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世子风风火火地领着人送信去。
杨峰清见此情景, 对姜若皎与寇世子的关系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关系不是般的好。
要是关系寻常,寇世子绝不会边抱怨边帮忙跑腿。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让寇世子心甘情愿干这种事啊?
姜若皎不知杨峰清心中所想,把剩下的邸报收拾收拾, 准备亲自去给岑夫子和鹤庆先生送。
岑夫子他的居处不在鞠球场那边, 寇世子他不顺路, 倒是与青云舍挺近, 姜若皎正好顺路送过去。
“杨师兄, 你看完把邸报放在桌上就好, 我给岑夫子他送邸报去了。”
姜若皎容色明朗, 瞳眸熠熠带亮, 与杨峰清说了便离开校勘馆。
杨峰清觉得真古怪,姜若皎的相貌分明是清秀水平,自从注意到她的笑之后感觉便全然不同了, 只觉她眉眼之间无处不灵动。
想来其他人也是不知不觉间被吸引着朝她靠拢吧?
杨峰清很快意识到自己过于关注姜若皎的相貌, 赶忙收回思绪,倚到边翻看起刚送来的邸报。
姜若皎先去岑夫子家, 又碰到岑夫人在院子里浇花。
她两眼亮, 脚步轻快地上前与岑夫人攀谈起来, 与她交流起养花经验,讨论月季花长虫了该怎么解决。
今儿岑夫子又与陈夫子起了争执, 两人直接从课上吵到课下,岑夫子被拖了半天都没能回家,心里郁闷得很。
等岑夫子回到家看, 好家伙,姜若皎又来了,凑在他爱妻旁边对着园圃里的月季讨论得忒起劲。
岑夫子差点就捋起袖子要上去和姜若皎干架。
接着想想,自己为人师表, 姜若皎又是自己学生,岑夫子又忍住了。
何况妻子在旁边看着。
岑夫子维持着贯的云淡风轻,上前笑呵呵地打招呼:“阿矫又来了?”
姜若皎看岑夫子那眼儿,就知岑夫子觉得自己很碍眼。
不过,有师娘在,怕他作甚!
姜若皎笑眯眯地说:“夫子回来了?”她拿出自己带来的邸报,“正好送到您上,我去找山长了!”
说完姜若皎又转向岑夫人,说了句“明天带药材来给您”就跑了。
岑夫子等姜若皎走远了,黑着脸岑夫人:“他说要带么药材?”
岑夫人说:“就是给月季花驱虫的药材。”见丈夫脸色臭臭的,岑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在旁人眼中她应该患得患失,担心丈夫迟早会抛弃她,却不知丈夫是更自责、更紧张的人,要是切可以重来,他怕是宁死都不愿让她怀孩子。
虽然世事弄人,可他夫妻俩的感情直没变,这就够了。
孩子这种事看缘分,身体得不得病看运气,不管遇到么事儿,日子总得好好过下去。
“你呀,和个小孩儿计较么?”岑夫人靠入丈夫怀里嗔怪。
“他年轻又聪明,我却是天天变老了!”岑夫子对此十分介怀。
岑夫人只觉园圃里飘来的花香都变得馥郁起来。
对于他这孩子气的言语,她只能无奈地笑着说:“这有么?你莫不是忘了我也在变老?”
“反正,我觉得他居心叵测,每次看到你眼睛都特亮,那眼我太熟悉了!”岑夫子冷哼着推岑夫人巡看园圃,看看她心爱的花儿有没有出么题。
另边,姜若皎已经到了半山腰。
她抱着邸报正要去叩门,就见两只鹤扑棱着翅膀从松树梢飞落下来,落在不远处的清潭里。
双鹤仪态优雅地在清潭中驻足,看着仙气十足,也不知是从哪飞来的。
姜若皎想到她山长自号“鹤庆先生”,这双鹤瞧着倒是挺应景。
姜若皎收回视线,抬敲响院门,很快被童子领了进去。
鹤庆先生又在那抚琴,姜若皎照例听完曲上前送上邸报。
鹤庆先生见姜若皎走上半山腰却仍精奕奕,望着她说:“看来你在书院里适应得挺好。”
姜若皎笑:“当然,师兄他人都很好,夫子教导起我来也很有耐心。”
鹤庆先生接过她送来的邸报,见姜若皎马上要走,又邀她坐下喝完茶再下山。
姜若皎知晓鹤庆先生肯定有事要和自己说,从善如流地在鹤庆先生对面落座。
童子上前为姜若皎倒上碗清茶。
姜若皎饮了口,抬眼看向鹤庆先生:“山长可是有么事要和学生说?”
