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兰斯洛特不辞而别后, 亚瑟王便将自己右手边的位置留给了高文。
这是他姐姐的儿子, 自幼年时就被她送到自己的身边,高文也不曾辜负他母亲的期待,他是圆桌骑士里声名赫赫的骑士, 如五月的花朵般年轻,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令他对世事均是无所畏惧,他高贵的身份令他不曾畏惧世上任何人,也不曾在任何艰难困苦的事情之前退缩, 他做出了种种功绩, 这些功绩尽数被记录在厅堂之中的石质盾牌之上。
和兰斯洛特、特里斯坦一样,高文是优秀的骑士, 是少女们梦中所期待的情人, 是阳光下的英俊骑士, 同样,他也是一位王子。
这位王子的母亲居住在远方的城堡,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只记得那是一栋建立在悬崖边上的城堡。这座城堡的历史据说可以追溯到带着黑鹰旗帜来到这片土地的罗马军团之时。
偶尔、非常偶尔的时候,高文会恍惚察觉到耳边能够听到海浪拍击悬崖的声音。
他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冷酷,而又有些不近人情的美丽女性。
她的眼眸里不曾包含任何人类的感情。
那是冷淡、漠然、冷酷如同坚冰的眼神。
离开母亲之后, 高文在年轻的少女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爱慕之意,直到这时, 高文才理解了母亲的双眸中缺失了什么感情。
她没有任何的爱意。
高文只觉得恐怖至极。
炎炎夏日的阳光之下,他却只感到不寒而栗。
他的母亲对孩子不曾包含任何的爱意。
那么,她又是为了什么生下了自己?
高文一想到这里, 就觉得心乱如麻。
他看向了厅中的那些盾牌。
石头雕刻而成的盾牌上刻着一个个名字。
在高文的那块石头边上,本来还有一块盾牌。
“去哪儿了?”
高文转而在厅中寻找着那块盾牌。
他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块盾牌,高文抹去石头上的蜘蛛网,指尖带起厚厚地灰尘,这块石头上刻着一个名字。
莫德雷德。
是他兄弟的名字,是被他们两人的母亲留在身边的儿子。
高文不能理解自己的母亲,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任何人类的爱情,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先是请求自己的弟弟给莫德雷德留一个位置,在她强烈的要求下,亚瑟王同意给莫德雷德保留一个位置——
“在合适的时机,”高文现在依然记得自己的母亲当时所说的话,“莫德雷德,我的儿子,他会来到伟大的亚瑟王的身边,他会带来任何一个国王都不曾见过的丰功伟绩。到了那时,你不会后悔给他保留这个位置。”
“他要是被你留在身边,”亚瑟王回答道,说来奇怪,高文对当时的对话记忆犹新,“要如何建立自己的功绩?少年要与男人在一起成长,才能成为勇士,如果留在母亲的身边,他会因为母亲的溺爱而长成优柔寡断的性格。”
亚瑟王的坚持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妥协了。
公正廉明的亚瑟王,面对他的亲姐姐,仙女摩根,他无法拒绝她所坚持的要求。
高文时至今日,还清楚记得母亲的回答。
“哦,那你大可放心。”
当时,高文应该反对,向母亲要求,或者是直接将弟弟偷走,他们兄弟二人应该一起留在亚瑟王的身边,而不应该让莫德雷德落在那个没有人类爱意的母亲身边。
“我的兄弟啊,”高文叹息,“你到底何时才会离开母亲的身边?她到底为何做这样的事情?”
被高文惦记的莫德雷德,正和伊丽莎白行走在梦魔森林里。
年轻的女王陛下并不介意啃肉干喝清水,甚至不介意晚上睡在腐烂的树叶上,但是她真的不能接受一件睡袍穿好几天。
莫德雷德没有认出她身上穿着的是睡袍,这或许不是他太过孤陋寡闻,而是女王时代的女士睡袍,是可以穿着睡袍一路走到客厅——也不用担心不体面的华丽衣服。
即便如此,被同时代的人共同认为是洁癖的女王陛下,实在是忍不了不能换衣服的苦。
但是再怎么忍不了也不能说。
毕竟身边的骑士还是全副武装,不曾脱下自己身上的装备。
“莫德雷德,”女王问道,“你不热吗?”
“不。我不热。”莫德雷德回答,“在我离开家之前,我的母亲祝福我一路上不会遭到气候的困扰。她是一位拥有强大力量的祭司,她被人们称为仙女摩根。”
哦,我当然知道她。
她是亚瑟王的亲姐姐,和他有了你——如果后世的传说是真的话,那么你会如何看待自己的这个身世?
又是会如何做出选择?
是走上故事里所所说那个背叛和开战的道路吗?
还是会做另外的决定呢?
