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之中人还不少。
坐在卢皇后下首的是个出头的妇人, 一身命妇打扮,瞧着端庄贤淑,只一双狭长的眼透露出她的几分精。
那命妇身侧还坐着她的一双儿女, 儿子约莫二岁, 年方弱冠, 俊逸非凡;女儿约莫五六岁,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机灵讨喜。
瞧见太子二人进来了, 那少女便用雀儿似的声音喊道:“见过太子表哥。”她长甜, 笑甜, 说起话来甜, 甘泉似的嗓儿叫人对她不出恶感来。
太子殿下向来喜欢美好的事物,听了这声“太子表哥”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只觉过去没见过这种甜滋滋的女孩儿。
姜若皎看在眼里, 没说什么, 上朝卢皇后见礼。
卢皇后让他们夫妻俩坐下,给他们介绍起今儿入宫觐见的都是谁。
原来这母子三人是范阳卢家二房的人, 过去与他们往来虽不多, 却也是实打实的亲戚。
他们二房的人与大房不亲近, 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为当家人,所以早早便出去自己打拼, 如今调任回京便携儿女来拜见卢皇后。
卢皇后虽被兄长告诫过不与本家的人走太近,听这位堂嫂的说法,感觉他们与本家关系也不算太好。
刚才她听堂嫂说朝中这几日有人旧事重提, 劝说开泰帝纳妃,便想着给东宫拉些助力。
这便留她们在宫中用了午膳,两次派人去探看太子夫妻俩回来没有。
卢皇后是不知晓卢重英暗中资助过的开泰帝的,只知卢重英职位不高不低, 只是个侍郎,手中没多少实权,想帮外甥怕也无能为力。
朝中多一个舅舅,东宫就多一份依仗。
瞧着开泰帝在床上如狼似虎的架势,如何能忍着一整年不碰女人。
她是拦着不让他碰,那就是善妒不贤了,怕是连累东宫。
卢皇后抚着肚子对太子说道:“们表哥表妹刚来京城,没几个相熟的朋友,们平日里多带他们一起玩儿。”
太子殿下不疑有他,见卢皇后这般吩咐便点头应下:“没问题,以后表哥表妹以多来东宫玩玩。”
他说完给卢皇后说起这次去清平县的见闻来,对苞米这种新作物是大夸夸,直说已经吩咐厨房去煮了,一会就拿来让她们尝尝看。
卢家表妹似乎对太子殿下说的东西格外好奇,听完后还感慨说道:“是我们也能去清平县去看看就太好了。”
卢家表哥也说道:“叔祖父叔祖母都在那边吧,我们合该去登门拜访的。”
太子殿下说道:“这有何难,下回我们去清平县时捎带上们就了。”
卢家表妹惊喜地望着太子殿下:“真的以吗?”
太子殿下觉这么件小事,哪值这么激动。他说道:“反正也不远,有什么不以的。”
苞米煮熟送上来后,年轻一辈已经混很熟了。
主是卢家表妹很给面子,太子殿下说什么都表现非常感兴趣。
卢家表哥见识广博,太子殿下随口一提的事他都能扯出段典故来,让太子殿下听津津有味。
姜若皎却是被卢皇后卢三嫂拉着讨论育问题,大体内容是让姜若皎抓紧些孩子,不能让人非议东宫久无所出。
姜若皎含笑应下卢皇后的教导。
小夫妻俩回东宫时,太子殿下还很有些意犹未尽,与姜若皎说起卢家表哥的博学多才来。
他们底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见识果然不一般。
为人也不讨厌,裴徵那家伙大不相同。
姜若皎刚才被卢皇后她们拉住说话,没有分神听他们都聊了什么,便问卢家兄妹俩都说了什么有趣的事。
太子殿下兴致勃勃地给姜若皎复述了一路。
姜若皎听了一路,回东宫后听说御厨那边送来一筐大闸蟹,便手痒地把太子殿下打发走。
她挑出一批肥美的大闸蟹,仔仔细细地把它们逐个拆开,取出里头的蟹黄蟹膏,混着姜葱爆喷香,取出上好的黄酒蟹黄蟹膏浸透,浇高汤、淋猪油,做好了满满一坛子秃黄油。
秃黄油拌饭拌面都老香了,以把大闸蟹的美味存着过冬。
姜若皎忙忙碌碌许久,眼看马上快晚膳时间了,取来几个卖相相当漂亮的贡橙。
她熟门熟路地剖开橙皮、取去橙瓤,做起了江浙名菜蟹酿橙。
蟹肉、橙肉、荸荠以及许多种复杂调料在鲜橙之中齐齐蒸熟,约莫两刻钟之后就齐活了,端上桌后像个齐齐整整的新鲜橙子,打开一看才知道内有乾坤。
这样做出来的蟹肉分鲜美。
就是做起来比较费功夫。
剥离蟹肉花不少时间,把鲜橙处理精巧漂亮的临时炖盅花不少时间。
太子殿下回去读了半天书,没瞧见姜若皎回来,跑小厨房探头探脑。
姜若皎正好把蟹酿橙做,瞧见太子殿下跑过来找人,让他自己端一个出去尝尝。
太子殿下嘟哝道:“想吃什么让别人做就是了,哪用自己费那么多功夫?”
