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上, 曾在宫中风光时的倪婕妤就入了冷宫。仪嫔得了皇帝的“口谕”,自也品得出般暗示是她识趣,莫给脸不, 便也不敢争辩、不敢过问, 翌日清早就递了折子, 说自己沾染风寒怕伤及皇嗣, 自请去行宫养病。
顾鸾中毒案自此便了了,未在宫中引起更大的波折, 也未驱散那份平安吉庆的年味。
到了腊月二十, 许多宫中头脸的宫人就得了恩旨, 回家过年。御前边, 柳宜也回去了, 皇帝与太后赏赐的年礼装了足足两个大箱子, 据说过年那几日会赐宴到府。
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日宫中上下都的忙。内外命妇们都去向太后和皇后拜年, 宗亲朝臣们则是到紫宸殿边, 挨个进去叩拜、说吉利话, 身份的能早早进去磕个头就回府, 身份低些的则在外头等就是大半日。
而身份最的皇帝本尊日也不好过。他不到寅时就起身,盥洗更衣,稍微用两口早膳就得到紫宸殿去等着群臣朝拜, 撑着笑容枯坐半天。
半天, 不能多喝水, 也不能多吃东西,免得总出恭大家都麻烦。
顾鸾去轮值的时候正逢清晨,楚稷刚更完衣,带着脸疲色从寝殿往内殿走, 看她,笑意十分苦涩:“唉,困……”
顾鸾恍然想起他五六十岁时经常皱着眉说“年不过更好”,不过四海升平,他的皇位早已比现在稳固,威望也,些礼数免也就免了。
现下他却年轻,不能怠慢那些臣,不得不强撑着应承他们。
她便壁上前为他整理衣领壁温言安抚他:“忙上午,下午就没事啦。皇上晌午多睡会儿,晚上宫宴许多好菜吃呢——奴婢方才去御膳房看过了,进院就股香味。”
他挑眉,睇着她笑:“拿吃的哄朕,你当朕三岁小孩?”
“本来就是嘛!”她道。
他不禁瞪她:“是是?”
“……本来就是许多好菜。”她意识到自己那话歧义,哭笑不得,“皇上想哪里去了?”
如此几句说笑倒让楚稷精好了些。而后他在内殿落座,她立在身边,就开始了漫长的个上午。
其实,也不过对他个人而言格外漫长。殿里宫人多,谁事都让别人先替替。顾鸾上午就避去侧殿用过三盏茶、吃了两块点心,最后次回来时,楚稷禁不住斜着眼瞪她,若她走得再近些,恐怕能听到些磨牙声。
临近午时的时候,气氛终于松快下来,因为外头觐的朝臣已不剩几位,早先过来磕过头又去向太后问了安的几个年幼的亲王也跑回来了,个个小大人似的模样地在殿里坐着,让殿中多了曾喜悦。
几位,顾鸾说来都不陌生,因为上世她都曾过;但也几分鲜,因为她从不曾过他们年幼的样子。
上世她到他们时,最年幼的良王楚秩都已三十多岁了,早已娶妻生子。
眼下,良王才六岁,坐在殿里就着茶水吃点心,冷不丁地注意到她,指着她就喊:“个姐姐好漂亮哦!!!”
他般喊,殿中人人都看他。坐在他身边的祺王比他年长三岁,抬脚暗暗踢他:“闭嘴!”
良王大睁着双眼睛,和祺王争:“就是好漂亮哦!”
“……”殿中正跟皇帝说吉利话的朝臣卡了壳。看看良王、看看皇帝,想不起刚才想说了。
顾鸾赶忙上前两步,在良王面前蹲身:“皇上忙着,殿下干坐着也没趣,奴婢带殿下出去玩,好不好?”
良王果然眉开眼笑:“好啊!”说着就拉住了她的手,“们去御花园看冰雕!”
“好。”顾鸾微笑着待他出去,结果殿里的亲王就又跟着他们跑了两个,起去看冰雕。余下几个年长些的直揉太阳穴,觉得几个弟弟让人头疼。
御案之前,皇帝更是靠在了椅背上,两眼放空:怎就走了呢……
他专门吩咐御膳房备了几道她爱吃的菜,想在晌午寻个理由拉她起用膳的啊……
最后,皇帝自是只得自己用了午膳。他原也想着人叫顾鸾回来,楚秩小子玩起来太疯,不知道拉着顾鸾跑去了哪里,在御花园根本找不到人。
楚秩跑到宁寿宫冰嬉去了。
宁寿宫是太妃们居住的地方,自庭院,也片小湖。湖不及太液池大,却冻得结实,他小半个月前现,就常跟几个兄弟结伴来玩。
说起来,冰嬉原也是当下王贵族们爱玩的游戏。顾鸾上辈子曾过楚稷的几个皇子主冰嬉,个个都很本事,尤其是现在在吴婕妤腹中的大主,能在冰上做胡旋舞,连转上十六七个圈,后来寻了个样善冰嬉的驸马。
驸马会在她转弯十六七个圈纵身跃时,稳稳将她抱住。
眼前的楚秩却明显不善此道。
说他不会,他倒也会,也不常摔跤。只是滑得很“朴实”,围着小湖圈圈地转,比不得他日后的侄子侄女们能玩出各种花样。
顾鸾在湖边托着腮看他滑,时不时喊他过来喝几口热水,再给他理理衣裳,下午过得倒也快。
夜色降临时,顾鸾朝他道:“天色不早了,奴婢送殿下去紫宸殿歇歇吧,会儿好去宫宴。”
“不去紫宸殿!”楚秩断然拒绝,踩着冰鞋出溜到她跟前,仰头,“皇兄那里没意思,姐姐陪去母后那里,好不好?”
