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远回想一下他皇帝姐夫的话, 只说不用心,不是没做完。可用心这个心,全凭内心怎么看待啊。不说太子今年才十三, 就算他二十三,做出的事也不可能让他皇帝姐夫事事如意。太子又不是皇帝陛下本人。
林寒见他眉头微蹙, 不禁问:“还真是为了玩,谎称功课做完了?”
楚修远微微摇头, “陛下没说。下次休沐他定会过来,你问问他。”随即又补一句,“他对你不设防。”
林寒很怕天家父子离心,因为一旦天家父子兵戎相见, 不是太子联合楚修远把皇帝干掉,就是皇帝商曜弄死太子和楚修远。
皇帝商曜是个难得的好皇帝,林寒挺不想送他一道惊雷,让他魂归地府。
八月二十四,休沐日,太子过来, 林寒就支开楚扬、楚玉和大宝宝,让太子陪她下棋。
太子第一反应是朝外看了看,天还没黑,太阳在东南方向,而不是在西北方向,随即就转向林寒,上下打量她一番, 舅母没有变成舅父,太子心底越发疑惑,“舅母, 您今儿怎么了?”
林寒被他一连串动作搞笑了,故意问:“让你陪我下棋就这么难?”
太子连连摇头,“没有。舅母找我要什么,我都不意外。比如黄金白银珍珠水晶。可您让我下棋,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毕竟舅父要跟您下棋,您都不乐意搭理他。”
林寒心底很是欣慰,这个机灵劲儿,是皇帝的儿子,亲生的。
林寒屏退左右。
太子不由得正襟危坐,聆听教诲。
林寒给他倒杯水,把棋盘拿出来,“此事我还是听你舅父说的。”
太子下意识问:“舅父怎么了?”
林寒把白玉棋子推到他面前,“你舅父没事,有事的是你。听你舅父说,你近来做事有些不用心?是不是整天想着来找大宝宝玩儿?”
太子惊得“啊”一声,对上林寒“被我说中了”的眼神,连忙说:“没有,我没有不用心。”
林寒眉头一挑,“跟以前一样?你不要骗我,否则你舅父捅到你父皇那里,你父皇不揍你,也得罚你,比如绕着未央宫跑十圈。”
太子的脸色骤然变得惊恐万分,慌忙举起手,“我可以对天发誓,真没有。舅母,舅父听谁说的?他怎么能凭一家之言,就断定我贪玩。他乃我朝大将军,偏听偏信可不行。舅母——”
林寒打断他的话,“少趁机诋毁你舅父。我现在问你的事。”
太子放下手,“再问也是没有。不信你问,问方顺。”抬手指着候在门外的太监。
林寒顺着他的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想起他便是太子的贴身太监,时常随太子过来。
太子乃储君,他的事无小事,林寒立即命方顺进来。
方顺连忙跑进来,“启禀夫人,奴婢可以为太子作证,太子句句属实。”
林寒:“功课做完了?”
方顺道:“是的。陛下近日对太子的字有些不满,太子今日早上起个大早,写了十张才去用膳。这点东宫人尽皆知。”
林寒想不明白,既然太子没有任何不妥,皇帝怎么会说——等等,难道有小人进谗。
思及此,林寒想到她之所以会嫁给楚修远,正是张淮那孙子对皇帝说,楚修远当娶林姓女子。
皇帝杀了一个张淮,自然会有千千万万个不怕死,希望往上爬的张淮站起来。
林寒打量好一会儿方顺,直到他面露不安,林寒才问,“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
太子忙问:“挑拨离间我和舅父?为什么?”
林寒哪知道为什么,便继续问方顺,“最近宫里都有什么大事?”
太子接道:“没有。”
林寒笑了笑,道:“我说的大事不一定就是朝中大事。方顺,你可知道?”
太子想说他不知道。
林寒瞪他一眼,太子连忙把话咽回去。
方顺期期艾艾地问:“奴婢不知算不算大事。”
林寒:“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方顺想了想,道:“陛下宠幸的钱美人有了身孕,难道是钱美人的堂兄跟大将军说的?”
太子开口道:“不可能!”
林寒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太子:“钱美人刚查出有孕,指不定生出个什么东西来,就算生个儿子,也不一定长大。钱家实在没必要这么早挑拨离间。”
太子不这么说,林寒还真想不到,潜移默化,循序渐进。也不会记起皇帝以前巴不得老实巴交的太子会玩会闹。
思及此,林寒越发觉得就是钱家人干的。但林寒嘴上对方顺说:“太子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你先退下。”
方顺退到门外。
林寒压低声音对太子说,“此事我会查清楚。你不要问你舅父,也不要让你父皇知道,他如今正宠钱美人,若跟钱美人有关,即便你父皇处置了钱家人,心里也不痛快。”说着,顿了顿:“与她无关最好。可事有万一啊。”
太子微微点头,“我听舅母的。”
林寒笑了,“去找大宝宝吧,我去书房找你舅父。”随即和太子一同出去。
太子去楚扬的小院找他表兄弟,林寒去前院书房。
楚修远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放下毛笔,林寒出现在门外,
楚修远起身迎上去,“问清楚了?”
林寒:“你抽空避开所有人问问常喜,陛下最近都跟什么人聊过太子。”
楚修远:“为何不直接问?”
