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
佟氏俯跪于地, 向楼荃行大礼。
楼荃休沐日也没休息,佟氏来时,她正伏案处理公务上的琐事。
“起身罢。”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 搁下笔,抬首看向佟氏。
佟氏心有些别扭,起身低头看地。
若非为了报答道观, 她实在不愿面见楼荃。
太难为情了。
楼荃心态平和,面色淡淡。
“谢夫人见我何事?”
佟氏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上:“回禀殿下, 此乃紫云观观主亲笔所写, 道长托臣妇呈给陛下, 臣妇恳请殿下帮忙转交。”
长乐殿此前已得楼喻嘱咐,自然不会拒绝。
楼荃吩咐侍女接, 道:“我会替你转交的, 若无其他事情,你退下罢。”
侍女取了信,佟氏却怔怔站在原地。
她没想到, 楼荃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她本以为, 楼荃多多少少会因为以前的事为难自己,至少不会这般淡然。
未料,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思及此,佟氏忍不住抬首去看案后的女子。
楼荃梳着干净利落的发髻, 许是为了伏案方便,她穿着一身低调的窄袖常服,此时正低首阅览案上文书,眉眼绮丽,却又透着几分别样的风采。
是那种寻常家贵女都没有的风采。
侍女见她偷窥, 面色顿厉。
佟氏连忙行礼告退。
出宫后,她脑子一直浮现出楼荃方才的模样,心面有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感。
她以前看多了丈夫和儿子在书房处理事务的模样,当时只觉得骄傲,觉得他们都是伟丈夫,是家族的荣耀。
可方才的画面,实实在在冲击了她固有的观念。
原来,女子也可以像男子一样伟岸。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宁恩侯府。
这一带都是达官贵人居住之地,左邻右舍皆为朝中要员。
窗口小帘被风吹起,佟氏不经意看去,目光不由一顿——
唐府。
这门匾应该是新换的吧?
“停一下。”
马车停下,她直接用手掀开帘子,问外头的仆妇:“朝中哪位大人姓唐?”
仆妇答:“姓唐的估计有不少,但真正位权重的,非唐侍郎莫属了。”
“哪位唐侍郎?”
“就是财政部的左侍郎,叫唐雯。”
财政部左侍郎,那可是个女人呀!
佟氏心脏一跳,不禁喃喃道:“女人……也能有自己的府宅,也能用自己的姓为门匾?”
这一瞬间,她心涌上的不知是震撼还是些微酸意。
她不由想到自己。
从出生到出阁,她靠的是娘家;从出阁到如今,她靠的是丈夫和儿子。
别人一直叫她“佟娘子”、“谢夫人”、“谢老夫人”,好似她的一都被贴上了既定的标签。
她跟丈夫吵过架,但每次吵架都以自己失败而告终。
她的丈夫会这样驳斥她: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你不就打理一下内宅,有什么辛苦的?你别打扰我办事!茂儿这般顽劣,都是你惯的!
她的大儿子会这么劝说她:
娘,您别跟爹置,他在朝堂上不容易,您就体谅体谅他。您居于内宅,确实不懂朝堂事,爹也没法跟您说个明白。您消消,莫要坏了身子。
就好像,她只为谢家的男人而活,她的所思所想没有任何意义。
她不由想起小儿子说的话:她们是功臣,为什么不能当官?!
是啊,为什么不能呢?
佟氏放下帘子,眼眶微红。
她不禁问:“唐侍郎既然居于高位,为何门前如此冷清?”
仆妇说:“她是女人,那些男人若登门,岂非叫人笑话?”
佟氏心没来由涌出不满,她冷着脸吩咐仆妇:“既然同住一个街坊,咱们不能失了礼数,等回去备些礼送来。”
“是。”
回府后,她毫不犹豫跑去书房找谢茂。
“娘,您怎么又来了?”
佟氏没好地瞪他一眼,但转念一想,一直以来还是谢茂最贴心,遂和缓了面色,吩咐道:“你以前看的那些报纸呢?都拿出来借给娘看看。”
“啊?”谢茂一脸忐忑问,“您不会是要没收吧?”
他收集了一大摞报纸,经常拿出来反复翻看,要是被没收了可怎么办?
