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迎酒捏了张符纸在手,缓步走过去,忽然又听见里头传来声嘶力竭的声音:“救命啊!救命啊!!”
说时迟那时快,路迎酒手一扬就把封条撕了下来,拧动把手,许久未动的把手发出了刺耳的声响,门很厚重,被他猛地推开!满是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包间中漆黑一片,他甩出几张符纸,符纸化作小火团飘在空中,照亮了空荡荡的屋内。
一个人都没有。
包间没有窗,没有其他门,乍一眼看去,只有沙发底下,或者尽头的立式木柜可以藏人。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装修看起来完全是ktv风格的,点唱机就在沙发旁边。路迎酒微微皱眉,检查了沙发底下后,刚打开木柜——
里头有个笑眯眯的小纸人。
“救命啊!”它的嘴一张一合,“救命啊!”然后身躯燃起烈火,不到一秒钟,已经烧得灰都不剩。
路迎酒皱眉。
叮咚!
狭窄的空间里,手机的短信声非常响。路迎酒不想理会,但手机却振个不行,一条接着一条的短信涌了进来!
叮咚!叮咚!叮咚!
仿佛催命。
他掏出手机,敬闲也上来和他头挨着头看短信。
发信人:未知号码
【你是不是在巷东酒吧】
【快出来】
【青灯会来人了】
【别进4楼的包间】
【看到短信立刻走,别留痕迹】
路迎酒飞快地回复:【你是谁?】
先不提青灯会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即便他们真的来了,他也没什么好躲的,坦率承认就完事了,无非会因为擅闯现场拿个警告,被特殊部门缠上一段时间罢了。
而且,如果不是听见呼救,他也不会进来。
那个发信人却更加着急了,打字打得快,语句都是不完整的。
【你的违纪调查】他/她说。
路迎酒挑了挑眉。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第一次是从陈奇口中听到的,他至今不知道,陈正逼他卸任首席,是用他的哪次委托当借口。
短信继续来着。
【你的违纪调查】
【就是陈家灭门案】
【当年,你是嫌疑人之一!】
路迎酒的瞳孔缩小了一瞬。
无数思绪掠过:连这个酒吧,都是他今天才知道的。他怎么可能和一起6年前的灭门案扯上关系!
惊疑不定间,短信定格在最后一行:【快走】
然后手机屏幕熄灭,再也没有新短信进来了。他们隐隐听到,酒吧楼下传来了很大的喧闹声,人声、脚步声、杯子的破碎声混成一片,闹哄哄的。有人喊:“他妈的扫黄的怎么来了!”
“谁把条子招来了?!我艹你大爷!”
不,不是扫黄的。
空气中符咒的波动,告诉路迎酒来的是驱鬼师,青灯会真的来了。如果和短信中讲的一样,他正被调查的是灭门案,那么他出现在这里的性质,就完全变了!原来只是违规闯进旧案子的地点,现在则是,蓄谋已久的嫌疑人生怕被调查出什么,破坏封条,回到了现场,根本不可能说得清,性质恶劣,免不了被两面佛羁押、审讯,甚至……定罪。
呼救,空无一人的包厢,“恰巧”赶来的青灯会。
几乎可以肯定,他是被人算计了。
路迎酒猛地抬头,看见敬闲的手虚虚抚过柜门、把手、沙发……一切他刚才摸过的地方。甚至他楼下拿过的酒杯,指纹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敬闲说:“我把痕迹都去掉了,快走吧。”
可惜的是,门口的封条没时间复原了。
路迎酒来不及问敬闲这一套动作怎么那么娴熟,就被敬闲一搂,大步流星地走向包间外。
路迎酒知道这时候用符纸,肯定会被其他人察觉,暴露位置。
他们不敢靠近走廊外侧,以免被楼下的人看到。楼梯在另一个尽头,赶过去花了十几秒。敬闲拉开楼梯门,已有脚步声从下方传来。他们俩动作极快,三步并两步下了楼梯,赶在和来者相遇前,拉开2楼的门,钻到了走廊。
2楼走廊上,包间的门关得死死的,而且他们贸然闯入,肯定会引起骚动。
脚步声就在背后了,路迎酒扫过走廊,锐利的视线落在拐角。
【杂物间】
他刚要开口,突然脚下一轻,走廊地面飞速在眼前掠过。
路迎酒愣了半秒,才意识到是敬闲整个把他扛起来了……还跑得飞快!
路迎酒:“……?!”
他自成年后就没有过这待遇,心中的疑惑堪比知道自己是嫌疑人时。
敬闲的力气是真的大,就像是他这几十公斤的重量根本不存在,他奔到杂物间门前,门连着锁被他直接一掌推开了,路迎酒隐约间看到了崩断的锁芯飞在空中。
路迎酒:???
这是什么非人类的力量!
