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徐磊话音刚落, 全屋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徐磊的举止如此奇怪，让顾煦舟不得不多想。

当时是晚饭时间，路上人确实多, 但大家都走的很慢，没有拥挤，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有人在背后撞他呢？

而且他知道徐磊有多么厌烦他，说徐磊为了拉住他才摔下台阶，他是一万个不信。

顾煦舟把现有的几个条件串联在了一起。

徐磊, 厌恶，台阶, 拉住，摔下去……

几个词在顾煦舟大脑里不断旋转, 最后拼成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猜测。

等看向徐磊的时候, 顾煦舟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徐磊也明白自己的反应过激了, 说不定顾煦舟已经在怀疑他了, 他心虚的说道：“我是觉得这么一点小事就不用看监控了吧？”

徐磊妈妈没有和她儿子心有灵犀，他听到徐磊的话，立刻蹙起了眉, “我的乖宝, 你的手臂都摔断了，这怎么不是大事呢！”

顾煦舟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徐磊身上。

徐磊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他能感觉到顾煦舟的目光很冷，如有实质, 像一根根冰碴刺痛他的皮肤。

顾煦舟说道，“既然如此，那麻烦老师跟年级主任说一声，我现在就回去看。”

李应点点头。

这件事确实并非小事。

有两个同学受伤, 而且其中一个伤势较重，如果真的像顾煦舟所说，那这个事情的性质就非常恶劣了。

徐磊见他们真的要去看监控，连忙跳起来说道：“我也去。”

徐磊妈妈不同意：“我的心肝，你就安心在医院养病吧，你去看什么劳神子的监控视频，说不定什么都没有，是你这个同学感觉错了呢。”

徐磊依旧执意一起去。

让顾煦舟去看监控视频，让他在医院呆着，那可真是如坐真毡，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他跟着还能随机应变为自己开脱，徐磊妈妈见徐磊的态度非常坚决，也就同意了。

徐磊伤的是手臂，顾煦舟妈妈非要给她儿子弄个轮椅，推着她儿子去学校，医生不同意，她就在医院里面大闹，引得周围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最后医生没有办法借给了他们一台轮椅，并强调要快点归还。

坐上车之后，徐磊妈妈的目光从头到尾的扫了一圈顾煦舟。

顾煦舟长的白净，身上虽然穿着校服，但能从领子那看到一截白色的毛衣。

徐磊妈妈不识牌子货，但也能简单推测出顾煦舟家里至少是小康家庭，不是穷的揭不开锅的那种。

她瞥了一眼顾煦舟，施舍似的开口说道：“你爸妈怎么没来？”

顾煦舟顿了一下，说道：“我家长都在上班，而且我没有受伤，老师也就没有通知他们。”

徐磊妈妈冷哼了一声，说道：“把你家长叫来。”

顾煦舟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徐磊妈妈，不言语。

徐磊妈妈愣是被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看的浑身发毛，头皮发麻，她哼了一声，故意大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你长辈，你就这么不尊敬我，你爸妈到底有没有教育好你？”

坐在前排的李应听到徐磊妈妈的话，蹙眉说道：“徐妈妈，说话不要这么难听，顾同学是很好的孩子，不要凡事总是往家教那方面扯。”

徐磊妈妈被老师怼了，忍了又忍才没有怼回去，她不甘心的小声说道：“呸，一看就是没有教养的坏学生，跟我儿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儿子学习成绩那么好……”

说完她斜睨了一眼顾煦舟，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臭虫，“一看学习就不好。”

顾煦舟挑了挑眉。

李应听到徐磊妈妈的话，回头笑着说道：“对了，刚才忘了介绍，这位顾同学是年级第一，旁边的岑同学是年级第二，他们成绩非常优异，顾同学甚至离满分只有20分。”

徐磊妈妈：“……”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徐磊从小到大就是好孩子，成绩优异，从没让她丢脸过。但对她来说的成绩优异，也不过是班里的前三名，年级里的前100名，徐磊分数再高，也高不过六百八，七百更是想都别想，而眼前这两个竟然只离满分差了20分。