佟氏说:“我闲着没事干,看看报纸打发光景。”
“好吧。”谢茂小心翼翼捧出报纸,一脸舍不得道,“娘,您可得仔细点啊。”
“知道了,不会弄坏的!”
有些观念,正悄无声息地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只等绽放光华、结出果实的那一天。
勤政殿,楼荃亲自送来道观的信。
楼喻让冯二笔打开念。
冯二笔念完,纳闷道:“这就是一份贺词啊,没什么特别的。”
楼喻不由笑了笑。
这当然不只是一份贺词。
前皇室暗部的信他看到了,信上附带一种特殊的译文方式。
这封信的大意应该是:天下兵戈扰攘日久,终于等到一位圣帝明王,紫云观上下愿为陛下效劳。青鹤拜上。
“嗯,收起来罢。”
楼喻吩咐一声后,又对楼荃说:“阿姐,晚膳一同去寿康宫吧。”
楼荃以为只是要一起吃个家宴,便颔首同意了。
她送完信后没有立刻回长乐殿,反而看着楼喻欲言又止。
“阿姐有话尽管说。”
楼荃斟酌道:“我在朝中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说说看。”
楼荃叹道:“阿弟,你迟迟未定下西北统帅,不少人都暗地说你忌惮定国公,不愿他统帅西北边陲。”
楼喻没什么反应,倒是冯二笔差点喷出来。
陛下昨夜还留定国公歇在养心殿,人和和美美,哪有什么忌惮之心?
有暗部在,朝中的动向楼喻基本都清楚。
他道:“阿姐不用担心,不是些闲言碎语,不必当真。”
楼荃自然是相信楼喻的,但难保某些人不拿这个做文章,挑拨阿弟和定国公的关系。
“那阿弟为何迟迟不定下人选?”
楼喻叹道:“我知道霍延的确是最佳人选,但我不想让他驻守边关。”
“为何?”楼荃诧异。
楼喻无奈道:“今晚霍延同去寿康宫用膳,到时候阿姐便会知晓了。”
楼荃按住心中困惑,继续道:“可西北统帅一日不定,朝中一日不安。”
“杨继安是霍延亲手带出来的,也算得上霍家嫡系,我属意他去西北,可他太年轻了,我担心不能服人。”
楼荃不由笑了:“阿弟,你忘了杨将军的能耐了?他可是军中的总教员,还怕收服不了人心?我看啊,他连北境牧民都能收服!”
楼喻微愣。
确实,杨继安目前的功绩或许还不能服人,可他“教育”人的本事是真不赖。
就如阿姐所言,要是给他个机会,他或许都能将北境的蛮族给说服。
楼荃想了想,道:“阿弟若是实在不放心,不如让定国公担任统帅一职,由杨继安担任代统帅。”
到时候,霍延可以不用离京,西北军务则由杨继安代为管理。
楼喻眉心一展,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大概是关心则乱吧。
“多谢阿姐提点,我这就拟旨!”
接到圣旨时,杨继安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若非传旨官提醒,他恐怕得冒犯天威了。
等传旨官离开,他实在憋不住,忍不住跑去隔壁霍府。
楼喻继位后,封杨继安为从三品归德将军,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
霍煊则为军器监监令,正四品。
两家离得不远,杨继安很快来到霍府。
霍煊正在院子调试弓.弩,见他匆忙赶来,不由问:“干什么?”
“圣上下旨让我去西北代行统帅一职!”
霍煊愣了一下,“恭喜啊。”
然后又低头琢磨他的弩。
杨继安皱眉:“圣上封定国公为统帅,可为什么不让他去?”
他免不了有些担心。
霍煊平静看他一眼:“别想太多,不仅圣上不愿小叔去西北,小叔他自己也不想去,所以就辛苦你了。杨将军,好好干哈!”
“……”
杨继安素来能轻易领会他人意思,可今日这事儿却让他傻眼了。
他怎么就看不懂呢?
