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记难忘的一天

初二的暑假, 即将升入毕业班, 学校安排补课。

班主任刚宣布了这个消息，倒数第二排曲燎原和倒数第一排的文聪就齐声惨叫：“不！！！！！！”

班主任：“不什么不？就你俩那成绩, 好意思不？”

等老师走了，两个捣蛋鬼继续哀嚎。

“完了完了, ”文聪道, “美好的暑假, 全完了！”

曲燎原：“不是说教育局不让暑假补课吗？怎么又让补了？”

文聪静默了片刻，忽然小声：“等会儿我装肚子疼去上厕所，你去厕所门口给我放哨。”

曲燎原：“要去干什么？又抽烟吗？”

文聪神秘一笑：“看我给教育局打电话, 把这破学校举报了。”

曲燎原：“……”

肚子疼脑袋疼腿疼浑身疼这些, 文聪每天要演个十来八遍, 酝酿的时间都不用, 说来就来，一声惨叫：“哎哟喂！谁有卫生纸快借我, 憋不住了！”

全班同学看惯了他这做派, 集体冷漠脸，他也不管别人有没有看穿，自顾自朝外面跑，边跑边喊：“再不去就拉裤子！小曲儿你过会儿去给我送纸！”

剩下他的队友曲燎原，捣乱可以，演戏不行，被赶鸭子上架，很不自然地问：“谁有……借我一点？”

没人理, 知道文聪准又没憋好屁。

曲燎原挨到坐教室正中的宋野桌边，道：“快，知道你有。”

宋野正在做几何题，抬眼看看他，有些不耐烦，顿了三两秒，才从抽屉里拿了包纸巾丢给他。

“还是你最好了。”曲燎原感激地小声说。

宋野还想说句什么，曲燎原就拿起纸巾跑了。

到厕所和文聪会和，曲燎原把纸巾交给他，他一脸莫名其妙：“哈哈？你还真借纸了？”

曲燎原一头汗，说：“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别举报学校，太没义气了。”

文聪：“你跟学校讲义气，学校跟你讲义气吗？你忘了你政治不及格，老师告诉你妈，害你挨打吗？”

曲燎原挠挠头，又说：“政治老师的个人行为，不能代表学校，我们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文聪：“……”

曲燎原：“你妈又不上班，如果不补课，你在家被她看着就舒服了吗？还不如来补课，你睡觉玩手机，只要别影响其他同学，老师其实都懒得管你，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文聪深沉地托着下巴，说：“小曲儿，你这思想觉悟，都能当班长了。”

曲燎原愁眉苦脸道：“聪哥我跟你实话，要是你真给教育局举报成功了，你爸你妈、我爸我妈还有老师，闭着眼睛猜都知道，整个初三，干得出这事的，不是你，就是我。你不要命，我还想多活两年，算了吧算了吧。”

文聪被他一通劝，实际上也有点回心转意，不想打这损人不利己的电话了，脸上挂不住，岔话题道：“你这纸巾管谁借的？哟呵，还是心相印，够奢侈的。”

曲燎原说：“小野的。”

文聪鄙夷道：“除了他也没谁了，娘了吧唧。”

曲燎原秒翻脸：“你怎么又说他？不许说他。”

文聪：“当面说不行，背着他说也不行？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哥们儿了？”

曲燎原道：“反正不要这么说他。”

文聪道：“我也不跟你好了！你赶紧走！我要抽烟了！”

曲燎原也想抽，说：“别那么小气，给我一根给我一根。”

文聪讲条件：“晚上去我家替我抄课文，《桃花源记》，语文老师罚我抄三遍。”

曲燎原想了想，这篇他也还不太会背，前天还被宋野教训了一通，便道：“行，成交。”

傍晚放学，文聪一溜烟跑回家去打传奇。

曲燎原则像平时一样，背了书包，在门口等了宋野一会儿，两人一起回去。

“你几何卷子是不是又没做？”宋野问他，最后一节自习课，大家都在做几何习题。

“做了，没做完，大题不会。”曲燎原道。

宋野道：“晚上吃完饭，去我家，我教你。”

曲燎原道：“晚上我和聪哥约好了，要去他家。”

宋野道：“你不要老是和他一起玩，他考倒数第一，你也想考倒数第一？”

曲燎原：“……”

宋野刚才就闻到他身上的烟味，皱眉道：“他又给你烟抽了是不？”

“是我自己管他要的。”曲燎原嘀嘀咕咕地说，“干什么？那么凶。”

宋野把握着的拳头揣进校服兜里，说：“马上要初三了，你就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整天就知道玩，不学好，明年考不上重点高中，以后怎么办？”

曲燎原道：“考不上才好，我正好就去当兵。”

宋野：“……”

曲燎原观察他脸色，说：“你是不是又不高兴了？我发现你现在脾气越来越怪了，动不动就板着个脸，你怎么回事啊？你要是老这样，我都不愿意和你玩了。”

宋野倏然停下脚步，曲燎原向前走了两步才察觉，回头一看，心道：坏了。

“你不愿意和我玩？”果然宋野恶狠狠地说道，“我还不愿意和你玩呢，以后谁也别找谁！”

曲燎原：“……”

