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茶楼, 楼喻不禁暗叹。
大家怎么都喜欢在茶楼办事儿呢?
侍卫引他入雅间,并挡住想要一起进去的冯二笔和李树等人。
“殿?”李树皱眉询问楼喻。
楼喻面色平静:“不过是喝杯茶,不必担忧,你们就在外候着。”
“是!”
雅室内的陈设清新脱俗, 案香炉袅袅。
一人坐在窗边, 手执茶盏, 听到动静便转过头来。
俊眉修目,气度卓然。
楼喻躬身行礼:“臣见过三殿。”
三皇子伸手:“坐。”
看似随意洒脱, 实则高傲轻慢。
楼喻便在他对面坐。
茶香四溢, 满室芬芳。
三皇子楼秩打量他半晌,忽挑眉笑道:“喻世子好心性。”
被人盯着打量,很少人能做到泰然自若。
楼秩对楼喻的兴趣稍稍浓了些。
“臣惶恐,被三殿这般瞧着,总得装装样子。”
“哈哈哈,”楼秩被他逗笑,“很久没遇到喻世子这样趣的人了。”
楼喻拱拱手:“不知三殿何吩咐?”
“你出使北境, 不费一钱一粮便拿回澹州城,而今人人称颂, 我自然也想见一见这般俊杰。”
楼秩虽说着这样的话,眼中却并无多少赞叹之意。
在他看来,楼喻不过是占了正使这个职位的便宜。
相信朝堂,没多少人真的认为楼喻在其中出了。
能借王庭内乱破局之人,必定是严辉。
但不管怎么说,楼喻才是正使, 这次的功劳他占了大头,而且楼喻毕竟是皇室血脉,揽了功劳对皇室来说脸也光。
楼秩选择见他, 正是看中了这样的光。
“三殿莫要挖苦臣了,臣在北境人生地不熟,若非使团众人相互扶持,臣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呢。”楼喻故谦虚道。
楼秩眸中闪过轻蔑。
他不由笑问:“喻世子,我听说之前行馆主事故意苛待你,可这回事?”
楼喻垂眸,似乎不愿提这份羞辱,只轻轻点头。
“你乃皇室血脉,一个小小的行馆主事都敢欺辱你,你可知为何?”
自藩王被收缴兵权后,各地藩王、世子的地位直线降。
不得圣心,手无兵,谁还看得起你?
是以,杜家在,行馆主事才敢对楼喻嚣张不屑。
楼秩光是代入自己,都觉得怒火中烧,更何况亲身历这些的楼喻?
他在故意激起楼喻的愤怒与不甘。
楼喻抬首,眸色微动。
“为何?”
“只因你无权无势。”
楼喻垂眼眸,似几分赌气:“反正我以后也不会来京城。”
“京城难道不比庆州好?”
楼喻沉默几息,抬头问楼秩:“殿邀臣来茶楼,就是为了跟臣说这些?”
他已不复来时的泰然。
楼秩心中升起轻视之意。
若非楼喻对他用,他根本不愿亲自过来。
楼秩注视着他,低声蛊惑:“你在京城受到诸多不公,可不甘?可怨言?”
“何?没何?”
楼喻的眼睛微圆,偏杏眼,显得格外清亮,加睫毛纤长浓密,仿佛自带眼线,为这双眼平添几分深邃。
楼秩微愣。
他这族弟虽草包了些,但生得着实不俗。
不由心道:若是日后大业可成,留这样无能赏心悦目的人待在京城倒也挺不错的。
“难道你不想留在京城?让所人都匍匐在你的脚?”
楼喻想了想,耿直回道:“这个太难了。臣在庆州挺自在的。”
“自在?”楼秩嗤笑,“楼喻,你们藩王今毫无权势,恐怕在封地也少不了被人欺负吧?”
被人一而而三“伤口撒盐”,楼喻终忍不住起身:“三殿,臣还要事在身,恕臣无礼,先行告退。”
“楼喻!”
