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舞霓裳,密呢长生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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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月舞霓裳,密呢长生之语

云鬟雾渺影迢遥,谁向流光斗舞腰?花前满杯斟明月,同醉芳秋庆逍遥。

——管平潮

“不争而善胜。”

醒言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道德经》上的词句,虽然很好地解答了刚才凶险情势下的反败为胜,但却又让他生出些许疑问。

“天之道,就是不争么?”

正在热血年纪的少年,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这说法。倘若真个事事不争,那这样的天道,可让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比如赵无尘那厮,几日前欺上门来时那般可恶,难道当时对他也要讲求“不争”?

“不可能!”少年心中的回答斩钉截铁。

“看来,我还是乖乖地求个温饱清闲便好。这天道仙路,似不是我这等人能够轻易修成……”

醒言心中感叹。只是虽然自我解嘲,但还是不免有些怅然若失。正在他就要和衣睡下,却在书页合上的最后一瞬,偶然瞥到刚才那句话的最后一字:“胜。”

就是这个转瞬即逝的影像,却似道灵光一般,在他脑海中突然划亮。“胜?”

只一刹那,他便似豁然开朗:这天之道,无论“争”,还是“不争”,最后还都要着落到这个“胜”字上。看来,这天之道,不仅要“胜”,还要“善胜”!哈!蓦然想通,刚才那所有的怏怏之情一扫而空。“呵!看来这天道修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嘛!”觉着已经找到正确答案的少年,就这样带着满意的笑容,在满身月华中沉沉睡去……第二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团圆节了。中秋节,是人世间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节日,所有人都会在这晚明月初升之时,祭月、拜月、赏月,常常都是通宵不寐。对于醒言所在的罗浮山上清宫,八月中秋,又要比春节更加隆重。毕竟,大多数年轻门人,都是远游在外,时人又最重孝道,因此,即使像上清宫这样的出世教门,也会在中秋这晚借着祭月赏月之机,让门中弟子向远方的父母家人遥相祝愿。

当然,那拜月一事,就只有女弟子才做了。俗谚有云:“男不圆月,女不祭灶。”便正是说的中秋、春节祭祝之事。

原本每到这一天,上清宫中各峰弟子,都会在本山拜月完毕之后,去其他殿堂中呼朋唤友,一同赏月。特别对于许多男弟子而言,观赏那郁秀峰紫云殿中女子拜月的胜景,是一定要赶去看的,这可是他们一年中最大的乐趣之一!

但是,对拥有三位美貌少女的观景胜地抱霞峰千鸟崖而言,这次却有些特别。灵虚掌门在近日特别传下旨令:

中秋之夜,非四海堂中之人,均不得前往千鸟崖。否则,将以违犯门规论处。

为何只顾大事的飞云顶,会传下这条似乎有些无聊的旨令?原来,在居盈入山之前,这千鸟崖还算清幽,但自从她上得千鸟崖之后,这偏处一隅的四海堂就变得不那么清静起来。由于居盈上山之事,各殿知情首座均是秘而不宣,因此,在此后几天中,罗浮山上清宫中就传出多个版本的“遇仙”传闻来。

这些传闻,尽管细节上大都不一样,但有一点却是惊人相同:

让所有福缘广厚的弟子们遇见的那位仙子,真个是貌比天仙——哦,习惯的说辞用到这,却有些毛病,因为那位仙女儿本来便是天仙了。

这些遇仙奇事叙到此处,那些文才好些的,便说得天花乱坠,吟诗作赋歌以咏之,直听得人恨不得要以身代之。若是稍逊风骚的,便会赌咒发誓以助声势,或为猪,或为犬,绝不口软。

渐渐地,就有些求仙心切的弟子不怕冒渎仙客,竟偷偷尾随身后,看她洞府究竟坐落何方,以图今后能再续仙缘——

很显然,这样跟踪得到的结果非常惊人:原来那位仙子的洞府,竟然就在抱霞峰后的一座石崖上!