一旦想不通问题,他心面就难受得厉害。
“阿煊,我实在想不明白。”
霍煊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你最好不要想明白,对了,哪天启程?我和阿琼去送你。”
“……三天后。”
时近黄昏,楼喻和霍延相携去往寿康宫。
一踏入殿门,霍延就察觉到异样。
斜地里,突然一柄剑朝两人刺来,霍延差点心脏骤停,想也不想,将楼喻推离殿门,自己迎上去。
来寿康宫用膳,他当然不会佩带刀剑,只能赤手空拳与对方纠缠。
“阿喻快走!”
使剑人忽笑道:“走什么,本宫就是想领教一下定国公的招。”
江岚剑势稍缓,让霍延看清自己的脸。
霍延心下一松,连连退后躲避防守,不再攻击。
“娘啊,再不吃菜都要凉了。”楼喻无奈开口。
江岚点到即止,顺势收剑,凌厉的目光落在霍延身上,面无表情道:“关上殿门,跟我来。”
霍延依言。
楼喻想一起跟去,却被江岚拦住:“你就在这待着,娘不会怎么样的。”
“娘……”
“阿喻,我随太后进去,你在这等我,好吗?”霍延安抚道。
楼喻心中暗叹,他知道娘不会伤害霍延,但还是会担心。
两人身影消失在内殿门后。
入了内殿,江岚转身坐下,尚未开口,就见霍延毫不犹豫跪到地上。
膝盖与地面相撞,结结实实传来一声“咚”响。
江岚:“……”
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憋回去了。
霍延垂眸看地,语出惊人:“微臣有罪,不论太后如何责罚,微臣皆甘愿受过。”
“你何罪之有?”江岚沉声问。
霍延双拳于袖中紧握,下颌线绷得极紧,“微臣与陛下共约白首,危及国祚。微臣自知有罪,不敢乞求太后宽恕。”
来之前,楼喻已跟他说了太后发现他们关系事。
面对江岚,霍延深感愧疚。
但他并不想放弃。
“本宫若罚你,陛下会心疼,届时倒是会埋怨本宫。”
江岚冷冷盯着他,“你是想让我们母子离心?”
霍延忽然抬眸,满目真挚:“微臣并非此意。微臣将陛下当成此生挚爱,又怎会舍得让他难受?”
“挚爱?”江岚冷笑,“定国公正值盛年,难道真的愿意跟陛下一辈子?难道就不想为你霍家延续血脉?”
霍延神色坚定:“微臣已从宗族除名,霍家血脉是否延续与微臣无关。微臣只想一辈子守着陛下,只要陛下不弃,微臣便不离。”
“你当真这么想?”
“是!”
江岚盯着他:“那如果,本宫一定要让陛下立后纳妃呢?”
霍延只觉心口剧痛,仿佛有人在不断撕扯。
他闭了闭眼,沙哑着嗓音道:“微臣……不会干涉陛下的任何决定。”
江岚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中不得不感叹,若是两人真能相守一辈子,倒也不算坏事。
方才霍延下意识推开阿喻,说明确实将阿喻放在了心尖上。
她继续问:“本宫该如何信你?你还年轻,又位权重,本宫如何信你能够爱护陛下一一?”
霍延道:“若我违誓,必遭天谴!”
“本宫不信这个。”
江岚起身,取出一个瓷瓶,递到他面前:“这是本宫托兄去南方求取的巫药,男子服用此药,不会影响人道,却再也无法诞下子嗣,你若服用,本宫便信……”
话音未落,霍延直接取瓷瓶,毫不犹豫倒进口中,吞入咽喉。
连味儿都没尝到。
江岚:“……”
她忍不住问:“你就这么信我?如果我给你吃的就是不能人道的药,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会因此厌弃于你?”
霍延摇摇头:“他不会。况且,太后慈和宽仁,不会害我。”
“我都让你不能延续香火了,你还说我仁慈?”江岚惊呆了。
霍延不由笑了一下,眸色欣喜道:“太后没有反对微臣与陛下在一起,微臣已经感激涕零了。”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不能与楼喻相伴。
江岚:“……”
说句实在话,她已经被霍延打动了。
但该问的还得问。
“我不会让陛下服用此药,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霍延疑惑:“何来不公?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我也不愿让陛下服药。”
是药三分毒,他可舍不得。
江岚:真是个傻子呦。
她挥挥手:“既如此,本宫同意你与陛下在一起了,以后常和陛下来寿康宫用膳。”
“多谢太后恩典!”
