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时间流动是怎么回事呢?
白天与黑夜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
有时候沈韵一眨眼, 发现自己站在什么不认识的地方, 周围有时候是荒山野岭,有时候是结构精致的豪宅,有时候则是荒废的坟地。
但是无论在什么地方, 周围一定会有安倍晴明。
他就是沈韵的“梦”的定位点。
那么为什么安倍晴明会去这些地方呢?
他是去找妖怪的。
没有四处寻找妖怪, 或者是被妖怪“拜访”的时候,之前登门拜访的源博雅也会上门来找安倍晴明。
沈韵有时候看着他们两个人聊天,有时候跑去找匣中的妖怪玩。
拿了白纸, 给她叠了不少的小玩具。
最基础的千纸鹤也可以玩出二十一种不同的花样。
沈韵将自己叠好的二十一种千纸鹤在桌上一字排开, 得到了匣子里的小姑娘热烈的掌声。
“好厉害啊。”
一张白纸都能玩出那么多的花样来。
沈韵将这些千纸鹤一只一只的放进匣子。
少女将这些千纸鹤好好的藏了起来。
沈韵兴致起来,又叠了不少的东西。
她叠了一个爱心, 然后送给了这个少女。
“这个心送给你。”
然后, 匣中少女有了“心”。
沈韵又叠了一个小人。
和动画片漫画书里面的阴阳师使用的“大”字形状的式神小人不同, 她没有将纸张裁成“大”的形状,而是将纸叠了起来。
“这个给你玩。”
然后,匣中少女得到了“人形”。
匣子盖了起来。
随后,刚才叠好的纸小人从匣子里跑了出来。
白纸小人扬起头,看着沈韵,感叹地说道:“姬君, 果然真好看啊。”
沈韵将手指点在了小人的头上。
是纸的触感。
“是踯躅吗?”
“是的,姬君大人。”白纸小人认真的点了点头。
沈韵笑了起来。
真可爱啊。
她不知道, 不能够给匣中少女身体。
给她依凭的身体,等于将她从匣子里放出来。
潘多拉打开了魔盒,放出了灾难。
沈韵打开了匣子, 放出了匣子里的少女。
但是现在匣子里的少女不想作祟,也不想作恶,只是犹犹豫豫的问道:“姬君,我听到了你和外面的那三位大妖怪的对话。”
“大妖怪?”
“是的,那三位都是相当厉害的妖怪啊。”光是四散的妖气就令只能藏在匣子里的小妖怪吓得瑟瑟发抖,“但是,姬君知道那三位名字的意思,那么也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你问这个啊?”
沈韵回想着踯躅这个名字的意思。
“这是杜鹃花的别称。”
“杜鹃花?”
“白乐天也写过与之相关的诗。我记得是……”沈韵也是想到了这首诗才想到“踯躅”这个词的意思。“晚叶尚开红踯躅,秋芳初结白芙蓉。”
“白乐天是谁?”
“在唐国是相当有名的诗人。”
沈韵叹了口气。
现在根本不可能见到白居易。
他早就死了很多年了。
“你知道《长恨歌》吗?这首长诗就是白居易写的。”
“《长恨歌》就是什么?”
“说的是唐明皇和杨玉环的故事。”
“是什么故事?”
沈韵本想顺势而说这是“悲剧收尾的爱情故事”,但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个说法。
“山河破碎时以悲剧收尾的恋爱故事。”
“恋爱又是什么?”
恋爱?
沈韵又想起自己上上课时候,任课老师提到的一件事情。
在黑船到来前,这个国家的人不懂得爱,他们只知道“恋”。
“恋”就是“哀怜”,是无望的悲剧。
对于西方人来说,爱是love。
但是对于这个国家的人而言是“月色真美”,是“我可以为你而死”。
而不是一个能说出口的词。
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说出口的一个词。
“烧毁一座城池也只是为了能在见你一面。[1]”
“诶?”
“在发生大火的时候,为了躲避火灾的少女遇到了令自己倾心爱慕的少年,为了能够再见到这位少年不惜纵火焚城。”
这是井原西鹤写的《好色五人女》里面“阿七”的故事。
白纸小人发着呆。
然后,磕磕绊绊的问道:“这是人做的事情吗?”