楼秩叫住他,露出胜券在握般的笑容。
“果说,我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呢?”
楼喻:“……”
口气太大,点听不去了。
他强忍不耐,转身冷冷问:“比?”
“我会让所人都敬你、畏你、讨好你,怎么样?”
楼秩不信他不心动。
楼喻捏紧拳头,眸色纠结。
他紧紧盯着楼秩,停顿半晌,终问出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楼秩笑得极为温和:“我需要你到时候第一个站出来,尊我为主。”
楼喻:“……”
他明白了。
楼秩想夺权,但他不是太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很可能会被天人诟病。
本来嘛,只要能皇帝,诟病不诟病的没什么大不了。
但谁不爱惜羽毛呢?
楼秩想要个好名声。
这时候,就需要旁边人为他说话了。
最度的声音就是来自宗室的支持。
今的皇族宗室里,除却京城这一脉,还其他各地的旁支。
在这些旁支中,而今唯楼喻因立功而扬名天。
果届时楼喻率先承认楼秩登基的合法性与合理性,对楼秩来说便是一个强的支持。
即便不太强,那也聊胜无。
“不愿意?”
见楼喻默不声,楼秩淡笑意。
楼喻却摇摇头,故意道:“可是,陛身体还很康健,不济,还太子……”
这话戳中楼秩痛处。
他冷脸:“楼喻,你想想你现在的处境,想想那些肆意欺辱你的嘴脸,你难道还要继续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世界?”
楼喻神情一瞬间的扭曲,眸中隐现愤懑和怒意。
他捏紧拳头,红着眼睛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楼秩欣赏着他的神情,轻慢道:“除了相信我,你还别的选择吗?”
楼喻:“你对自己就那么信心?”
“呵。”楼秩低首呷一口清茶,面容氤氲在雾气中,并未回答。
但他的神态已表明了一切。
楼喻目中隐露贪婪:“做生意也得先交定金,不知三殿能否拿出定金?”
见他,楼秩对他轻视更甚,随意回道:“不用急,在你离京之前,自会送去行馆。”
楼喻盯着他:“说话算话。”
“你可以走了。”楼秩逐客令。
过几日,五十禁卫军护着杜芝的遗体回京。即便是冬日,过这么长时间,杜芝的尸体也些腐烂了。
杜夫人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在见到杜芝尸体后,还是晕了过去。
杜家兵荒马乱,一片狼藉。
而这边,使团其余人也都回到京城。
该封的封,该赏的赏,大家全都喜气洋洋。
十二月廿一,皇帝在文德殿设宴庆功。
楼喻在宴席见到了太子。
太子眉目清朗,气质温和,与楼秩差别很大。
他待谁都很和气,看楼喻时,还点头笑了笑。
宴席结束晚,楼喻回到行馆。
人送来一个木匣子。
里头全是黄金。
是楼秩答应送来的定金。
楼喻开开心心地收了。
十二月廿二,楼喻离开行馆,率十数位随护卫,骑马行至风波亭外。
一人玄衣墨,已静立等候。
楼喻笑问:“等了多久?”
“刚来。”
霍延笑答一句,翻身马,与楼喻并辔而行。
冯二笔缀在后头,心中哀叹一声。
殿身边的位置,被霍延给抢走了!
十二月廿七,楼喻一行人抵达庆州城。
看着熟悉的城楼,李树等人纷纷热泪盈眶。
他们终回家了!