“哦,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女王回答道,“可我不知道她是一名祭司。她信奉哪一位神明?”
莫德雷德发现对方不是基督徒,不是最近这些年流行起来的玩儿意,他暗暗松了口气。
听说伟大的亚瑟王也摒弃了母神,投降了基督教的怀抱。
这一切都是那位桂妮薇儿王后带来的影响。
莫德雷德感觉浑身不自在。
仿佛在内心中想到桂妮薇儿这个名字,就感觉到一阵厌烦和厌恶。
那像是打从娘胎里出生后就潜藏在他灵魂深处的厌恶。
莫德雷德替女王解释了自己的母亲——被人称为“仙女”的摩根的职责。
听到莫德雷德的叙述,伊丽莎白女王觉得这和希腊神话里头的众神概念有些类似,但是更充斥着一股凯尔特神话的风格。
“多谢您的指点。”
女王道了谢。
总觉得这些能给沈韵拿去当素材,姑且先记下来了。
女王陛下和莫德雷德休息了一会儿,随后,两人继续向着森林的边缘走去。
穿过梦魔森林需要七天,这七天里,森林的旅人们没有洗漱的时间,也没法找到足够填饱肚子的食物和水,等到了森林的边缘,旅人们通常又累又渴。
可是这些困境难不倒莫德雷德。
他用剑就和用自己的双手一样灵活,他射出的箭矢能够射中远处草丛里的兔子,他知道如何点燃火堆,知道如何寻找干净的水源,知道如何应对棘手的“敌人”。
他不仅将自己照顾的很好,还看顾了一位年轻的女士。
等走出森林之后,骑在马上的伊丽莎白说道:“停下,莫德雷德,停下吧。我们休息一会儿,等会再走。”
莫德雷德固执地说道:“不,伊丽莎白,我们今天应该继续走路,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可以找到一户好客的绅士,借住在他的家中。”
伊丽莎白听到绅士,只想到自己穿越过来前的那位夸夸其谈的“绅士”。
或许乡绅都是这样吧,这已经算是一个传统了。
伊丽莎白继续说道:“那让我也下来走吧。这是您的马,您让给了我,让我在森林里不用徒步行走,现在到了森林之外,我也该把您的马还给您了。”
莫德雷德却惊愕的回答:“您在开什么玩笑?您是否认为我是什么恶徒,会让一位女士在地上徒步行走,明明我拥有代步的马,却要看着她在地上走路吗?”
“我认为这样对您不公平。”女王陛下说道,“我在森林里徒步而行,会拖累您的进度,所以我上了马,但是现在,走在森林外的路上,我就不应该让您继续走在路上。如果这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吧,我怎么能如此厚脸皮的享受这种偏爱?”
“您是女性,”莫德雷德回答,“让您受苦,这是对我的不公。”
女王陛下一时无话。
“那好吧。”她说,“先这样吧。随你开心吧。”
莫德雷德继续向前走去,他的手上牵着马绳,这位年轻的骑士穿着白色和红色的铠甲,威风凛凛的仿佛能够立刻就能参加比武大会,立刻就成为比武大会的胜出者。
“您为何不开心?”
“我、我长这么大。”伊丽莎白女王说道,“我所提的正当要求,除了我的父亲之外,没有被拒绝的。”
莫德雷德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这是伊丽莎白第一次和他提起自己的父亲。
但是这显然不是一个温和的话题。
“您是在生气吗?”
“我是在气那个时候的我居然如此软弱无能。”女王陛下想到自己的童年,就觉得过于惨淡。
如果没有克劳迪总管的爱护,那些家庭教师早就被赶出宫廷了。
莫德雷德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回答道:“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哦,骑士啊。”女王陛下笑了一下,“您是在和我比惨吗?还是想要安慰我?”
“哦,我……只是想让你不再难过。”
“说实话……”女王陛下叹了口气,她想到了那些被自己当柴烧的情书,“我很受用。我是不是也挺坏的?”
“不。”莫德雷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愉快,“如果您完美无缺。啊,在我眼里,您就是这样的完美无缺。但是这样的话,我又该如何追求您呢?”
“!”
伊丽莎白女王缓慢的眨了眨双眼。
“莫德雷德先生,您现在觉得这不是对我的冒犯了吗?”
莫德雷德脚下绊了一下。
他在森林里没有踩断过一根树枝,也没有被绊倒过一次,但是在人间的路上,他却无端端的差点摔倒。
“好吧,”女王陛下愉快的说道,“我允许您追求我了。”
莫德雷德的声音里带着愉快地笑意。
“这是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挺喜欢写女王的剧情的。
可能后面还有挺多章的。
顺便这里的亚瑟王,是个真·绿帽王。
没给他戴绿帽的只有亲姐【越说越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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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