“对啊。”这是人写的故事,真的有疯狂到这种程度的人沈韵还没见过,但是同样疯狂的事情她倒是听说过不少。
毕竟她自己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这是人类会做的事情。”
“人类真是可怕。”
明明是妖怪,但是却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人类真是恐怖。
匣中的少女在年幼无知的时候,从知识渊博的姬君口中听说了这些故事。
并且将这些故事当作了自己的标准。做出了这个判断。
在之后千年的岁月里,当匣中少女成为了许多的妖怪都感到恐惧的对象时,却依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一点也不恐怖。
毕竟她在年幼的时候,曾听说了那么恐怖的故事。
“我也是人类,我很恐怖吗?”
“可是,姬君很好看啊。”
白纸小人抬头说道。
“好看的姬君一点也不恐怖。”
“我要是不好看了呢?”
“怎么可能呢?”
在匣中妖怪的眼里,就像是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姬君的美貌也是永恒的。
“姬君永远都会那么好看。”
沈韵又叹了口气。
唉,算了,不说了。
晴明养的妖怪和他一样,审美观都那么奇怪。
“说起来,晴明的客人什么时候回去?”
“应该要聊蛮久的。”匣中少女很有经验的说道。“每次博雅大人来,都会和晴明大人聊上很久。而且还老是给晴明大人带酒。”
“酒挺贵的。”
“真的吗?”
“因为是用米酿造的,这就很贵啦。”
“米可以酿酒吗?”
“其实水果也可以酿酒,只要有发酵的菌株就好了。”
“姬君也会酿酒吗?”
私酿日本酒是犯法的……不过反正是这条法律出现之前的时代,再加上酿的也是果酒……
“不,不会。而且现在哪里有水果啊?”
“也对哦。”
沈韵觉得无聊到家了。
安倍晴明为什么和源博雅有那么多的话题好聊啦?
她现在出去也不合适。
往桌上一趴,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白纸小人看到了姬君消失的一幕。
无数的光点在空中散去。
然后姬君就不见了。
.
沈韵醒了过来。
自己以古董做解释带上新干线的“护身刀”在轻轻的发抖。
这不是新干线列车本身运行时造成的震动。
而是另外一个原因。
沈韵抬起头,环顾四周的车厢,发现在自己位置前面一节车厢里面,站着一名穿着白衣绯袴的巫女。
简直是漫画书里正统的巫女。
那种凛然高洁的气质,以及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
冷淡至极的寒意。
她向着沈韵所在的车厢走了过来。
沈韵下意识得转过身看去,在后面的那届车厢的过道里站着一位穿着黑色僧服的少年。
(诶,没剃光头?)
这是破解僧还是没有在正式的庙宇修行?
沈韵还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无论是巫女也好,还是“破解僧”也好,这两位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上。
沈韵再傻也知道问题在自己的身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所在的车厢只有自己和对面那两个奇怪的“修行者”了。
她不开口,对面的巫女先开了口。
“你手上的那个东西——”
沈韵抱紧了这把护身刀。
讲真,这玩儿意可以算是自己借来的。
用完了后面可是要还的。
实际上就算那位神明不想要回来,沈韵自己也不想留在手上。
有这种程度的“宝物”在自己的手上也太危险了。
沈韵打断了对方的话:“提问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
“kishu arashi。”
听到巫女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后,沈韵这才从口袋里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册子上夹着一支水笔。
——丢了不会心疼的那种便宜货。
沈韵提出了要求。“写下来。”
说完,她将本子放在了桌子上面。
巫女没有去拿那本册子,而是将双手放在了桌子上。
沈韵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所以依然保持了沉默。
倒是那位穿着僧衣的少年笑嘻嘻的拿起了这本册子。
“我叫arisugawa sorata,你知道怎么写这个名字吗?这个名字的笔画超多的,而且全都是汉字,可难念了——”
少年将本子翻转过来,那是五个汉字。
有洙川空汰。
然后少年将这本册子和笔递给了巫女。
“好啦,这下放心了吧。”
巫女眼神不善的盯着这位少年,然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鬼咒岚。
沈韵忍不住想到,这是什么中二病的姓氏和名字啊。
她伸出右手,拿走了鬼咒岚重新放在桌上的册子和笔。
“有洙川空汰,鬼咒岚。”
沈韵将这两个名字重复了一遍,但是就在她刚说完的瞬间,原本被她的左手握着的“古董”外包装的白布散开,露出里面在车站前买的礼盒。
以这个礼盒为原点,狂风肆虐了整个车厢。
坐在沈韵对面的一男一女,表情完全的变了。
(大意了。)
(轻敌了。)
这两人的脸上表情太容易看懂了。
看懂了他们两人脸上表情的沈韵忽然想到。
(我是不是干了反派才会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晴明没有那么快就下线。
名字是咒。
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不要随便将名字交出去。
附注:
[1]出自白居易的《题元八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