离开庆州两个多月,正值年关,楼喻的桌案已堆积了不少公文报告,都等着他去处理。
刚回来就忙得脚不沾地。
手的主管们都来他汇报工。
楼喻索性开了个集体会议。
会议,户、农、工、财务等分别进行了年终总结,汇报了今年庆州和沧州两地的各方面变化。
只军和暗不在其列。
这两者都属机密,一般都单独楼喻做汇报。
其余几的工互交叉,大家在会议倒是可以彼交流、集思广益。
会议开了很长时间,等结束时,天已黑了。
楼喻迈出府衙大,正要马车,忽觉异,看车夫。
“阿延何时成了赶车的?”他调侃笑问。
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天际。
霍延的眼眸显得格外明亮。
他楼喻伸手。
“我来接你回府。”
楼喻将手递过去,借着他的了马车。
车厢内摆着热茶和小火炉。
楼喻心中一暖,浑身寒意骤然散去,由内到外都觉得舒适畅快。
他喝了一口茶,忽道:“前头巷口处停一。”
霍延依言停车。
车内传来世子殿惊讶的声音。
“这茶怎么这般涩口?”
霍延眉心微蹙,怎么会?
他亲自挑的好茶,自认煮茶的手艺还没废,怎么会涩口?
遂起身掀帘入内。
见他进来,楼喻便是一笑,将茶盏往他这边推了推。
“不信你尝尝。”
霍延喝了一口。
不涩啊。
他不解看楼喻。
楼喻诧异问:“你喝的真的不涩?”
霍延认真点头:“不涩。”
“那我尝尝。”
霍延正要将茶盏递给他。
世子殿却已欺近。
玉白修长的手揪着他的衣领,面容近在咫尺,惊心眩目。
霍延心脏猛地一跳,手中茶盏脱落,茶水浸湿了毛毯。
“殿……”
楼喻双眸微眯:“我记得,初让你选为我驾车还是跑去田庄,你选了后者。”
“……”
霍延无奈低笑:“殿是要同我算旧账?”
“不然呢?”楼喻哼笑,“还,让你教我骑马,你还不乐意。”
霍延靠在车厢,伸手揽他肩背。
“那……殿曾在我身留的痕迹,该怎么算?”
过了年他便十八。
十八岁的青年,仿佛一柄打磨完美的宝剑,浑身散着令人心折的魅。
楼喻凝视着他,低声道:“那你掐我该怎么算?”
他本是玩笑之语,落入霍延耳中,却不啻晴天霹雳,轰得他五内俱焚、心痛绞。
一股凉意贯穿全身,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是实实在在感到后怕。
他差点忘了,就是这双怀抱爱人的手,曾竟做出那般令人不可饶恕之事。
懊恼、后悔、自责、后怕等情绪一股脑儿涌胸腔。
霍延骤然将人揽入怀中,颤哑道:“对不起。”
幸好,幸好他失手了。
青年的手抖得厉害,落在楼喻身的道却依旧轻柔得不可思议。
楼喻本来只是想撩拨他的,未料弄成现在这局面,不由心生暗恼。
他轻轻拍着霍延的背,安抚道:“那时你我之间尚误会,也是我考虑不周。”
各自的立场来看,本无对错之分。
霍延埋首他颈窝:“不是你的错,是我蠢,是我太蠢了,我该早点看出你的。”
楼喻失笑,那时他们才第一次正式见面啊。
倏然,一抹冰凉落在他脖子。
楼喻心中一滞。
他哭了?
认识到现在,楼喻只见霍延哭过一回,就是在霍将军墓前的那次。
而现在,是第二次。
楼喻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拥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忽然叫起来。
饿了。
霍延陡然被惊动,立刻起身,垂眸转身,不敢看楼喻。
“干什么去?”
“驾车回府。”
楼喻笑问:“怕我饿了?”
青年鼻音瓮瓮:“嗯。”
楼喻唇角轻扬。
他伸手去扯霍延衣袖。
“阿延,我还没尝到不涩的茶。”
世子殿语调温软,却一只手狠狠攥住霍延的心脏。
青年骤然转过来,俯身将人圈进怀里,以一种不同以往的、强势的姿态,凶狠地低头。
庆王府。
冯二笔守在外,一直往府衙方张望。
这天都黑了,殿怎么还没回来?