每每说到这,这些胆大妄为的遇仙者才会想起这石崖到底是何所在:那不就是本门俗家弟子堂四海堂嘛!再加上郁秀峰紫云殿中相熟女弟子偷偷相告的信息,稍加综合,这些资质聪颖的上清弟子便立即晓得:原来,这位“貌比天仙”的女子,竟是位新入山的四海堂弟子!直到这时,有些入门时间较久的门人才想起来,似乎在两年前,也曾风传过这样的遇仙传说。只不过,那次仙子的行踪飘忽不定,倒不像这回居然被打听出住处。于是,在之后的一两天内,这千鸟崖左近便再不得清静。狭小的登崖山道上,挨挨挤挤着饭后闲游的道友。心不在焉的谈玄论道声,盖过了原本啁啾的鸟鸣。于是常要去山中闲逛的琼肜,便在路上经常被偶遇的同门大哥哥们截住,赠以各式精美的点心,并在流着口水的女娃儿来得及品尝美味之前,很不善解人意地问长问短,扯尽四海堂中的鸡毛蒜皮。

当然,在这些热情的同道中,有少数人则完全是冲着本人去:

跟自己卓越的师兄一对照,那居仙子与寇雪宜自己根本就甭想了。不过也不要紧,这千鸟崖风水好,时和年丰,今年尽出美人。就拿眼前这小女娃儿来说,虽然还是幼齿,但就似粉妆玉琢一样,活脱脱便是个美人胚子。若按阴阳生长之说放开眼量去看,过不得几年,便又是个仙子般的人物——若在上清宫中能有这样的女子陪着自己,则自己那颗刚被发现并不十分坚定的道心,定可应声化作铁石!

只不过,这样喧嚷的情形只持续了两天,还没等睡不成午觉的张堂主考虑要采取什么断然措施,便听得飞云顶上飞下一纸禁令:上清宫中,只有四海堂堂主所提供的名单中人,才可于平日前往千鸟崖探访。

这道大不近人情的禁令一下来,顿时便断绝了许多人的美梦。从此,罗浮各峰上就多了许多夜夜少眠之人。

“清静倒是清静,只不过果馔却没得吃了,真是祸福相依啊……”

正下山去采购中秋节诸般用品的少年,在山路上有些惋惜地想着。“啧啧!那几支金黄色的棒棒糖,味道还真不错!”醒言咂咂嘴,似乎那甜味儿又回到嘴边,“嗯,按那股清香来说,应该是麦芽糖吧?这次到县城集市上,倒要留心找找。”那位随他一起下山的小琼肜,并不知道醒言哥哥此时心中的想法。这个精力充沛的小丫头,正绕着少年蹦蹦跳跳,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追逐着一只飘飞不定的彩蝶。刚才那支让醒言回味无穷的棒棒糖,便正是拜这小女娃儿所赐。每每得到馈赠,琼肜都会带回四海堂,请堂主哥哥品尝。

有些出乎醒言意外,到得传罗县集上,那琼肜对中秋祭月赏月的诸般果馔食品,竟似乎比他还熟。什么菊花酒、桂花糕、活水蟹、糖芋头、新米做成的糍粑、祭月用的

檀香银烛,等等,这小女娃儿竟似是如数家珍。

心下奇怪,便略一相问,才知这小丫头在遇到自己之前,也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中秋佳节的团圆寓意,便分外喜欢。只是,在罗阳民户人家祭月拜月赏月之时,这小女娃又不敢靠近,只能偶尔凭空摄物,取些果馔躲到无人之处独自吃了,聊表过节之意。

说到这儿,小女娃儿就半含羞涩半带自豪地告诉自己信任的哥哥:“哥哥,琼肜每年,只有这一个晚上吃东西时,才会哭鼻子!”不知怎的,小姑娘说到这,那位一边听讲一边兴致盎然挑选货物的少年,竟突然动作一滞。素来心性刚强的少年,听了琼肜这句期待自己夸奖的话,也不知怎么,竟觉得鼻子一酸,喉头竟突然有了些哽咽之意。

“嗯,我知道,琼肜从来都是乖孩子!”郑重地夸了琼肜一句,醒言便将手头还准备跟老板再谈谈价钱的糍糕,毫不犹豫地买下。自此之后,凡是琼肜看中的物事,只要她刚刚叫得一声,醒言便立即买下,与以往斟酌再三的风格,可谓迥然而异。到后来,倒是熟悉哥哥的琼肜发觉这点,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好几次都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欢呼。

即使这样,过不多久,这两人手中便再也提不下更多的物事。幸好,略检点一下,发现今晚所用之物大多买齐。

这次采买,醒言还买到一样新鲜物事。中秋之日,所食新米糍粑一般都是实心,并无馅料。但今日有家点心铺,别出心裁,在米饼中间又嵌入或咸或甜的饴酥,做成圆盘形状,号称“月饼”。又在那店铺两边,特地请读书人写得一副顶针联,以作宣传:

