此之后这对夫妻竟是恩爱非常,还在阳山县传为一时佳话!

且不提以后郎成、胡二娘两人如何代玄灵教整肃阳山邪风;再说醒言,回去绸铺庄替琼肜看中的布料付过钱,便央红帕会会首石玉英,请会中精熟女红的姐妹给这粉妆玉琢的可爱小少女精心缝成一件飘带佩穗的合体罗裳。

了却这桩心愿,醒言便辞过百般挽留的祝融门、红帕会教众,带着琼肜、雪宜二女,重又踏上历练之途。

出得阳山县境,心中也没什么准数儿的少年,便顺道朝偏西方行去。一路行走,正见得那山水越发明秀。与之前路过的郡县不同,越往西行,湖川便越来越多。路途中醒言留意了一下,发觉这一路上经过的山丘,基本每座下面都会临着一湾明镜样的湖潭。带着如花的少女,在这样如画的山水中行走,说说笑笑,停停留留,醒言正觉着惬意非常。每到那倦怠之时,他便会去寻那个娇俏憨生的小女娃儿,逗她说些话;于是不消几句,他那满身的疲惫便烟消云散。

七八日之后,这行三人正走到一处绿意盎然的集镇上。到得镇上,正觉着旅途平淡的少年,忽听得茶寮中众口相传,说昨晚子夜之时,只听“砉”一声巨响,便在镇之西南,平地冲起十数丈高的五彩毫光。等有那胆大的闲人结伴去看时,发现这五彩毫光射出之地,正在镇西南的通衢大道上。那处平时人来人往之地,现在已裂出一个巨大的洞窟,将道路从中截断;而那一看便知是祥瑞非常的彩光瑞华,正是从这洞窟中射出——只听邻桌上那品茶的闲汉,正撮着牙花子跟同伴说道:

“我说,您老也忒不知事!五六天前,兄弟便听镇上童谣都唱:‘云中光,神仙降;路里缝,宝物藏’——这分明就是说洞里有仙人宝物哇!”

“有宝?!”正闲得无聊的少年,立时便支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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