会议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就在他打算亲自去府衙看个究竟时,王府的马车街角出现。
冯二笔一喜,连忙迎去。
刚要开口,对“车夫”那张脸。
“霍统领?”他惊讶问,“怎么是你?”
霍延眉眼染笑,对他点点头,随后转身将楼喻马车扶来。
夜色渐浓,冯二笔没现他家殿脸的异样。
一直到进了东院,灯火通明,冯二笔才瞧出端倪。
“殿,您嘴唇怎么了?”
好像点肿啊,不会是火了吧?
楼喻轻咳一声,垂眸道:“我饿了,还不快摆膳?霍统领也在这吃,记得备双份。”
“是。”
饭菜备桌,两人安静地吃饭。
沉默的氛围让人心里不不的,仿佛一块石头悬在心口,些憋得慌。
楼喻是觉得点丢脸。
他以前就夸过霍延的肺活量。
但今天是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他的肺活量之强。
之前霍延收着的时候,楼喻尚且能跟他势均敌。
可刚才在马车,他差点招架不住。
太凶,太狠,太要命了。
直到现在,他还沉浸在方才那种激烈到头皮麻的快感中,没能完全抽离。
霍延忽然打破沉寂:“殿,今晚可要按矫?”
他的声音沉哑。
楼喻差点没握住筷子。
他轻轻点头,故一本正:“今日各都我汇报了,你晚留同我说说军的情况。”
“好。”
吃完饭,两人在院中消食散步。
霍延道:“而今庆、沧两州总兵将近三万人,弓箭营增至两千,骑兵营增至两千,特种营增至八百。”
三万兵马,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据楼喻所知,西北军就将近八万兵马。
跟西北军相比,他们还差得远。
“楼秩恐怕要动了。”
原中,正乾三十三年,天圣教差点攻破京城。
而现在是正乾三十一年底,马就要跨年。
看似还一年时间,但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
而今大盛的局势,已与原著很大不同,楼喻不能依赖原的时间线了。
他更相信自己的推测。
楼秩的神情与语态来看,他似乎稳操胜券。
忠皇派谢家和杜家皆已元气大伤。太子党都是一群文官,阻挡不了他的脚步。
这么一想,楼秩确实嚣张狂傲的资本。
霍延已知楼秩和楼喻的“交易”,知晓他逼宫之心,分析道:“谢策残疾,杜迁身死,一个是武卫司将军,一个是禁卫军副统领,皆为要职。”
武卫司负责京城的城防治安,禁卫军负责保卫皇城。
这两人废了后,自然会由新人顶。
果新人是楼秩的人,那么其中可操空间可就大了。
楼喻肃容颔首。
看来杜迁的死,加速了楼秩夺权的进程。
他问:“你觉得天圣教真的被镇压了吗?”
霍延瞬间知悉他的意思。
“殿是说,天圣教前冒头,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不断消耗朝廷的粮草和兵?”
楼喻仰首看夜空。
星幕低垂,月残钩。
“我的确这个猜测,桐州一战拖的时间太长了。”
谢策虽是个渣男,但他跟杜迁不一样。
他是那么一点真本事的。
果说,天圣教在朝廷军中内鬼,能够提前知晓谢策的战计划,一直耍着谢策玩,不断消耗朝廷军的元气和战意,等到时机成熟,伺机缩回去,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不过,战争双方肯定皆损伤。
天圣教自己也些伤亡,而今一定在暗中招兵买马,扩张势。
楼喻陡然转身,与霍延俊目对。
两人异口同声:“特种营!”
该是特种营真正派用场的时候了!
孙信因为表现优异,一直是特种营的营长。
结束一天训练后,他刚洗完澡,就被秘密召来东院。
煌煌烛火,世子殿丰神俊朗,霍统领神采英拔。
孙信激动跪拜:“属孙信,叩见殿!见过统领!”