这绝对是天堑一样的差距，徐磊妈妈以她儿子为荣，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儿子穷极一生都不可能考到顾煦舟的分数。

徐磊妈妈的气焰一下子小了下来。

她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表情僵硬的坐在角落里，活像别人欠了她500万。

可她安静了还没五分钟，又身体前倾，对李应说道：“李老师，你待会把他父母叫来。”

李应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要突然叫顾同学的父母来？”

徐磊妈妈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是要商讨一下我儿子的医疗费啊。”

李应愣住了。

徐磊妈妈还在那叭叭叭的说个不停：“我家儿子可是为了救他才掉下去的，虽然没有成功，带心是好的啊，你看我儿子胳膊都摔断了，影响他学习，说不定还会影响他考大学，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只需要他付医疗费，不用付精神损失费，毕竟我们做好事也不是为了要回报的。”

总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

李应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徐磊知道实情，心虚的很，伸手拉了拉他妈妈的衣角。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顾煦舟笑眯眯的说道：“好，我已经给我家人发信息了，待会他们就会去学校。”

徐磊妈妈用一种“还算你识相”的态度看了眼顾煦舟，第一次觉得他有点顺眼。

徐磊看着顾煦舟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很清楚顾煦舟绝对不是好欺负的人，他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他妈妈的要求，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徐磊说道：“不用了，虽然我是救你才摔下去的，但这件事本质上来说跟你没什么关系，不用你付医药费。”

徐磊刚说完，徐磊妈妈就夸张地说道：“听听我儿子的话，他品德多么高尚啊，现在都要求三好学生，五好学生，我儿子成绩好，性格好，心灵好，品德高尚，学校里的三好学生奖要我说，就一定是他的！

李应：“……”

顾煦舟嘴角抽搐，看了一眼徐磊妈妈。

他总算知道徐磊这么阴暗，执拗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有这样一个妈妈，他变成这种性格也是无可厚非。

因为徐磊妈妈的这一通话，气氛僵硬了下来，李应就是有心缓和气氛，也说不出话来。

他们一行人很快到了学校。

李应接了个电话，挂断电话后他说道：“监控视频已经调出来了，我们直接去办公室看。”

顾煦舟点点头，转头往办公室走。

徐磊看着顾煦舟的背影，心虚的厉害，心里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万一监控视频清楚的拍到是他撞顾煦舟下去的，该怎么办？

到时候顾煦舟会怎么处置他？

徐磊一想到了路同甫的结局，瞬间如坠冰窖。

路同甫背景那么硬，都被顾煦舟逼得退了学，还在演讲台当众做检讨，如果这事换在他头上，他会落得什么下场？

徐磊之前头脑冲动，没有想到后果，此时仔细想想，害怕极了，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往办公室走。

这哪是去办公室，这分明是去断头台。

徐磊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眨眼间他们就到了办公室。

负责监控的老师见他们来了，主动调出了监控。

他们的左上角正好有一个监控视频，因为距离近，画面拍的特别清楚。

从视频画面中可以看出，路上虽然有很多学生，但大家之间都隔着一定的空隙，并没有紧紧地拥挤在一起。

他们很快就在监控中发现了顾煦舟，岑朔和徐磊的身影。

顾煦舟和岑朔并肩走在前面，徐磊在他们身后不远的距离，他们之间隔着三四个人。

大家一起随着人流往前慢慢地移动。

快要下台阶的时候，监控视频清楚的显示后面的徐磊突然加快速度，用手拨开了前面几个人，硬生生的挤到了顾煦舟后面，等徐磊站在顾煦舟后面，顾煦舟突然失去平衡，向台阶下摔去，岑朔及时拽住了顾煦舟的手腕，而徐磊却不知为何摔下了楼梯。

徐磊看的冷汗都下来了，还好这个监控是从后面拍的，没有拍到是否是他撞了顾煦舟。

就算没有拍到，徐磊身上还是有很多谜团。

李应和监控室老师都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顾煦舟的提问非常犀利，“徐磊你之前说你是为了救我才摔下楼梯的，是吗？”

徐磊在众目睽睽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是。”