姜若皎道:“我挺喜欢做菜的。”
她过去的规划就是为妹妹找个好归宿,自己嫁不嫁人都无所谓,守着父母留下来的食肆一直开下去也不错。
一年季都有不同的蔬菜瓜果,不同的时令适合吃不同的禽畜鱼虾,每一天都以尝试去做全新的菜肴。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站了高的位置上,见识了广阔的天地,想抓住的东西便多了。
只有回厨房里,回灶台,感受着柴火燃烧带来的热意以及各种食材散发的香气,心情才能慢慢重归平静,仿佛变回儿时趴在灶台旁看父母忙忙碌碌的那个小姑娘。
姜若皎笑着仰头看太子殿下:“不喜欢吃我做的菜?”
太子殿下想也不想就说:“当然喜欢!”他伸手捏玩着姜若皎因为过去常年握菜刀磨出了薄茧的指头,补充道,“我不想太辛苦了,偶尔做个菜打打牙祭就好,不闷在厨房太久。”
姜若皎笑道:“我今儿也是见秋蟹肥美,想着做些秃黄油冬天也能吃。白乐天都说‘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每每吃着好滋味的时候,不免想着吃不的时候多惦念,能留住几分味道总是好的。”
太子殿下听了这诗觉不大吉利,不以为然地说道:“吃不就吃不,年秋蟹肥的时候不就能吃了,哪用着心心念念惦记着。”
姜若皎不他辨,与他一同坐下吃起了蟹酿橙。
太子殿下嘴里说让姜若皎别太辛苦,吃完自己那份却还想吃,不是姜若皎说没有了,他能一口气吃许多份!
接下来几天夫妻俩每日读书听课,一如既往地忙碌。
姜若皎不时从邸报太子殿下口中了解朝的事。
因着赵少卿的极力推崇,太子殿下如今声名大振,人人都说太子殿下是吉星降世,不怎么去赈灾赈出这样的好结果来:先是祈雨雨,接着是种出高产新作物!
朝野之中关于太子的非议之声渐渐少了,倒有把太子夸上天的趋势。
姜若皎皱起眉头,不知这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把太子捧高高的让太子以后下不来台。
不过眼下重的还是另一件事:过了中秋,秋闱就该开始了。
今年是开泰帝登基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展开的科举考试,为了保证几年因为时局动荡而被耽误的考们能参加科举,开泰帝意允许考们就地科举。
只能找愿意相互作保的人,他们以不返还原籍参加秋闱,以免他们错过这次科举蹉跎三年。
裴徵柳春他们就是靠着这道诏令在京城安心备考的。
太子殿下对这次秋闱也很感兴趣,以他不喜欢读书,觉读书一点意思都没有,读书人自然也不在他的交游范围内。
他在鹤庆书院待了小半年,感觉便完全不一样了,因为他发现有学问的人玩起来花样多。
眼下有不少士子地赶来京城参加秋闱,考过了年直接考春闱当官去,考不过也以安安心心扎根京城温习两三年争取下次金榜题名。
太子殿下对于这些或年长或年轻的读书人都很感兴趣,碰上休沐日便约上三两朋友去考们偶遇,听听他们是怎么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
姜若皎也有自己的事办,休沐日没与太子殿下一起行动,而是与柳先一起去看女子学堂的筹备情况。
姜若皎一行人在女子学堂下了马车,正好碰上许久不见的樊延领着人准备出城。
樊延顿住,上朝姜若皎见礼:“见过娘娘。”
姜若皎道:“不是外人,哪用那么多虚礼。”既然碰找了人,姜若皎就想起下个休沐日正好是樊延辰,她也不好送什么给樊延,便邀请道,“下个休沐日若是空的话,中午就来这边一趟,我给下碗长寿面。”
樊延点点头。
两人说话时坦坦荡荡,没意避着谁。
姜若皎挽着柳先入内。
左右都离远了,柳先才说道:“约樊统领在宫外见面会不会不太好?”
姜若皎道:“不是单独见面,先们不都在旁?总不能我亲了,就连给义兄过个辰都不行吧?回头他是外出打仗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柳先想想也对,樊延既是开泰帝义子,是姜若皎一起长大的义兄,两人光正大地往来也没人能说什么。
姜若皎与柳先一起绕着女子学堂走了一圈,看着亮亮堂堂的讲堂藏都分满意。
柳先说道:“既然这边已经修缮好了,我开始忙学堂的事,接下来还是住在宫外方便。”她抬手轻抚姜若皎的鬓发,“若有什么事不藏在心里,就算我们帮不上什么忙,能把心事说出来也会舒坦些。”
姜若皎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不知多少人羡慕我这样的好际遇。”
柳先没多说。
姜若皎陪柳先验收傍晚,眼看宫中快落锁了才启程回东宫去。
不想她才出女子学堂的门,就见太子殿下迎面跑了过了。
“怎么这么晚都没回来?我左右没找人,就直接过来找了!”太子殿下拉着姜若皎上了马车,嘴里忍不住抱怨道。
姜若皎道:“试了试这边的新灶,一时忘了看天色。”
太子殿下道:“新灶有什么好试的,莫不是还来这边做饭不?”
姜若皎反问道:“遇没见过的新纸,难道不想画上几笔?”
太子殿下语塞。
那还真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