鹤庆先生看着姜若皎那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脸庞,恍惚间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时候他赴京赶考路上遇到了山贼,原以为得吃苦头,不想个鲜衣怒马的半大少年出相救,把他从山贼里救了下来。
他路同行许多日,他知她不是么少年,而是西南云家仅剩的女孩儿,这次是要代表云家前去觐见皇帝。
云家当时立了大功,男丁却全没在战场上,说不准能带着个郡主之类的封号回西南。
当时她洋洋洒洒地说起自己的各种打算,说自己回到西南后定要代替父兄披甲上阵去。
接着她积极拉拢他,说让他高中以后千万忘了回西南助她臂之力,理由颇为充足,说么“西南需要你这样的人”“苟富贵莫忘本,你可定要回来建设家乡”。
那时候日子过得很慢,赶考的路似乎特长,仿佛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没想到她那次进京之后却被皇帝看中纳入后宫,许多年都没能再回西南。
他也入朝走了将近二十年的仕途,从意气风走到末路穷途。
现在眨眼,都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啊。
过去的种种在鹤庆先生脑海里打了个转,并没有盘踞太久,更没有让姜若皎现端倪。
他脸平静地考校起姜若皎的功课来,见姜若皎对他的所有题都应答如流,淡淡说:“看来太妃娘娘没看错人。”他十分随意地询,“太妃娘娘身体可安康?”
鹤庆先生得自然,姜若皎也没现么不妥之处,点头应:“太妃娘娘切都好,上回休沐时我起用了早饭,太妃娘娘胃口很不错。”
鹤庆先生没再多说么,眼看天色不早了,便说:“你下山去吧,会天就该黑了。”
姜若皎点头。
姜若皎起身离开鹤庆先生独居的小院,正要下山去,却见外头的清潭边上蹲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寇世子。
这厮不知么时候来的,正拿着里的油纸伞戳鹤玩。
鹤老烦他了,飞起来躲到清潭另边,继续端着优雅的姿态啄洗自己的羽。
“你在做么?”姜若皎忍不住走到寇世子背后询。
“天黑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雨,我今儿不打驴鞠了。”寇世子理所当然地说,“我看你没回来,带伞来接你啊。”
姜若皎顿住。
寇世子总说“你想要就说出来”“你在意就直接开口”,却不知对于许多人来说,瞻前顾后是常有的事,患得患失更是谁都难以避免。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样,想要么就要么,想做么就做么。
自从定下婚约,她便直告诫自己要认清现实,要划好界限,要好好守住自己的心。
他是天之骄子、是天潢贵胄,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存在,哪怕眼下么都不懂,日后也总会有开窍的天。
到那时,权势、地位、金钱、人于他而言都是唾可得的东西。
而她无所有。
她只有父母留下的食肆勉强可以作为退路,若是傻乎乎地将他的心意和太妃娘娘她的诺言当真,毫无保留地堕入情网,全心全意地经营她之间的婚姻,将来他时兴起的热忱消退了,等待她的会是么?
有时候姜若皎总想,他若是再荒唐、再风流便好了,她绝不会有半分动摇,只将他当做搭伙过日子的人。
可他偏不,他每天乐颠颠地绕着她打转,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来,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捧出颗真心给她看个真假。
他自己点都不觉得有么不对。
姜若皎的目光转到那两只浑身上下透着“莫挨老子”气息的鹤身上。
寇世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瞧见那两只高傲的鹤,当即兴致勃勃地和姜若皎分享起自己的现来:“你不知,这两只傻鸟点都不怕人!我都快戳中它了,它居然没有飞走,而是跑到对面去继续优哉游哉地清理自己的羽毛!”
姜若皎:“估计是觉得你游不过去。”
寇世子不满地反驳:“我怎么就游不过去了?我凫水可厉害了,下回我游给你看看!”他又拿起伞想戳对面的鹤,现根本够不着,只得放弃。
天色确实不大好,没会就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寇世子立刻起身打开伞跑到姜若皎身边,把姜若皎挡到伞下得意地说:“看吧,我要是不来,你可就要淋雨了!”
姜若皎看了眼挡到自己头上来的油纸伞,踮起脚往寇世子脸颊亲了下。
寇世子虽与姜若皎亲过许多回了,被姜若皎凑上来亲这么下是红了耳根。他坚决不承认自己很开心,装作很不满意地数落起姜若皎的可耻行径来:“这会儿你怎么就不怕人看见了?你这女人,平时让我乱来,自己倒是老爱乱来,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有没有点女孩儿的矜持了?我都说过了,你这招我已经腻了,让你赶紧想新招!”
姜若皎环住他的脖子,直接堵住他说个不停的嘴,给了他个被漫天雨幕隔绝在伞下的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