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叶姝带着‘受惊’的宋书生离开之后,陆墨便留下了陆初灵和戚问蝶, 叫人关上了门。
陆墨甚至没有开口质问, 陆初灵便主动坦白了经过。而今人已经死了, 已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陆墨眼神里透着十足阴冷, 盯着陆初灵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陆初灵认认真真给自己的兄长赔罪, 检讨自己行为不当之处, 发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她绝对不会再向陆墨隐瞒。
陆墨冷冷睨了一眼陆初灵后,回手便打狠狠戚问蝶一巴掌,戚问蝶嘴角流血地跌倒在地上。
“她没分寸, 你也没有么?”
戚问蝶咬着唇跪地赔罪,深知自己的身份如今虽是华山派的弟子,实则还是姑娘身边的丫鬟,是她没尽好本分, 劝阻姑娘,甚至还怂恿姑娘把安莲花的事情瞒下来。
戚问蝶磕头认错, 不敢有半句怨言。
陆初灵见状,倒宁愿陆墨打得是自己, “大哥,都是我的错, 我因心疼莲花是为了我和大哥才那样做,便一时心软了。”
“看不上她, 就好生练武,正大光明地去杀她,别弄这种偷鸡摸狗的把戏给华山派丢脸, 给咱们父亲丢脸。”陆墨斥完陆初灵后,就打发华山派弟子就地掩埋安莲花的尸体,便直接宣布将安莲花逐出华山派。
在这种时候宣布将安莲花逐出华山派,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安莲花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当下这情况,他们还和叶妖女同行,只怕回头被那妖女揪了错处,可劲儿笑话为难他们。
大家都建议陆墨,暂且将此消息隐瞒,等回到华山的时候再说。
“可笑,你们掩耳盗铃不认了,事情便没发生?你当人家是傻子么,人家早就认定了是安莲花所为了,可从没质疑过,自欺欺人的反而是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才是君子所为。敢做不敢当,那才叫孬种!”
陆墨怒叱骂众弟子们不该存着苟且之心。
“名门正派风光的不是面子,该当是骨子里的正气!你们之中若有人入华山派只图名气,大可不必留了,痛快离开。”
众弟子们皆不吭声了,默默受训。
“说得好!”一声脆语自头顶方传来。
众人一瞧,叶姝正坐在窗外的树杈上,手捧着一把瓜子,用一双黑漆漆的机灵眼睛瞧他们。
众华山派弟子瞧叶姝竟然偷听,气得便要骂她。
叶姝率先出言:“我可不是故意听,这树杈凉快,大半夜的被你吵得睡不着觉了,才在这乘凉,谁晓得你们偏要凑我跟前集会。”
叶姝说完,就往嘴里塞了一颗瓜子,吐了皮出来。
有弟子想关窗,陆墨挥手打发他们都散了,然后站在窗边,冷漠地看着叶姝。
“叶堡主有话要说?”陆墨问。
“我猜是你有话要说吧,”叶姝审视陆墨,“好端端的你们委曲求全,非要同我一起赶路,多奇怪呢。”
“叶堡主更奇怪,好端端的非要去我华山派搅局。”
“我没有,我是去正大光明论剑,求剑谱的。”叶姝解释道。
“叶姑娘剑法早已出神入化,何苦非求我华山派的三春剑谱?”