外殿,楼喻忐忑不安,手指忍不住在桌面上抠来抠去。
楼荃来时,见他这般神思不属,便关切问:“阿弟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楼喻抿唇摇头。
他在现代时,经常听到什么“出柜打断腿”的传闻,心面难免有些紧张。
就在他忍不住要冲进内殿时,内殿门突然一下开了。
楼喻连忙上前,将霍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见他与方才无异,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岚暗叹:真是儿大不由娘。
瞧这紧张劲儿。
霍延眉眼带笑,径直牵住他的手:“太后就和我说了一些话。”
一旁的楼荃瞪大眼睛。
她终于明白阿弟在勤政殿说“晚膳她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如此!
原来阿弟和定国公是这样亲密的关系。
怪不得阿弟不愿定国公去西北驻守边疆,不是因为忌惮,而是因为舍不得。
楼荃并非不懂男男之事。
在庆州时,他们财务组的彭账房喜欢男子不是秘密。
可、可阿弟是皇帝呀!
楼荃不由陷入深深的忧虑中。
于私,她希望阿弟能一辈子幸福安康;于公,阿弟若无子嗣,大盛江山日后该由谁来继承?
片刻后,楼绩优哉游哉进殿,手还提着个鸟笼。
楼喻见他红光满面,瞬间就羡慕上他的活。
做皇帝太累了,他每天都在考虑什么时候才能退休。
楼绩本来没怎么注意,他将鸟笼递给宫侍时,余光看到楼喻和霍延牵在一起的手,不由使劲眨了眨眼。
再看去时,两只手已经不在一起了。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呢。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
楼绩喝着江岚特意给他熬的“爱心补汤”,心美滋滋的。
然后哪壶不开提哪壶。
“儿子啊,你看,现在朝政也稳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立后?”
楼喻还没开口,江岚就瞪楼绩一眼:“哪那么多话,汤还堵不住你的嘴!”
楼绩:“……”
行,他不管,他喝汤!
喝着喝着,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怎么阿岚一直给霍延夹菜?
凭什么!
楼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见到楼荃脸上略微不自在的神情后,忽然福至心灵。
阿岚不会是想让霍延当女婿吧?
楼绩仔细想了想,觉得虽然女儿比霍延大了几岁,可不管是品貌还是家,都挺合适的。
这门亲事可以有!
其他人不知他心在想什么,都高兴兴地吃着饭。
可吃着吃着,霍延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
腹部往下好似有一团火在烧。
这团火来势凶猛,他一时间没能压制住,不由闷哼一声。
楼喻坐在他身边,见他神色有异,皱眉问:“你哪里不舒服?”
霍延正要摇首,江岚忽然交待道:“阿喻,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你带阿延回养心殿休息。”
楼喻点点头,告罪一声,便扶着霍延出了寿康宫。
“嗯哼……”
走出寿康宫没多远,霍延忽然弯下腰,伸手扶上围墙。
一张俊脸都“憋”得通红。
楼喻急道:“笔,快去传太医!”
“不必!”霍延连忙扣住他手腕,额间冒汗,嗓音暗哑,“阿喻,回养心殿。”
他的掌心灼热得不像话。
楼喻后知后觉。
他这是……吃了某种药吗?
“你这般如何回去?”楼喻直接吩咐道,“速备御驾!”
很快,御驾来了。
楼喻携霍延一同进了车厢。
甫一入车厢,霍延就猛扑来,急切地吻住他。
虽狂烈,举止间却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楼喻。
御驾厚实稳固,隔音效果不俗,一路平稳地驶回养心殿,在殿前停下。
没有人下马车。
冯二笔打发走其余人,自己也躲得远远的,吩咐禁卫军严守在养心殿围墙外。
他可不敢打扰陛下和定国公。
不知过了多久,车帘被人掀开。
霍延大汗淋漓,抱着楼喻踏出御驾,进了养心殿,利落地踢上殿门。
后背接触到龙床凉垫时,楼喻红着眼发狠问:“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霍延没有回答。
比他还要发狠。
翌日,圣上身体不适,休朝一日。
大臣们没有多想,各自点卯。
经过一夜,楼喻已经想通了,此事绝对跟他娘脱不了干系!