顾鸾想想,点了头:“好。”
他便就地在湖边坐,自己麻利地脱了冰鞋,穿上靴子,再起身掸掸衣服上的雪,跟她手拉着手往外走。
太后独住颐宁宫,但与太妃们所住的宁寿宫相隔不远,宫门更离得极尽,几步路就到了。楚秩拉着顾鸾的手蹦蹦跳跳地进殿门,门口守着的宫女看她眼生,顾鸾颔首莞尔:“奴婢是御前的。殿下在紫宸殿坐不住,奴婢便带他出来玩了会儿,他又想来太后娘娘。”
那宫女闻言了然,就领着二人进殿,到太后跟前福身禀话:“太后娘娘,良王殿下又来了。”
太后正饮热牛乳,扑哧声就笑了:“个皮猴子,进来吧。”
宫里的太后太妃们日子都过得简单,时日久了不免觉得趣,就喜欢小孩子。像良王般生母早亡、年纪又小,全未沾染过早年储位之争的小孩,就更让人喜爱了。
于是楚秩飞奔入殿,刚跑到茶榻前,就被太后把拥住:“是把你皇兄烦得不行了,又来烦母后?”
“儿臣没!”良王不承认,扭扭屁股从母后怀里挣扎出来,手脚用爬上茶榻,往她怀里歪,“儿臣以求母后点事吗?”
“嗯?”太后色微凝。定想想,倒也罢了。
孩子的生母在生他时就走了,三两岁时先帝离世,打那时起便是被她们干太后太妃宠大的。
早些时候,他真是,性子又皮,最喜欢讨些马匹弹弓类的东西,身边的宫人愈看不住他。
三两个月,他倒懂事了些,来跟她问安依旧勤勉,却不再东西。她现下回想,竟已好些日子没听他说过想了。
太后便和颜悦色地问他:“事,你说?”
却他往门边指:“想那个宫女姐姐,行吗?”
太后愕,抬眸看去。门边的顾鸾也愕住,僵了僵,上前跪地:“禀太后娘娘,奴婢是御前的人。”
句话,足以让太后心下了然。御前的人不是能随意拨给旁人的,必皇帝点头才行。
却听良王声音软软地又说:“儿臣娶她当王妃——”
顾鸾听傻了。
“哈哈哈哈哈哈!”太后笑起来,抬手将良王搂住,“秩儿样喜欢她?那会儿你跟你皇兄商量。”
说来也巧,太后话音刚落,便宦官进了殿,伏地拜:“太后娘娘,皇上来问安了。”
语毕他麻利地往外退,皇帝已阔步进了殿。
冷不丁地看顾鸾跪在太后跟前,楚稷愣,下意识地伸手扶她,继而朝太后揖:“不知母后传阿鸾过来,所为何事?”
阿鸾?
太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顾鸾面上扫而过,笑了笑:“不是哀家传她,是她陪良王在外头玩,良王又过来哀家,她便送良王过来。”
太后顿了顿,又说:“倒是良王,方才求哀家了件事,哀家不能做主,得问问你的意思。”
皇帝色微凝,面露疑色:“事?”
良王歪在太后怀里,乌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顾鸾。
太后复又笑笑:“他说,他想宫女回去。”她般说着,带着护甲的修长手指指向顾鸾,“说是让她当王妃。”
话刚说完,顾鸾就听到楚稷吸了口气,眼帘抬,便他的脸色黑了下来。
“楚秩。”他连名带姓地叫良王,声音阴沉地怕。
“……”良王往太后怀里缩了缩,抱住太后的胳膊,委屈巴巴地呢喃,“就是喜欢她嘛,凶干……”
“嘶——”皇帝瞪着他,面色铁青。
“事你允不允都不打紧,哀家倒也听说了些别的事,想问问你。”太后面上的笑容成不变,视线所荡,“都先退下。”
宫人们声施礼,告退。
太后摸了摸良王的额头:“秩儿也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