自城一见后,他就也没看到过世子殿。
今日能离得这么近,怎能不激动兴奋?
楼喻温和笑道:“孙营长坐说话。”
孙信还些拘谨,只坐了半边屁股。
“叫你来,是一件非常危险极其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和营中弟兄。”楼喻正色道。
孙信毫不犹豫:“殿,属和弟兄们不怕危险!”
“好。”楼喻转霍延,“你来说。”
霍延便给孙信拟定了一个渗透计划。
楼秩要夺权,必定会选择内外接应,以保万无一失。
之前他们根据暗消息推测过,天圣教与内廷联系,而内廷这个人,除了风头无限、执掌凤印的贵妃,别无他人。
贵妃和三皇子是一家,这个毋庸置疑。
那么,楼秩肯定是想借用天圣教攻打京城,掀起兵乱,趁机夺得内城掌控权,造势逼宫。
楼喻的想法是,让特种营的人去天圣教暗线,甚至可以凭借自身实,成为天圣教的“仙长”、“仙君”之类的掌权者。
不说能够撼动整个天圣教,但时候,一些细小的变动,将会改写最终结局。
这件事具一定的危险性,必须要把握好一个度。
既要展示实,要赢得天圣教头目的信任。
孙信听罢,只觉得一股热血涌。
太刺激了!
楼喻笑道:“你素来机敏,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带领大家成功渗透天圣教。”
“属定不负殿所托!”孙信毫不犹豫接这个任。
他们特种营终用武之地了!
“你挑选一些优秀的弟兄,假装互不相识,各个分舵渗透进去,千万不要让人现端倪。”
楼喻交待一句,语心长道:“千万要保。”
“属遵命!”
除夕夜,庆州、沧州两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孙信率十数名精英趁夜离开庆州。
他们满怀热血,誓为殿披荆斩棘、成就大业。
吃年夜饭时,楼喻高兴之余喝了些酒,在冯二笔的搀扶,醺醺然回到东院。
“殿,奴伺候您沐浴。”
楼喻歪在矮榻,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
“那奴去打盆水,您泡个脚歇息。”
“我不要。”
冯二笔无奈,殿喝醉了倒几分小孩子脾气。
“那殿想要什么?”
楼喻:“我要霍延!把他叫来!”
“……”
冯二笔连忙打人去叫,心里面些小失落。
殿对霍统领越看了。
很快,霍延着一身常服赶来。
冯二笔在外拦住他,没好气道:“殿喝了些酒,你小心被扯头。”
霍延一愣,而后面带笑意:“无妨。”
“……”
怎么感觉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霍延进屋后,便见楼喻卧在矮榻。
烛火轻摇,世子殿容颜昳丽,醉玉倾颓,织墨矮榻倾泻而,将将及地。
霍延情不自禁捧起青丝,柔声道:“殿。”
“你来了。”
楼喻并没真的醉,只是酒精刺激了他的大脑,让他变得兴奋狂浪起来。
他伸手捧住霍延的脸,笑眯眯道:“我们家阿延过了今晚就十八了,越长越俊了。”
他手道没收住,直接将霍延的俊脸挤得变形。
霍延任他玩闹,含糊不清道:“不及殿。”
“什么殿?”楼喻蹙起眉,“二笔叫我殿,三墨叫我殿,所人都叫我殿,你怎么也叫我殿?不行,换一个!”
霍延眸色更柔:“那我该叫什么?”
“你自己想!”
霍延俯身,在楼喻额落一吻。
“阿喻,可好?”
楼喻面泛桃花,眼角酡红,睁着水润的眼睛瞅着他,乖乖回道:“好。”
他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起身榻,拽着霍延兴奋行至床头的柜子前,指着一个抽屉道:“你快打开!”