霍延虽也是受害者,但不管怎么说,昨晚受罪的是自己。
楼喻瞪一眼满目愧疚的霍延,咻咻赶去寿康宫。
江岚见他来,倒也不意外。
“娘,你昨日到底对霍延做了什么?”楼喻开门见山问。
江岚没打算瞒他,将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他。
楼喻听罢,愣愣望着江岚,瞬间被巨大的愧疚淹没。
虽然他娘给霍延吃的只是寻常的补药,可这样的试探,对霍延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不公?
江岚叹道:“阿喻,你别怪娘,娘真的是因为担心你。”
楼喻沉默片刻,郑重道:“娘,我和霍延一同经历了许多,一路走到今天。我们都是成人,我们都愿意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知道您担心我,但是,这样的试探,以后不要再有了。”
他选择和霍延在一起,就已经决定承担任何后果。
爱情能不能永恒,他不知道。
但忠诚和信义可以。
他选择相信霍延,就不会再去猜忌。
不论未来如何,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江岚面露惭愧:“对不起,阿喻,是娘冲动了。”
楼喻摇摇头,眼眶微红道:“是我让娘担心了,是我不孝。”
“阿喻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子,不许这么说自己。”江岚拍拍他的手,“回去替我向阿延赔个不是。”
楼喻急急回到养心殿,霍延果然还在等着他。
见楼喻神色有异,霍延面露无措,踟蹰不敢上前。
昨晚是他太过孟浪,吓到阿喻了。
却不料,楼喻猛地扑去将他抱住,闷声道:“对不起。”
霍延惊愕后,欣喜地回抱住他,哑着嗓子道:“这三个字该我说才对。”
“不是。”
楼喻将昨日的试探告诉他,末了说道:“那只是补药,不是什么断子绝孙的巫药。我娘让我跟你道声歉。”
“阿喻……”
霍延更加用力地拥着他,近乎哽咽道:“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他可以一辈子不告诉自己真相,却还是选择说出来。
这样的赤诚与信任,让霍延整颗心都仿佛泡在蜜罐。
他何其有幸!
“我是心甘情愿的,太后愿意应下你我事,我已别无他求。”
楼喻抬首看他:“阿延,等以后我退位了,咱俩一起游遍天下,如何?”
“好。”
“等以后咱们死了,合葬在一块,如何?”
“求不得。”
“以后别叫‘太后’了,那是咱们的娘。”
“我记住了。”
“还有一件事。”
霍延注视着他,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楼喻笑道:“腿酸,站不住了。”
霍延一个横抱,将他放到龙榻上。
“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楼喻正欲回应,殿外冯三墨求见。
“进来。”
楼喻躺在榻上没动,霍延就坐在榻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瞅着他。
冯三墨入殿,低首禀报:“陛下,汤诚军师的案子已经查清了。”
“哦?”楼喻忍不住坐起来,“说说看。”
霍延坐去给他当靠背,将人圈在怀。
冯三墨余光看到,面色毫无波澜。
“他原名罗逸,祖籍陇州,父亲曾任兵部右侍郎,因拒绝三皇子楼秩一党的招揽,被楼秩等人陷害,惠宗遂下令斩杀罗侍郎,罗家男丁发配边疆,女眷充官妓。”
楼喻:“……”
突然又想废除官妓制度了呢。
罗家倒的确挺冤的。
罗逸被发配到西北,求救无门,只能另辟蹊径。
他投靠汤诚,恐怕就是为了等汤诚谋反成功,为罗家沉冤昭雪。
只可惜,他选错了路。
霍延闻言,不由握紧楼喻的手,在他耳边说:“我比他幸运。”
他们的遭遇何其相似?但最终的结局却截然相反。
楼喻会意,不由弯唇:“那你认为,我该如何处置他?”
“虽说降兵不杀,但他另有图谋,不该留。”
霍延不会放任这样一个有异心的人留在世上,即便罗逸对楼喻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楼喻垂眸沉思片刻。
“我倒是想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