顾煦舟继续说道：“按你的说法，你要救我，必定要先看到我快摔了，才能有救的这个动作，可你在往前挤的时候，我还走的好好的，是你提前预知了我要摔倒吗？”

“这……”徐磊头上的冷汗都掉了下来。

徐磊的妈妈一向护犊子，立刻炸了毛，“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儿子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恩，还处处紧逼，难道你是怀疑我儿子故意撞你下去的吗？”

顾煦舟平静地看着徐磊妈妈，气势更强，“我只是问出我心中的疑惑，你难道不觉得古怪吗？”

从监控的角度既不能看到徐磊和顾煦舟有没有身体接触，也看不到徐磊有没有伸出手来拉顾煦舟。

李应沉吟了片刻，说道：“顾煦舟你不是说有人在背后撞了你一下吗？从监控中能不能看出来是谁？”

监控中，其他人都和顾煦舟隔了一定的间隙，只有徐磊和顾煦舟站的靠近，如果有人推了顾煦舟，那一定是徐磊。

徐磊妈妈最听不得有人说她儿子不好，当场就插着腰骂了起来，“你这小兔崽子，你他妈内涵谁呢？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一点家教都没有，你凭什么平白无故的怀疑我儿子？我说你没家教算轻的了，你们学校招生的时候只看成绩吗！像这种成绩好一门坏心思的人，就是社会的败类！臭虫！！”

监控室的老师几次开口，试图打断徐磊妈妈的话，但都被徐磊妈妈的音量盖了过去，最后他忍无可忍地说道：“先别说了！！还有一个角度的监控，看完后再说！”

说完，他不等徐磊妈妈说话，就点开了监控视频。

这个监控虽然距离远，像素低，拍的不是很清晰，但好在角度好，清楚的拍到了徐磊挤过去之后，肩膀重重的撞在了顾煦舟背上，顾煦舟被撞的向前扑倒，岑朔及时伸手拉住了他，徐磊却由于惯性自己滚下了台阶。

徐磊的谎言不攻自破。

什么救人啊。

什么伸出手拉他啊。

都是假的。

监控室老师的目光落在徐磊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厌恶。

小小年纪就心肠如此歹毒，还撒谎连篇，就是他妈妈口中所说的社会的败类，臭虫。

徐磊出了一头的冷汗，心不断的下坠。

他万万没有想到监控会把他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了下来。

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整个人吓得哆嗦起来，手臂的疼痛都被巨大的心慌掩盖住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记起了路同甫的下场。

顾煦舟缓步走到徐磊面前。

徐磊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顾煦舟，表情惊恐，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突然往前挤是想去食堂吗？”

“你没有撞我，而是想拉住我吗？”

“你以为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救人的形象，就可以蒙混过关吗！”

这一句句质问像一把把刀一样扎在徐磊的心上，他怕得厉害，整个人都快精神崩溃了，眼泪和鼻涕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徐磊妈妈看到视频的瞬间整个人都傻掉了，嘴巴来不及合上，滑稽又可笑，眼睛死死的瞪着监控屏幕，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儿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怎么会这样呢？

在她眼里，徐磊聪明善良，听话懂事，尊敬人，还有礼貌，怎么会做出监控中这样的事呢？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对！

这绝对不是她儿子干的！

徐磊妈妈像个疯婆娘，叉着腰摆出了泼妇骂街的姿势，指着顾煦舟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小兔崽子居心叵测，竟然伙同老师伪造视频来诬陷我儿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啊！我儿子为什么要把你撞下去？就算是我儿子干的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不反省反省自己的行为，我儿子为什么不撞别人，就非要撞你呢？！”

徐磊妈妈越说越生气，扬起了手臂，冲着顾煦舟咆哮，“”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没家教的小兔崽子，我今天就要替你家长好好管教管教你！！”

巴掌并没有如想象中的落下，顾煦舟一脸平静，徐磊妈妈却痛苦地皱起了脸，嘴里不断的哀嚎。

“痛痛！赶紧给我放开！！”

一只白皙有力的手狠狠地拽着她的手腕，还在不断的收紧，徐磊妈妈就差痛得鬼哭狼嚎了。

顾煦舟看着顾临，乖乖的叫了一声哥哥。

顾临刚来，没听到之前的话，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他眼中怒火翻涌，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跟在旁边的秘书和律师瑟瑟发抖。