霍延依言打开。
抽屉里放着一只锦囊,锦囊用料讲究,针脚细密,是为品。
楼喻献宝似的道:“你打开瞧瞧。”
霍延拆开锦囊,神色微滞。
里面是一绺头。
头梳理得相整齐,并在中间打了个结,防止散乱。
“这是……”
“是我之前不小心给你薅来的,我都没扔,全放在里面了。”
楼喻说着,掏出一把小剪刀,在霍延反应过来前,咔嚓一声,剪自己的一小绺丝。
“阿喻!”霍延满目心疼。
楼喻笑眯眯地道:“阿延,你帮我把它们系。”
结同心。
霍延脑子刹那间空白,唯狂烈的心跳在耳边震擂鼓。
握着锦囊的手在颤抖。
殿能回应他的心意,他便已心满意足。
他未奢求过其它。
结同心,多么神圣而美好的字眼。
自己真能够拥吗?
见他愣着没反应,楼喻不由委屈:“你不愿意?”
霍延立刻回神,抖着手接过他的丝,同自己的头成结,却因为手抖得实在厉害,稍显笨拙,好半晌都没能系。
“你快点。”楼喻不由催促。
霍延抬眸看他,不知怎么,心一子就定了。
他低声哄道:“是我不好,让阿喻等久了。”
两绺头终紧紧缠绕在一起。
霍延慎将它们放入锦囊,俊目注视着楼喻。
“阿喻,这个送我可好?”
楼喻眉眼含笑,捧住霍延脸颊,凑去道:“啵一个,就送你。”
言罢,主动亲去。
情丝缠绕,红烛轻摇。
等楼喻回过神,两人已倒在了床。
他徐徐吐气,稍稍平息过后,才谈起正事。
“之前乌帖木要了达迩慕南草场,咱们总不能甩手不管。”
身边人半晌没反应。
楼喻不由抬眸去瞧,陡然撞入霍延幽深似海却隐露炽热的眸子里。
他心一跳,忙道:“我才十七岁!”
霍延声音沉哑:“十七?”
大盛十五岁就可以成亲了。
他不是很明白。
楼喻某些现代观念刻在骨子里:“反正十八岁之前都不行!”
“好。”霍延然是听他的。
楼喻揪起他的丝,在指尖绕啊绕的。
“你还没回答我。”
霍延深吸一口气,问道:“阿喻是想亲自走一趟草场?”
“嗯。”
楼喻的确这个打算。
“草场就在吉州关外,我想亲自去一趟边关,同程达谈合。”
阿布图是原阿骨突的王储,身份敏感。
就算乌帖木答应不杀他,可楼喻不敢保证会不会“意外”生。
他让阿布图替他蓄养战马和牛羊,不仅仅是为了物资,还是为了在乌帖木心中留一个疙瘩。
阿巴鲁在北边,阿布图在东边。
他就算北境新王,也没法真正控制整个北境,就像初的阿赤那德一样。
阿布图虽然现在势单孤,但别忘了,还阿赤那德麾的都尉培努在外游荡。
只要阿布图振臂一呼,培努很可能会愿意选择效忠王储。
然,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楼喻现在只需要阿布图为他培养战马和牛羊。
可是草场离庆州太远了,楼喻鞭长莫及,要想牢牢控制阿布图,要想真正掌控这么大一片草场,他必须亲自去同吉州边军谈合。
据他所知,吉州边军不仅缺粮少盐,就连战马都是老的老,残的残。
他们的战马已很久都没更新换代了。
楼喻相信,“牲畜培养计划”绝对会让他们眼前一亮。
“殿打算何日启程?”霍延握着他的手,“我想随行。”
楼喻笑:“年初二北。不过‘殿’不想让‘霍统领’随行。”
霍延听明白了。
他笑道:“我想陪阿喻一起。”
“好。”
夜渐深,二人相拥而眠。
冯二笔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霍延出来,听里头没了动静,便轻手轻脚进了屋子。
一刻,直直愣在原地。
精致的床榻,殿和霍统领紧紧拥,墨缠绕在一起,一时竟分不清谁是谁的。
心头蓦然涌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冯二笔不由瞪大眼睛。
却陡然撞一双幽沉的眼眸。
霍延极为警觉,冯二笔刚进来他便听见了。
只是楼喻已睡熟,他不忍打扰,便没挪动。
待冯二笔行至床前,停留半晌,他才回头看去。
两人对视良久。
冯二笔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吧,怕吵醒殿,不说吧,心里面憋得慌。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转身出了屋子,还小心地关。
两个多月来,楼喻终睡了一个最为舒心的觉。
鸡鸣声起,他睁开眼。
刚醒就看到心仪的俊脸,心情颇为愉悦。
霍延早就清醒,听到楼喻呼吸频率变动,便知他已醒来,遂睁开眼。
两人相视一笑。
楼喻自然而然地在他唇亲了一,起身道:“新年新气象,希望庆州百姓能喜欢我送给他们的大礼。”
霍延目光温柔。
“他们会喜欢的。”
新年第一天,庆州府衙布公告。
公告的大意是:世子殿出使北境立了大功,圣为表嘉奖,特意免庆州境内三年赋税!