“这事儿我就不知道了,你得问我爹。”叶姝轻松地送了一下肩,又开始坑爹了。
“你爹想要我华山派剑谱?”陆墨眼中疑窦丛生。
“我是个孝顺闺女,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帮他老人家完成心愿。”叶姝应承之后,就跳下树走了。她已经弄清楚陆墨为何会跟着她了,原来在忌惮她去华山弄剑谱的事,自然没必要继续跟陆墨进行不愉悦的聊天。
叶姝回房的时候,发现宋清辞竟然坐在自己的房间,庄飞已然在外间的榻上打盹睡着了,连一丝一毫警醒意识都没有了。
庄飞堕落了,被大魔头温水煮蛙了,回头她一定要好生提点她。
“去哪儿调皮了。”宋清辞边剥着瓜子边淡声问叶姝。
“才没调皮,我是去刺探敌情了,弄明白陆墨那帮人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们。”叶姝看见宋清辞手边已经剥出一小堆瓜子仁,有点想吃,转着黑漆漆的眼珠儿,眼巴巴看宋清辞。
“哦?”宋清辞依旧专注于剥瓜子,似乎没注意到叶姝的眼神。
“计较我去华山派拿剑谱的事儿呗,怕我有什么阴谋,才会紧跟着我不放。我猜他们肯定也会怀疑你,好好一个书生不读书,跟在妖女身边做什么。”叶姝分析道。
宋清辞这才抬眸看向叶姝,顺便把手边的瓜子仁推给了她。
叶姝笑着道谢,一颗一颗捡起来吃,这样可以吃久点,有效地避免了在大魔头跟前不知做什么的尴尬。
“安莲花的死,吓到没?”宋清辞问。
叶姝愣了下,咬碎刚送进嘴里的瓜子仁,对宋清辞嘿嘿笑起来,“我一个江湖中人,打打杀杀见惯了,怎么会吓着,我还怕公子吓着呢。公子若不喜欢华山派那些人在跟前碍眼,我刚好可以借此机会赶走他们。”
“瞧陆墨他们似乎并不知情。”宋清辞道。
叶姝点点头,大概明白宋清辞的意思了,他还想让华山派的人继续跟着,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其它目的。
三日后晌午,大家抵达庐州,在客栈安置后,便各自拉帮结对去觅食。
叶姝同宋清辞、封礼禾、赵凌、庄飞为一帮,去了百香楼用饭。
百香楼是庐州城极有名的酒楼,最负盛名的一口酥就出自这里。上次在庐州的时候,陆初灵就曾拿她凌晨排队买来的一口酥去贿赂宋清辞,奈何宋清辞并没给面子。
叶姝点了百香楼的招牌菜后,便遗憾地感慨不得机会尝一口酥。
封礼禾闻言眼珠儿一动,笑着没说话。
宋清辞垂眸饮茶,一如平常淡然安静。
大约一炷香后,叶姝要的特色招牌菜包公鱼和逍遥鸡就上来了。
这两道菜都是冷菜,为庐州当地的名菜,皆需要经过小火闷炖的煮法做成。
包公鱼是庐州城外包公祠边的护城河所产的一种黑背鲫鱼,用料腌制好后,用无肉的猪肋骨和藕片铺锅底,浇汁后,小火焖炖半日,取出冷却后,放葱姜香油成菜。
鱼骨酥肉嫩,不油腻,入口便回味无穷。
逍遥鸡的典故则出自于曹操,带了一点传奇色彩。据传曹操统一北方后,率军南下与孙吴交战,行至庐州逍遥津时,突然患病,卧床不起,当地厨子便做了一味鸡献给曹操,令其食欲陡增,此后曹操连吃三顿,就渐渐恢复了健康,此菜便因此得名为逍遥鸡,也叫曹操鸡。