事实证明,这暴行非常及时,他们身后就是楼梯门被推开的声音。敬闲把路迎酒放下,虚掩住杂物间的门,两人透过狭小的窗子勉强能看到,走廊尽头四五人正匆匆走来。
路迎酒平时行事低调,但青灯会里的人,肯定是认得他的。更别提这帮人为首的……好像是小李。
情况不好,如果小李在这里,那楚半阳多半也在这里,要瞒过他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那帮人正在查前头的包间,引起了一阵骚动和抱怨,可惜走廊上守着人,这构造又是一条直线,一眼就能望到底,如果不用符纸,他们没有趁乱离开的机会。不过六七秒过去,那守走廊的人,脚步声已接近杂物间。
该怎么办?
蒙着脸冲出去,还是直接用符纸把外墙给炸了?前者欲盖弥彰,后者太莽撞冒险,又不确定青灯会是否设下了外围结界。还有没有其他方法?请神?其他符咒?
路迎酒正想着,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敬闲面有异色。
他的表情冷硬如钢铁。
眼中闪烁着杀意。
如果路迎酒能看见,他会觉得这种薄凉的、满不在乎的杀意很眼熟:那是他曾在无数厉鬼眼中,看到过的景象。
外头那驱鬼师,心脏被一只无形的鬼手握住,而他本人浑然不觉。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鼓动,血液流淌过心房心室,只要轻轻一握,鲜红将喷薄而出。他连一声都发不出来,就会倒下。
现在这情况,没有到需要动手杀人的地步,何况路迎酒根本不是凶手,青灯会的人也全然无辜。
可是,化身为鬼了,哪怕是神官,哪怕是伪装得再好,道德观念也完全不同。人可以为很多东西而活,诸如梦想或者明天的日出,而鬼怪能依仗着活下去的,也只有那点执念了,谁敢觊觎,谁就罪无可赦。
他喜欢清风朗月,也和尸山血海为伍,他愿意付出一切来保护自己的领地,包括永恒的时间与生命。
现在他的领地、他的执念在黑暗中,垂着纤长优美的脖颈,眉峰微蹙,好看的眸子不断闪动,思考着离开的方法。
明明……方法是很简单的。
为什么要因此苦恼呢?
敬闲微微低头,就在那杀意凝固成实质、鬼手要猛地缩紧时,突然顿住了。
——路迎酒抓上了他的手,低声说:“你先走,别和我扯上关系,我试试请神。”
只这短短的三四秒,路迎酒的声音又镇定自若了。他总能想出办法的,连百鬼夜行都敢独身面对的人,哪里会被这点情况难住?
他的手是温热的。
敬闲:“……”
隔壁,又是一个包间的门被敲开了,男人怒骂:“你们有病啊是不是?!”然后骂声、酒瓶子的破碎声、衣服的摩擦声传来,似乎是青灯会的人亮了证件,对面气焰一下子就消失了,只剩下几句嘟嘟囔囔。但是,整个世界还是嘈杂的,酒吧被闹个了底朝天,敬闲紧握住路迎酒的手——那并非娇生惯养的一只手,有力、沉稳,拿惯了刀枪,浸过了鲜血,他能感受到浅浅的伤痕,交错在细腻皮肤上。
然而,正是这样一只手,让他眼中的杀意瞬间化为潮水般的温柔。
他想,如果真的动手,被路迎酒发现了,肯定会被讨厌的吧。
敬闲就这样顿了几秒钟,凑近了些,闻到路迎酒发间清爽的气息。他餍足地轻叹一声,就像是一头凶兽得到了安抚,慢慢收起可怖的爪牙。
脚步声越来越近。
敬闲说:“乖,配合我一下。”
他把路迎酒的白衬衣从裤子里扯了出来,再一拉,领口的两颗纽扣崩开,露出了锁骨和大片白皙的肌肤。
路迎酒一惊。
敬闲的气息实在太有侵略性,他下意识想反抗,好在理智迅速占据上风,反抗动作到一半,被他生生遏制住,最后手松松抓在敬闲的肩上,仿佛欲迎还拒。敬闲一手把自己的t恤脱下,一手把他压到了墙角。
门在同一时刻被推开了!
光束涌进来,敬闲的阴影完全挡住了路迎酒的面庞和身躯,从来者的角度,只看见男人精壮而有力量感的腰背线条,一双长腿抵住墙角的人,而被摁住的人衣衫不整,隐约可见微红的耳朵,那浅浅的一汪肩窝淹没了光线,乍一看,让人心头一跳。
活脱脱就是一对正在办事的。
那驱鬼师足足愣怔了好几秒:“……啊、你们……”
“滚。”敬闲的嗓音微哑,“这不是你能看的。”
他低下了头。
背着光,路迎酒看不大清楚敬闲的表情,只觉得两人的呼吸猛地接近。他和敬闲对视了足有两秒钟,看见那双漆黑眼眸中,似有暗潮汹涌。
——在这个瞬间,路迎酒真的以为敬闲要亲下来了。
但是他没有。
敬闲像是克制住了某种隐秘而狂躁的欲/望,只是很轻很轻地,在他的额前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