老百姓先是懵了,等反应过来,只剩狂喜。
他们情不自禁逮着小吏问。
“朝廷真令了?”
“咱们庆州真的免三年赋税?”
“呜呜呜呜,太好了!殿立了大功,帮咱们免了赋税!”
“天哪天哪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
所人捬操踊跃,不敢置信。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然,朝廷的赋税是免了,可供给庆王府的税务还在。
但老百姓们愿意啊!
殿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他们愿意用这些钱将殿� ��得白白胖胖的!
公告一出,老百姓们越奔头。
消息传到沧州,同样引起轰动。
楼蔚、范玉笙、方临三人同在府衙内堂办公。
楼蔚一脸崇拜:“阿喻太厉害了!”
就连范玉笙也不得不叹服:“你们可知,咱沧州百姓都恨不身为庆州人。”
方临的敬意油然而生。
他协助范玉笙处理公务,深入间越久,同百姓的交流越密切,便越感到惭愧。
亲眼看到老百姓的苦,他才真正体会到楼喻的胸怀之广和治世之能。
他由衷笑道:“若我是百姓,定也往庆州。”
楼蔚附和点头:“我也想跟着阿喻做事!”
范玉笙闻言,心中隐泛酸意。
“官若错漏之处,还请沧王见谅。”
楼蔚不解:“你怎么突然说这个?我没说你错啊。”
方临同范玉笙自小一起长大,倒是未见过他这番情态,不由促狭笑道:
“沧王啊,咱们范大人小到大都是被人夸赞的,可是咱们共事这么久,你都没夸过他,还常在他面前夸喻世子,他然会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楼蔚惊讶地看范玉笙,忙道:“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夸阿喻,是因为阿喻总会给人带来惊喜,不是你不好,而是……”
“而是喻世子太好,对不对?”范玉笙弯眸笑了笑。
他本性自傲,却在喻世子面前,屡屡觉得自愧不,仿佛只是个井底之蛙。
楼蔚真诚问:“若是由范知府出使北境,能否无条件收回澹州?”
范玉笙失笑摇首。
他不敢保证。
“所以,你不用妄自菲薄。”楼蔚安慰他,“你已足够优秀,像阿喻那样的人,多少年才会出一个?”
方临也点点头:“范兄啊,咱不跟人比,尽自己最大的能就行。”
范玉笙心中暗叹。
他不是因为比不喻世子而失落,他只是担心自己跟不喻世子的脚步。
年初二,庆州北。
楼喻率霍延等护卫,亲自领了一车盐,前往阳乌山外破阵亭。
这是每月庆州和边军交易货物的地点。
他们刚到,刘康等人便骑马运煤赶来。
见楼喻和霍延亲自前来,不由大惊,连忙马。
“官拜见世子殿!”