与包公鱼相比,逍遥鸡不仅仅是一道菜,也算一道药膳,其精髓在于卤鸡的料汁中,不仅要用上好的古井贡酒,还需天麻、杜仲及冬笋等十几味贵药材香料,营养滋补价值极高。
同样也是长时间的小火闷炖,令鸡肉有着如煲汤所煮出的那种肉质,却非常入味,鸡皮轻轻一扯就开,鲜嫩软烂,美味无比。
叶姝品尝完这两道菜后,开心知足之余,顺便吸取了‘小火闷炖’的特色技法,留着自己以后琢磨做菜的时候使用。
当然这么多人,不可能只吃这两道菜,另还有酒酿元宵、烤鸭、烧鹅、蛤|蟆酥、荠菜圆子和阳春面。庄飞、封礼禾二人瞧见这些菜,筷子都不停。赵凌则要伺候宋清辞吃饭,宋清辞没动筷,他断然不会动筷。
叶姝瞧着赵凌有饭吃不到,挺可怜,便问宋清辞到底哪道菜不合他的胃口,不行还可以再点。这么多好吃的菜,应该不至于让他连动筷子的欲望都没有。
见宋清辞只是安静地摇了下头,没说话。叶姝知道他大概是只想吃她熬的粥,所以对满桌丰盛的菜肴并不感兴趣。但其实食物本身是没罪的,谁做都一样,百香楼这些饭菜丝毫不逊色。
叶姝欲改改宋清辞心理方面的毛病,便想办法劝他吃。
“我觉得这荠菜圆子便很不错啊,芥菜有提神醒脑,解毒消肿之功效,还能开胃消食。拌着点精瘦肉,做成圆子,瞧着绿莹莹像宝石一样好看,吃起来润滑爽口,嫩嫩的,多好呢。”
叶姝说着,就给自己盛了一碗,先用汤匙舀了一个荠菜圆子送到嘴里,其实这圆子的个头不算小。叶姝吃的时候直接一口一个,右边的腮帮子就鼓起来,凸成了半圆形。
叶姝很有食欲地咀嚼几口之后,就把嘴里的荠菜圆子咽下肚了。
宋清辞见叶姝这种吃饭之后,稍有动心的意思,但仍然没有起筷子。
封礼禾和庄飞俩人,本来正一个专注吃烤鸭,另一个专注啃烧鹅,没心思去动素菜。但听到叶姝的介绍之后,都拿起碗争相去盛荠菜圆子了。听起来就好好吃的样子,一定要吃。
“那你尝尝包公鱼?这鲫鱼只在庐州有,别处可寻不到,瞧它后背多黑呀,像不像黑脸的包公?说不定这鱼受过包公的感化,特来世间普度众生,吃过的人都会运气好呢。”
宋清辞摇头,似不太愿意吃鱼。
封礼禾和庄飞本来都已经吃过包公鱼了,但听叶姝这样一说之后,都忍不住再去夹。这年头谁不想运气好,再说沾沾包公的神气儿也不错,他们也都想被普渡。
“逍遥鸡呢,一点都不腥,它在炖煮的过程中用了很多酒和香料,而且这里面加了不少滋补身子中草药,不仅令人增添食欲,还可以强身健体。曹操生病的时候就是吃这个有了食欲,身体渐渐恢复康健了,公子何不尝尝看?说不定吃了,就觉得逍遥了呢。”叶姝见宋清辞不为所动,就耐着心思继续劝慰他。
宋清辞还是没动筷子,反倒是封礼禾和庄飞又一次把筷子伸向了叶姝所介绍的逍遥鸡。
原来吃饭竟可以这样神奇,若有个人在旁介绍菜的做法及其背后所蕴含的故事,就会让人特别有想吃它的冲动。而且吃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懂了这道菜,味道都变得不一样了,更加有意义了。
“真的一点都不吃?”叶姝望着宋清辞。
“有奖励么?”宋清辞终于开口了,看叶姝的眼神再明显不过,他又想要听那种话了。
还没完了是不是!
叶姝干脆地对宋清辞点下头,她让他尽管吃,吃饱了就有他要的奖励。
封礼禾在旁听得糊涂,“还有奖励?什么奖励?”