“小饼如嚼月,月似酥饴甜。”看它立意新奇,不待琼肜发话,醒言便立即买下。

回山的路上,看着琼肜背着她那只小口袋,在前面一步一步往山上走,醒言便不禁想起自己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父母:“平常都不觉得,这时真想他们啊……要是爹娘知道我认了这样一个又乖又可爱的妹妹,一定也很喜欢。”

思忖到这儿,又自然想起另外一人:

“那龙宫里的灵漪儿,她们过不过中秋节呢?”想到这儿他心里倒是突然一动:

“上次在莲花蕊里见她面貌一回,未必就是固存在里面的影像,说不定就真是她当时的情景!嗯,得空再试试,看行不行。”

虽然,一年中有十二个望月之时。但,从没有今天这轮圆满的明月,让普天下之人如此期待。

就在那申时将近之际,随着黑蓝夜幕的降临,东天上那轮银盘般的圆月,终于向人间洒下皎洁的月华。

这时,醒言已将竹椅桌案或搬或驮,在千鸟崖石坪上摆放整齐。雪宜、居盈二人,也结束了灶间的忙碌,开始和小琼肜穿花拂柳般将果品饼食端到屋外桌案上摆齐。

醒言点起檀香火烛,对着月亮说了几句祝祭的话儿,便立到一旁,含笑看着这几个女子,在一片银烛高燃香烟缭绕中,对着东南天穹中的明月,合掌稽首,望空拜祝。

在这几位拜月的少女当中,居盈姿态最是优雅。合掌、闭目、俯首、默祝、抬头、睁眼、垂手,这一系列动作如同流水般顺畅自如。而那琼肜对这一系列拜月流程,似是非常熟悉,但举手投足间却颇为生疏。虽则如此,小女娃拜月之仪仍是做得一丝不苟,平素常常嬉笑的脸蛋上,此时却庄重无比,映着天边的月光,仿佛正闪耀着圣洁的光辉。寇雪宜对这样的拜月之事,似是不甚熟稔。只不过,她中间默念祷祝的时间,却比其他两人都长。

待拜月仪程结束,这四海堂众人,便开始正式赏月。一边咬食着新米饼,一边瞻望着天宇中那轮寄托着无限情思的圆月。罗浮洞天中纯净的天空,让天上这轮明月显得格外圆团明亮。偶有几绺云翳悠然飘过,就让这轮圆月似在一溪流水中浮沉、飘荡。

看到此处,醒言心中似有所感,便放下手中果食,回到屋中取来一只陶盆,在冷泉边接满清水,然后放到食案上。

见少年这样举动,居盈、雪宜也不知是何用意,只饶有兴味地看着。琼肜倒是在一边拍手嚷道:

“哥哥真厉害,都把天上月亮捉到地上来了!”醒言闻言一笑,便从怀中掏出那朵白玉莲花,放入盆中,说道:

“看看这次能不能再瞧见你灵漪儿姐。”

自从上次之后,他已将灵漪儿之事当故事讲给琼肜、雪宜听。自居盈来后,因了那次吹动“风水引”的缘故,也一并将传授此术之人相告。因此,现在这在场几女,都知道在那数千里之外的鄱阳湖底,住着位美丽有趣的龙宫公主。像水底龙宫、四渎龙女这样的神幻事,经醒言之口讲出,琼肜、雪宜、居盈几人竟全都深信不疑。

这次能不能再睹芳容呢?在醒言、琼肜等人紧张万分的目光中,这朵入水的雪玉莲苞,果然就似有了生命一般,在一片月华清辉中,慢慢绽放成一朵娇美动人的出水莲花。少女居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奇情景,便一动不动紧紧注视着那朵正自绽放的水莲,眼眸片刻都不想移开。正在醒言要探首过去看看蕊心有无人面倒影之时,却突然看到一件奇异之事,直惊得目瞪口呆:在那月华之下、清水之中,洁白的莲花瓣里,正冉冉升起一位身姿娇娜的白裳女子。“灵漪儿?!”皓月的清辉中看得分明,这位绰约凌波的月下仙子,正是那位鄱阳湖中的四渎龙女。“是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少女从案上飘下,冲目瞪口呆的少年调皮地一笑。“你,你……你怎么能来?”“笨哦,这是我们龙宫的法术,‘镜影离魂’。我特地去跟爷爷学的!”“呀!龙宫法术果然神奇!云中君他老人家还好吗?”灵漪儿却不管醒言的奉承套近乎,嗔道:

“爷爷他当然好啦,几千年都没生病了。哼!你到今天才想起,还有我这个朋友!”