宋野加快脚步，一阵风地走了。

曲燎原站在夕阳底下，郁闷地踢着地上一块小石子，慢吞吞地也回了家。

替文聪抄了三遍《桃花源记》，曲燎原也终于背会了这篇，盘算着明天早上去上学的路上，背给宋野听听，宋野准高兴，他再说几句好听话，就哄好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敲对门的门，叫宋野：“上学去了！”

却是宋叔叔开门，笑眯眯道：“燎原啊，宋野刚才就走了。”

曲燎原：“哦……哦哦，宋叔再见。”

他一路跑到学校，进门就看到宋野在给林苗讲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是别人还好，怎么是林苗？林苗是全班他最讨厌的女生了，仗着成绩好，从来不拿正眼看他这个差生，分明就是看不起他，这话他对宋野说过的！

什么好朋友？还给敌人讲题，一点义气都没有。

曲燎原到自己座位坐下，非常生气，决定今天也不理宋野了。

等文聪来了，他就非常夸张地和文聪打招呼，和文聪在后排玩玩闹闹，讲昨天在文聪家打了游戏，使劲吹捧文聪。

文聪小声问他：“你又跟宋公子吵架了？”

曲燎原还不认：“没有啊。”

文聪：“得了吧，还没有，每回你俩一吵架你就想起来聪哥最好，早就看穿你这套把戏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很受用，把他妈给他装了半书包的零食分给曲燎原吃，曲燎原又是一阵彩虹屁，音量大到全班同学都能听得到。

前面林苗问完了题，也小声问宋野：“你和曲燎原吵架了呀？”

宋野：“没有。”

林苗起身，丢下一句：“没有才怪。”

一上午，曲燎原和文聪勾肩搭背，课间还故意在教室里进进出出，前前后后地乱跑，非常招摇。

到了最后一节自习课，曲燎原累了。

他趴在自己桌上，手指抠着文具盒的边边，心想，图什么？好气啊，宋野这个讨厌鬼。

他朝前面瞄了瞄，坐宋野前排的同学正回头问宋野习题，两人都很认真的样子。

中午放学回家，他和宋野又各自走各自的路。

在家属院门口遇到也下班回来的高秀月。

妈妈问他：“怎么自己？小野呢？”

他十分悲痛：“别问，问就哭。”

到吃饭时，高秀月又提起：“你是不是又欺负小野了？人家不理你了？”

曲燎原：“才不是。”

高秀月：“也对，就你这一天天的只知道玩，那烂成绩，我要是小野，也不想跟你玩。”

曲燎原：“……”

到了午睡时间，除了鸣叫的知了，整个家属院安静了。

宋野站在主卧门前听了听，确定宋志国和阿姨都睡了，才换了鞋开门。

家属院各家除了家里没人和晚上睡觉时间，其他时候是不锁门的。

曲家防盗门虚掩着，里面木门直接就是敞开的。

宋野轻轻拉开门，进去后听了听，没动静，确定曲叔高姨在休息，才走去曲燎原的房间。

曲燎原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还张着嘴巴，口水眼看都要流到枕头上，一条腿悬在床边，膝盖下方不知道在哪儿磕出来的伤，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他就是整天上蹿下跳，一个好动的、调皮的、普普通通的初中男生。

宋野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想了些奇奇怪怪的事，确定自己是有毛病，才把眼睛转开，扫了一圈这个熟悉的房间，侧过身时，发现桌上摊着一个本子。

是曲燎原的日记本，每隔一段时间老师就会抽查。

在摊开的这一页上，曲燎原写道：

“2005年7月5日星期三 晴

今天中午吃了烧茄子，老妈放盐少了，有点淡，我和老爸都不敢说，还是吃完了，我只吃了半碗饭，但是这不能怪老妈，也不能怪茄子，是我心情不好。

因为我不好好学习，政治不及格，不好好写作业，几何大题没有做，不认真背诵，没有背会桃花源记，这一系列的错误，导致我失去了最好的好朋友宋野，这真是令人难过的一天啊！

我不明白交朋友为什么要看成绩，我就不会因为文聪考了倒一，就不理他，也不会因为宋野考了第一，就不好意思和他玩。宋野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他居然还当着我的面给林苗讲题，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枉我一直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他就这样辜负了我，这真是令人伤心的一天啊！

人，生而平等！用成绩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这是不对的，如果宋野能认识到他自己的错误，向我道歉，我就和他和好，还让他做我最好的朋友。

我已经会背桃花源记了，他都还不知道。

就先写到这里吧，我困了，要去午睡了，晚上回来再写下午发生了什么，希望晚上的我比现在快乐。”

到了要去上学的时间，曲燎原晕晕乎乎醒来，去洗了把脸，经过高秀月的批准，从冰箱里拿了根雪糕，边吃边回房间拿书包准备去上学，看到摊在桌上的日记本，想合起来装进书包，忽然发现，日记页最下面的空白处，有一行铅笔写的字：

“一起去上学？”

曲燎原飞快地跑出来，宋野已经站在楼道里等他。

“你……”他高兴地问，“给你雪糕，我才刚咬了一口，给你吃给你吃。”

宋野接了雪糕咬一口，又还给他。

两人一起下楼去上学，像过去、和未来的，所有日子一样。

曲燎原心想，今天真是快乐的一天啊！

“听说，”宋野慢慢吞了那一口甜甜的奶油雪糕，问，“你会背《桃花源记》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