庄飞嚼着嘴里的菜,瞟向叶姝和宋清辞,暗暗笑着不吭声。她自然明白‘奖励’是什么,肯定是这对男女间的打情骂俏。
“赞美。宋清辞面不改色地告知封礼禾
叶姝:“……”
确实算赞美,只不过是那方面的赞美。
“说得我也想听了。”封礼禾笑问叶姝,能不能也夸他一句。
“你胃口这么好,夸你做什么?”庄飞马上阻拦道。
“叶姑娘都能夸宋公子,如何不能夸我,再说就一声赞美而已,能有什么要紧?”封礼禾不解地反问庄飞。
庄飞撇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告诉他,她家姑娘正跟宋公子情情爱爱中,闲人勿扰。
“既然这稀罕我夸,我现在就夸你们。祝你们岁岁如今朝,天天胃口好,开心高兴,身体越长越壮实,武功越来越厉害,年轻永驻。”叶姝调解气氛道。
封礼禾哈哈笑,连连谢过叶姝。庄飞也笑起来,跟着提自家姑娘赞美封礼禾,省得他一会儿又事儿多。
她话音刚落,便见宋清辞别有意味地瞥了自己一眼。
叶姝马上给宋清辞盛荠菜圆子给他吃,让他多吃点。
“吃饱了我就立刻跟你说,但可不改拿此做要挟不吃饭。饭就该好好吃,不能任性,早日把身子养好才让人放心。身体可是你自己的,别人替不了。”
叶姝在吃饭的事儿上比别的事更容易认真,她压低声对送宋清辞说的时候,浓密睫毛忽闪忽闪的,脸上有几分诚挚。
宋清辞没一点脾气了,用汤匙舀起一个荠菜圆子送到嘴边,依旧秉承着他斯文的用饭方式,圆子一个最少咬三口才行,静声慢慢地咀嚼。连吃了三个荠菜圆子后,他又吃了五小口面,便放下了筷子,立刻看向叶姝。
叶姝既然承诺了就不扭捏。她把手拢到宋清辞的耳边,便快速地说了自己刚刚想好的词儿。
宋清辞依旧听完便笑。
封礼禾瞧见这俩人这么亲近,愣住了,丢了手上啃一半的鸡腿,呆呆地看着他们。然后他转头看向庄飞,示意庄飞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庄飞一脸无所谓地反问封礼禾怎么了。
“他们俩——”
“怎么了?”庄飞瞪着眼,特别理直气壮地再一次反问封礼禾。反倒让封礼禾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大惊小怪了。
封礼禾皱着他深度怀疑的眉毛,左看看宋清辞,右看看叶姝,发现俩人又恢复了刚才的坐姿。叶姝正埋首沉迷于吃饭,俩人并不说话了。
或许真是他多想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宋清辞虽然是书生,但跟江湖儿女混久了,也便跟着不拘小节了。
大家吃饱饭后,因为晌午的天太热,没处可逛,就回客栈休息小憩。
叶姝在回去的路上,看见路边有卖海棠果的,个头不大,个个圆溜溜,鲜红夺目,瞧着便喜人,就买来一筐。
庄飞和封礼禾都觉得这果子如此鲜艳好看,忍不住觉得好吃。封礼禾以前就吃过这海棠果,如今还是被其外表的美丽所迷惑,咬上一口,酸涩感从舌尖的一直蔓延至两腮,下意识地叫人紧闭眼睛。
“太酸了。”
庄飞只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把果肉咬进嘴里,就被酸得不行了,直接把咬出牙印儿的果子丢在地上。
不止酸,还涩,吃完嘴巴跟被石头蹭过一遍似得。
庄飞万般嫌弃,然后看见赵凌居然在那边淡定地看着她,忽然有点来气,建议他也来吃。
赵凌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跟在宋清辞身后,本本分分,不做任何回答。
庄飞偏偏不喜他这木头一般的性子,非要戏弄他不可。庄飞凑到自家姑娘跟前,劝叶姝让宋公子命令赵凌吃海棠果。她倒想看看这块呆木头吃了这酸涩的海棠果,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人家好好地,你欺负人家做什么。”叶姝训庄飞别胡闹。
“姑娘不如说说这海棠果必定有何妙处吧说?”庄飞灵机一动,突然问。
“健脾止泻,生津止渴。”叶姝道。
“那就是了,我这也是为了让他补一补身子,才叫他也品尝品尝。”庄飞嬉笑一声,就挑眉瞧向宋清辞,“您说是不是呀,宋公子?”