直到方才才有机会施用新法术的少女,正是薄怒微嗔。正是:

感关雎而念好逑,竞绕春婆之梦;怨摽梅而思吉士,遂离倩女之魂!

“你就是水底下的灵漪儿姐姐吗?”正在少年尴尬之时,小女娃儿这声怯生生的娇脆话语适时响起。“是啊!这呆子也有跟你提起我?”

乘月而来的龙族公主轻盈地一转身,恰看到说话之人,“哇!这是谁家的小囡?好可爱啊!”“呵,这是我新认的妹妹,名叫琼肜。”

“哦,琼肜!”“琼肜快来,让姐姐拧拧脸蛋儿!”

这月下的小琼肜,粉嫩的面颊微微鼓起,着实讨人喜爱。“好啊!”

小丫头也很喜欢这个水灵灵的大姐姐,便乐呵呵地将粉鼓般的脸

蛋凑上前去!醒言瞧在眼里,心中暗乐。他心想:“终于明白,这小丫头只知道忌讳‘小孩子’这仨字,若是换了其他说法,她就不知!”

一番纷乱之后,醒言便向灵漪儿介绍了居盈、雪宜。说到居盈之时,那灵漪儿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少女,启唇说道:“你就是醒言千思万想的居盈么?”

“是。”“嗯,果然生得美貌,也难怪这人念念不忘。”“灵漪儿公主说笑了。”

居盈虽然口中谦逊,但听了灵漪儿之言,心里却甚是欢喜。在灵漪儿打量居盈之时,居盈也在看她。月下的这位白衫龙女,身姿颀秀,长发扶风,影态绰约,月辉映照下的娇靥上,目剪秋波,眉横远黛,口鼻娟挺,自有一种恬淡清灵之美。

与平常美貌女子相互见面后不同,这两位均因容貌而闻名遐迩的少女,在打量完对方之后,皆在心中暗赞一声,一时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自然,那寇雪宜一副清冷娇婉、惹人怜爱的模样,也让灵漪儿在心中暗暗称奇:

“这醒言虽是惫懒,但结识的几个女子,却都是不凡。”少女心中思量,也不知是何滋味。闲话略过。在这位远道而来的四渎公主得知这几位姐妹,均按人间风俗刚刚拜完明月之后,便也嚷着让醒言重新铺排香案,她也要来对月祝拜。

等灵漪儿也有模有样地拜月完毕,这千鸟崖上几人,便一边吃着果品食馔,一边赏月谈天。现在,有了灵漪儿的加入,又有“鄱阳湖上的勇士”、“花月楼中的恶少”、“火云山下的英雄”、“四海堂中的堂主”这个共同话题,这几个女孩儿没一会儿就抛开初见时的拘谨,开始叽叽喳喳无比亲热聊起天来。

看着这几个女娃儿,一边蠕动着腮帮子咀嚼食物,一边清晰流畅地说着话儿,当即,便让这位一口不能二用的少年大为叹服。当几人说到醒言荣膺中散大夫之秩,家中得了百亩稻田之时,便见那少女居盈冲着这边盈盈一笑,道:“当日无知,浪费了许多米粮喂鸡,这下,张堂主也算得到百倍之偿……”那位张堂主,现下正忙着对付口中的新奇糍粑“月饼”,而居盈这句话本就说得轻微含糊,一时倒让醒言未能听得如何清楚,只在那儿“嗯嗯”作声,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就在案上果馔大多吃完,要开始享用菊酒大蟹之时,终于得了空闲的少年便提议:反正现在已大体果腹,大家不如听他奏上一首笛儿,聊发这月夜清思之意。这提议,正合众人之意。于是,一曲随心而发的清旷笛歌,就在这澄净月空中悠然响起。