顾临一直给人斯文温和的形象，就算他手段狠厉，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有他在怒极的状态下，才会显露出真实的情绪。

秘书可怜的看了一眼那个泼妇，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谁不知道顾煦舟是顾家父子的掌中宝啊，两人不忍心顾煦舟受一点委屈，而且

顾临瞥她一眼，对秘书使了个眼色。

秘书立刻上前一步，递上了顾临的名片。

徐磊妈妈本来不以为然，她接过来后，随意瞟了一眼，眼睛越睁越大，视线再也移不开了。

“你你是……”徐磊妈妈立刻改了口，“您是顾氏的总经理啊，您怎么会突然来这了？”

顾临笑眯眯的看着她，这笑冷的几乎快要结冰，“我是专门来跟你讨论家教问题的。”

徐磊妈妈愣住，回想起刚才的话，瞬间睁大眼睛，眼神在顾煦舟和顾临之间来回移动，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顾临点点头说道：“没错，我就是顾煦舟的哥哥。”

徐磊妈妈想起刚才说的话，整个人快要晕倒了。

顾家可是当地首富，是跺一跺脚整个a市都要跟着颤抖的大人物，而她就是一只小小的蝼蚁，大人物想要把她碾死，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她怎么就招惹到了顾家头上呢？！！

徐磊妈妈一向欺软怕硬，把顾煦舟当做普通学生的时候，一口一个脏字，现在知道顾煦舟是顾家的小少爷后，立刻恭敬了起来，“不，是我文化水平低，刚才是我不小心说错了话，我道歉，顾同学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顾煦舟问道：“那我的家教呢？”

徐磊妈妈换了一个嘴脸，十分谄媚的说道：“您是顾家人，顾家的家教怎么可能不好呢？”

顾煦舟对这种人没什么话说，转头把事情的大概都对顾临讲了。

顾临在听到顾煦舟没有受伤时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你同学伤势如何？”

岑朔对顾临说道：“只是扭伤，并无大碍。”

顾临点了点头，转头对律师说道：“你都听到了吧？”

律师恭敬地说道：“听到了，顾总这件事放心交给我。”

徐磊妈妈听到律师两个字，瞳孔都放大了，“这，这就是小孩子的打闹，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请律师来吧……”

顾煦舟瞥了她一眼，说道：“刚才在车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儿子手臂断了，不能好好学习，这可是比天大的事，对了，你不是还想跟我要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吗，你一块跟律师聊吧。”

律师点点头，对顾煦舟说道：“好的，我记下了。”

徐磊妈妈不停的颤抖，她嘴皮子利落，嗓门又大，还蛮不讲理，从来没有人能吵得过她，可顾煦舟三言两语就把她怼的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让徐磊不要承担法律责任才是最重要的。

徐磊妈妈一把把她儿子拽了过来，摁着他的头厉声说道：“快点给我向顾同学道歉，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你怎么能故意撞人呢！妈妈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

徐磊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早就顾不上什么尊不尊严了，听到他妈妈的话，连忙低下头来，惊慌失措的向顾煦舟道歉，看样子就是让他跪下来，他也一定会照做。

顾煦舟可不是圣母。

特别是还伤害到了岑朔。

岑朔是他的底线，谁都不能碰！

顾煦舟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怎么记得你刚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我反省反省，为什么徐磊撞我不撞别人。”

徐磊妈妈听到顾煦舟的话，冷汗都流了下来。

她恨不得穿回一分钟前，打自己一大嘴巴子。

她舔着脸说道：“这都是我教育的问题，徐磊他还是个学生，他还小，请再给他一个机会吧，我之后一定会好好教育他！”

顾临直接被气笑了，目光扫视着徐磊，“一个18岁的孩子，你还真敢说，18岁也到了该承担责任的年纪了。”

徐磊听到这话，眼泪更汹涌了，他不敢跟顾临说话，就跟顾煦舟求饶，“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顾煦舟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他：“你当时把我撞下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