林寒:“你傻啊?常喜的主子乃陛下,他有心告诉你也不可能直接说。”
楚修远含笑道:“夫人教训的是。”
次日上朝,楚修远在宣室外碰到常喜,给他使了个眼色。
常喜公公乃宣室总管太监,无需时时刻刻候在宣室。
下朝后,常喜便对他皇帝主子说,让御膳房准备些茶水。
皇帝商曜不疑有他,头也没抬的嗯一声,常喜退出去,看到楚修远在和一禁卫闲聊。
常喜朝御膳房的方向指一下,楚修远往那边走去。
前往御膳房的路上,楚修远问出林寒让他问的问题。
常喜扯出一堆官员的名字,不待楚修远再问,就对楚修远说他还有事,改日再叙。
楚修远回到府里就把那些名字写出来。
林寒站在一旁,没等他写完,把纸抽走。
楚修远忙说:“还有几个。”
林寒:“不用了。”拿过他的毛笔,把“钱”字圈出来,“是他!”
楚修远看过去,道,“钱有亮,这是谁?”
林寒真想送他一记白眼,“陛下的中侍郎。”
楚修远恍然大悟,“钱美人的堂兄?等一下,你的意思与他有关?”
林寒指着纸上的名字,“这个孙廷尉,这个袁浩,这个丞相,还有余下这些人,陛下以前没跟他们聊过太子?以前陛下都没觉得太子贪玩,为何多出个钱家人,陛下就觉得太子玩心重?”
楚修远仔细想想,“他一个中侍郎,又不是三公九卿,至于这么着急?”忽然想到他把水泥方子呈上去那天,钱有亮羡慕的神色,顿时把余下的话咽回去。
林寒见状,便知他想到了什么。
林寒也没问,因为楚修远不可能和盘托出,“君子易处,小人难防。你最近注意些,别被他抓到把柄。”
楚修远颔首,“太子那儿先别说。”
太子年少,没经历过什么事,让他知道只会出昏招。即便楚修远让她告诉太子,林寒也不会说。
但林寒也没闲着。
次日上午,楚扬和楚玉去太学,大宝宝去学堂,林寒换上男装就要骑马出去,到门口被府里的侍卫拦住。
林寒心里有事,也没同侍卫废话,只问一句,是不是打赢他们就能出去。
侍卫败北。
林寒抵达东市,直奔酒肆找人闲聊。
一个多月后,十月十日丑时左右,人最疲惫的时候,林寒轻轻跳下床,摸黑打开衣柜,把她下午特意收拾好的衣裳拿出来。
林寒转过身,对着床穿戴齐整,不见楚修远动弹,才悄悄退出去,翻过墙头,直奔东北方向。
翌日,天蒙蒙亮,楚修远坐起来,看到林寒还在呼呼大睡,蹑手蹑脚穿戴齐整,出去才敢伸个懒腰,长舒一口气。
随后楚修远和往常一样去练剑。
然而,大将军的好心情只保持到巳时两刻。
巳时两刻下朝后,百官出了宣室,发现楚修远和楚沐神色如常,有人就忍不住问,“大将军,您是不是还不知道?”
楚修远下意识问:“知道什么?”
那人道:“钱家出事了。”
楚修远疑惑不解,“钱家?”
孙廷尉闻言,走过来小声说,“钱美人家。”
楚修远不禁问:“她家怎么了?”
楚沐跟着我:“对啊。为什么我们要知道?”
孙廷尉被他女婿堵得说不出话来。
楚修远见状,莫名想笑,“跟我们有关?”
孙廷尉:“……没有。”
楚沐继续问:“那我们为何一定要知道?”
这话把所有人问住了。
楚修远是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钱家最大的官是中侍郎。
中侍郎不过就是宫里的近侍,陛下身边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这种人哪值得楚修远记住。
先前问话的那人尴尬又羞愧,不禁对楚修远说,“下官觉得那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将军必然知道。忘了大将军出了府便是皇宫,无需穿街走巷,不可能知道。”
楚修远越发疑惑,问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楚沐点头,“对,钱美人怎么了?”随即小声问,“跟孩子有关?”
孙廷尉忙说:“无关。就算跟孩子有关,我们也不可能知道。”
楚沐想想也对,后宫的事没有皇帝允许,皇后也不敢往外说。
楚修远转向最先问他的那人,示意他继续说。
那人小声说:“钱家正院一夕之间塌了。”
楚修远和楚沐同时问,“地龙翻身?”
那人摇了摇头,“不是。有人说听到雷声,是被雷劈的,有人说是那房子年久失修之顾,反正不论因为什么,就突然塌了。”
楚修远有个不好的预感,又觉得不可能,昨晚睡前把他林寒揽在身边,林寒出去他不可能不知道,“人没事吧?”
那人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没死人。有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沐不禁问:“就这么点事也值得你们一个个像见鬼了一样?”
孙廷尉不赞同他女婿的话,“这事不小。”
楚沐:“城内多是老房子,倒了不是很正常?”
孙廷尉:“为何前天不倒今天不倒,昨天陛下刚对外宣称,钱美人有孕,夜里钱家房子就倒了?”
楚沐转向他老丈人,“您想说钱美人怀个煞星?你傻不傻,钱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有陛下一半,陛下连个孩子都护不住?你要往鬼神上面扯,也是钱家人做了亏心事,老天爷看不下去,劈倒房子以示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