听到雪笛亲切的乐音,灵漪儿的感受与其他几人又有些不同。听到那婉转爽滑之处,这位四渎龙女再也忍不住,便一振裙衫,忽地飘地而起,朝千鸟崖外翩然飞去。

吹笛人眼角的余光,正瞥见飞空而去的少女,一时不知发生何事,便停下口边神雪,朝眼前的月空中望去——

却见凌风飘去的少女,翩翩飞往对面无名山崖上那道流堕不歇的瀑布。然后,只觉眼前夜空中清光一闪,便听得“铮”一声,对面寂静山崖处,竟有几声清泠的琴音跳宕飘摇而来。诧异之下,凝目望去,正见那山崖月影中,衣带飘飘,白裳翩翩,灵漪儿正如飞鸟一样,在那流瀑前随风飘舞。而那道原本奔流不歇的瀑布,现在竟生生停住,分拢成数条闪着珑光的水束——

四渎龙女灵漪儿,现在竟以高山为琴,流瀑为弦,施无上法力,弹奏一阕带着水灵之音的恢宏筝曲!

见着这神奇的场景,醒言居盈等人惊讶之余,心下尽皆赞叹不已。

俄顷,醒言反应过来,那神雪玉笛便重又举至唇边。他这次吹奏,也与方才不同。为应和灵漪儿那些依自然造化而生的琴音,醒言现在正是气集神凝,微微运上了太华道力。

初时,只是笛和琴音,略过了一阵,便成了琴伴笛鸣。于是这千鸟崖前的月夜空谷中,便交织回荡着清郁悠远、宏大廓寥的神曲,真可让金石震,山陵动,百兽歌,千鸟舞。

与以往任一琴师不同,现在这位龙族公主,正是左右翱转,上下飘飞,进退之间,身姿曼妩。目睹此景,在那曲到浓处之时,那位一直静处的寇雪宜,忽地也翩然而起,投向泉琴石崖上空中,和着琴笛节拍,在月光中翩跹而舞。谁能想象万丈冰崖上梅花精灵的舞蹈?罗带飘风,长袖交横,以天地为舞池,以明月为华灯,态度从容,舒意自如。婉转之间,若俯若仰,若来若往,雍容惆怅,不可具象。

现在的寇雪宜,仿佛已完全放开身心,极力舒展曲折着自己窈窕的身形,极尽娇妍,极尽妖娆……

虽然,少年正专注于笛音,可这天地中的一切,对他而言已成一个整体,还有什么美妙的情节,能逃过他的眼睛?

如此瑰丽动人的场景,自然感染了在场所有人。顷刻间,便有一曲人间仙子曼妙娇婉的清歌,和着琴管的节拍幽然而起。歌曰:

睇东山之琼轮,映绮疏而独处。似半面之妆成,觉娥眉之弥妩。杨柳兮细腰折,芙蓉兮娇面莹。独俯躬以长跽,愿稽首而乞灵。……

歌声缥缈,清冽动人,不似人间可闻。就在貌可倾城的少女歌罢余音缭绕之时,又听得那拨弹着流泉之琴的神女,将清妙的歌声婉转续起: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波路长兮不可越…………

歌声滑烈,如怨如慕,直让人心动神摇。正是:

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流云遏;婉转芳夜之歌,密呢长生之语。

就在居盈、灵漪儿二人珠喉玉啭之时,葱茏的山野间又飞来许多萤火虫。萤火虫飞舞之际,正是银辉明灭,流光点点,在千鸟崖前汇成一条巨大的光带,似一条闪耀着银光的绢纱,环绕着那个飞舞的精灵翩跹流转。渐渐地,又飞来更多银点,便被那位闲在一旁的小女娃儿,往来奔跑,指挥着停落在袖云亭的翘脊飞檐上,又或落到四海石居的窗棂屋脊上。

于是这原本寂寥清廓的千鸟崖,立时便成了如梦如幻的不夜之城……仿佛受到这所有一切的感染,那把一直沉默的瑶光神剑,也突然闪耀起灿烂的光华,“呼”一声冲天而起,又直落到那把巨大的山崖流瀑琴筝前,临空飞弹挑刺,在琴曲笛歌的间隙击出“訇訇”的巨响,一如那洪钟巨鼓之音。

在这样雄阔的弦歌巨唱里,袖云亭正对的广袤山野中,似乎正回荡着无数奇异的鸣啸,在与千鸟崖前的仙歌神唱互相应和。

就在四海堂这中秋佳节忘情的庆祝盛典正到了高潮之时,却忽见东天上有两道灿然的剑光,正绕过起伏的山峦,朝这边急速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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