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伦的目光,缓缓地从前方收回来。
不过他看到这边的百姓,同样是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不由得在想,杭州的乡村,难不成还被李忆安打造成世外桃源?
“不对,他们好像不认识李詹事!”
杜正伦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同。
刚才所走过的地方,所有百姓无论男女,基本都认识李忆安,很热情地打招呼,这里的百姓并没有这样做。
“我来这里的次数不多,后续也不是我负责,他们不认识我,这不是很正常?”
李忆安不悦地说道:“怎么,村民们认识我,你说是造假糊弄你,现在终于不认识又觉得有问题,杜公还想怎么样?”
不认识才好,杜正伦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的眼眸眯了眯,和虞世南对望了一眼,得到同意之后,直接便走过去。
其他村民看到这些衣着光鲜的人来了,好奇地看了一眼,不过看到长孙冲跟在一旁,又觉得没什么了。
这些村民是不认得李忆安,但长孙冲是谁,他们没有不知道,毕竟刺史府给的钱,也是他们向长孙冲申请。
“杜公,等会不要吓到百姓。”
虞世南提醒说道。
“虞公放心,我绝对不会的。”
杜正伦自信地笑了笑,走到一个村民面前问道:“这位郎君,我看你们的田地,以前是种桑的,怎么把桑树全部挖起来?”
那个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觉得应该是长孙冲有什么安排,开口便说道:“桑树全部被水淹了,春蚕也被淹死不少,我们也不能不挖起来。”
杜正伦仿佛找到什么突破口一样,连忙道:“我听说过,杭州刺史府治水很好,由此看来,也就这样罢了。”
“好是好,但一开始刺史府心里面只有世家,哪里会管我们普通百姓的死活?”
那个男人忍不住吐槽地说道。
不过他吐槽的内容,是刘同方掌权期间所做的举措,后面真正发生改变的是李忆安,但也晚了,因为李忆安动手的时候,他们桑田被淹得差不多,再怎么努力也救不回来。
“你们不打算再种桑养蚕,改做养鱼,这些鱼塘是你们自己挖的?”
杜正伦又问道。
“也不算是养鱼,是李詹事让我们来挖的。”
提起李詹事,男人浑身激动,正准备再说下去,却听到杜正伦大叫道:“荒唐!”
“这里的良田,就应该用来种桑养蚕, 全部挖开来养鱼,那姓李的不知道如何居心。”
杜正伦狠狠地横了一眼李忆安,续道:“你们这样把田地全部挖了,这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到时候桑树种不成,鱼也养不好,下半年你们会挨饿,大唐的丝绸价格也会因此高涨,这样怎么能成!”
“再说养鱼,简直是胡闹,在江南地区,鱼是最不值钱,大江大河随处是水产,何须去养?”
他痛心疾首道:“李忆安什么都不懂,这是害死了普通百姓,他是千古罪人。”
听着他大呼大叫地骂李忆安,附近好几个村民全部停下来,提起手中的锄头等东西,目光不太友善地往他走过去。
“你们……你们想要做什么?”
杜正伦有些慌张地说道。
“你懂个屁!”
刚才那个男人满脸愤怒道:“李詹事是我们的恩人,要不是他,我们现在已经要挨饿了,江南地区下大雨,桑蚕全部被淹,就算不挖这个,我们今年也产不出蚕丝、吃不起饭,我们现在还能干活,还有粮有钱,全靠李詹事的支持。”
“你是从哪里来的?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一个老人冷哼一声道:“李詹事说过,这种模式叫做桑基鱼塘,栽桑、养蚕、养鱼三者结合,可以把我们养蚕人的利益最大化,我们坚定不移地相信李詹事。更何况所有挖鱼塘的钱,也是李詹事出的,我们现在所吃的粮食,是李詹事给的,你什么都没做,又有什么资格在指责李詹事?”
杜正伦懵了片刻,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李忆安,可以确信村民是不认识李忆安,却也为他如此说话?
还有就是,李忆安能够做到那么大公无私,给钱给粮普通百姓,渡过洪灾之后的难关?
虞世南听完后,同样惊讶地看向李忆安。
“老人家,在这里养鱼、种桑,真的可行?”
虞世南问道。
“李詹事说可行,就一定可行。”
那老人高声说道:“你们达官贵人只知道江南地区,多是大江大河,水产丰富,但又有谁知道,捕鱼这是多危险的一件事?我有三个儿子,两个都死在江河之上,唉!”
说到伤心的事情,他甚至还哭了出来。
虞世南等人惊愕。
他们世家的人,对于钱向来没啥概念,一条鱼有多贵,从来不清楚,直到现在才明白,餐桌上所吃的鱼,都是最底层百姓用性命来换回来的。
按照这样来说,鱼塘似乎有些合理了。
“栽桑、养蚕、养鱼三者结合!”
虞世南喃喃自语,仿佛继续在考虑其可行性。
“看在你们是长孙郎君带来的人,今天就放过你们,如果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们不欢迎你们这些人,滚出去!”
“快滚!”
众多村民可不管他们身份有多尊贵,直接呼喊赶人,敢质疑他们心中最尊敬的李詹事,也不看看自己是否有这个资格。
杜正伦看着群情汹涌,便明白说错话了,看着不断逼近过来的百姓,他手足无措,只能够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李忆安。
无论是他,还是虞世南,都想不到结果那么让人惊讶。
李忆安点了点头,长孙冲这才走上前,他在村民们的眼中,还是有些威望,能镇得住场。
“诸位,他们是从长安来巡视杭州洪灾的情况,对于你们的事情不太了解,一时说错话,你们不要动怒。”
听着长孙冲的话,愤怒的村民们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最后再不友善地盯了杜正伦一眼,仿佛警告他,敢再乱说话,下次谁来了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