刘康行礼后,真诚赞美道:“官在边关听闻殿出使北境、拿回澹州城一事,实在是感佩万千!”
不仅仅是他,就连程将军和军师他们,都对世子殿赞叹不已。
守关将士最看的就是自己拼命守护的城池。
楼喻所为,怎能不叫他们感动?
能喻世子这样的英杰,是大盛之福!
楼喻谦和道:“这是使团所人的功劳,刘校尉客气了。”
“殿今日亲自前来,是要事?”
楼喻看了看他的坐骑,感慨道:“北境虽苦寒,但牛羊马匹却格外肥壮。”
刘康深所感,他拍拍自己的老朋友,叹道:“它已陪伴官十年了。”
真的是一匹老马了。
刘康跟它感情很深,所以看到它日渐老去,心里面不是不难过的。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老马,在战场已挥不了太大的用。
大盛的骑兵一直不敌草原的骑兵,一方面是体质的不同,另一方面就是战马的参差。
老马反应慢,速度不及壮马,关键时候可能还会成为拖累。
但边军穷苦,哪来的钱粮换马呢?
楼喻可惜道:“这样战功煊赫的战马,早该退役颐养天年了。”
“谁说不是呢。”
楼喻适时道:“我一件非常要的事要与程将军商议,不知刘校尉可愿替我引荐?”
“然愿意!”
他们边军一直都很感激喻世子,这点小事还用说吗!
而且将军和军师早就想见喻世子一面了。
交换货物后,楼喻等人随刘康一同北。
阳乌山是庆州的铁矿石开采基地,远远望去,不少劳工正在山挖矿。
他们大多是以前阳乌山的土匪,还一些罪行累累的犯人。
一车一车矿石被运往庆州方。
刘康不是个傻的。
跟庆州交易这么久,他多少察觉到点什么。
但他是边军,他只关心边关安危,其余事与他无关。
而且在他看来,庆州百姓能在这样的世道安居乐业,这位喻世子可谓是居功至伟。
这样的人在,不是一种幸事吗?
他何必庸人自扰?
他们绕过府城,直接前往边关军营。
吉州边军约四五万。
他们常年驻守边关,闲时种地收粮,战时披甲阵,日子过得极为清苦。
吉州气候比庆州还要严寒,不少守卫的将士却只能顶着寒风,历练成一根根笔直的旗杆,坚定无畏地守卫国土。
楼喻他们抵达军营前,吉州起了雪。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在寒风的裹挟放肆地往人脖子里钻。
刘康不由暗骂一句:“该死的鬼天气!”
他们边疆将士,是最不喜欢雪的。
楼喻骑在马,远远看到壮观的边军营地。
“殿,前方就是营地,趁着雪还没大,咱们快些回去。”刘康提议道。
“好。”
刘康每月破阵亭换取盐巴,边军都已见怪不怪。
守卫看到他,不由打趣道:“刘校尉,这次看着比以前多啊。”
刘康回道:“多还不好?”
“好好好!”
守卫调侃完,看楼喻一行人,不由愣住。
冰天雪地里,少年一袭红氅,容颜俊美,骨秀神清,恍若神仙中人。
守卫久居边关,哪里见过这般人物?
不由看呆了。
霍延微微蹙眉,驭马前,挡住楼喻身形。
守卫:“……”
怎么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
刘康拍他脑袋:“这些可都是贵客,傻小子注意着点!”
守卫连忙低头,不敢看。
“行了,还不去通报将军!”
守卫赶紧跑进营中。
刘康拱手歉意道:“殿恕罪,这孩子不懂事儿。”
“无妨,”楼喻温和道,“他看起来很年轻,多大了?”
“十六岁,去年刚入营的,家里人都死光了,怪可怜的。”刘康感慨一句。
说完意识到自己话痨,忙告罪道:“是官多话了,殿,请随官入营。”
楼喻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一同入了边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