宋清辞轻笑一声,便叫赵凌来吃一个。
赵凌立刻从篮子里拿了一个,塞进嘴里。他倒是痛快,整个塞,吃的时候,除了把果蒂摘除了,其余的一样没吐出来。吃前没表情,吃中没表情,吃后也没表情。
赵凌没表情的程度,以至于令庄飞怀疑,他吃的海棠果跟她的肯定不是一种。
“宋公子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人,呆得跟木头似得,一点活气儿都没有。”庄飞因为乞丐的事儿,消除了对宋清辞的偏见,如今越来越愿意跟宋清辞说闲话了。
宋清辞淡笑道:“随便找的。”
这话在庄飞听来就是随便的敷衍,但叶姝晓得,是认真之言。宋清辞的那些影卫,一定都跟赵凌一样的素质,随便从里面挑选,估计也都是这样的木头性子。
“我猜我针戳他一下他都不知喊疼。”庄飞凑到叶姝身边小声说笑道。
“再欺负人家,笑话人家,叫你滚蛋!”叶姝怕庄飞过分了,揪住她的耳朵好生警告,论武功,庄飞的能耐全然不及人家赵凌的一根手指头。真怕她猖狂大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哎呦姑娘,疼疼疼。那是宋公子的人,宋公子都没说什么呢,你说我。”庄飞捂着左耳朵,委屈地噘嘴。
叶姝立刻揪住她的右耳朵,让她疼得均衡,“老娘说话你当耳旁风,嗯?”
叶姝更使劲儿。
庄飞这下连叫疼都不敢了,连忙双手合十求饶。
宋清辞和封礼禾都被这一幕逗笑了,赵凌则只是转眸默然看了一眼庄飞的窘迫相,就继续板着脸走他的路。
回到客栈后,叶姝就趁着大家小憩的工夫,把洗净的海棠果挖心,放到砂锅里加冰糖慢慢炖煮,再入银耳。等煮好了之后,便放凉装入坛子内封好,令店小二帮忙把坛子坠入井里拔凉。差不多到晚上的时候,刚好可以吃了。
叶姝从厨房折返回房的时候,一开门就闻到了屋子里有点心的香味儿。宋清辞正坐在桌边,一盘小圆球形嫩黄的点心摆在桌中央。叶姝闻到了烤制点心新鲜出炉的那种味道,淡淡的甜香,还有咸味儿、鲜葱味和芝麻味儿。
叶姝凑到桌边,先摸了盛装点心的盘子,竟然是热的,果然跟她所闻的分毫不差,这点心刚刚出炉。
叶姝得到宋清辞的眼神示意后,不客气地拿起一块。点心的表层有一点薄薄的酥皮,一碰就掉了一层。皮真的非常薄,掉下去的时候,轻若鸿毛飘落。从点心圆而匀称的外形,及其成色和香味来判断。叶姝几乎可以肯定,这应该是出自百香楼的一口酥,别的地方若是也能做成这等精致的水平,那庐州城内就不会只有百香楼一家的一口酥那么出名了。
“新出炉的百香楼一口酥?哪儿来的?”叶姝忙问,“我记得他家一天只卖一百份儿,而且一早就卖完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做盘一口酥又算什么。”宋清辞见叶姝高兴,唇角勾起。
“这倒也是。”既然是大魔头好心贿赂他,叶姝哪有不享受的道理,也不枉她这段日子说了那么多羞耻心爆棚的话。
一口酥口感酥松不硬,鲜香软糯,里面竟还是栗子馅,味道更好。
叶姝连吃了两块进嘴里,左右腮都鼓起来,像个松鼠一样在进食。她见宋清辞只是含笑地看着她,让他也吃,吐字不清地告诉他可好吃了。
宋清辞迟疑地看了一眼盘中的点心,再看叶姝那副吃香,犹豫着。
“喏!”叶姝拿起一块送到宋清辞的嘴边,心情大好地哄他道,“吃完夸你。”
点心不大,宋清辞低头咬住了叶姝手里的一口酥,牙尖轻划过了叶姝的指尖,才将一整个的一口酥吃进嘴里。
叶姝手臂僵硬了一下,才抽手,笑问宋清辞味道怎么样。
“没你的好吃。”宋清辞的评语很冷淡,听起来他确实觉得这一口酥不好吃,而非违心地夸赞叶姝厨艺好。
虽然叶姝真心觉得这一口酥做得极好吃,但她也吃宋清辞的赞美,笑得眉眼弯弯,开心地继续吃点心。
“厚积薄发!”叶姝不忘她许诺的‘赞美’任务。
宋清辞眼波一转,故作不懂地问叶姝:“这也算?”
“怎么不算,你再想想后两个字。”叶姝提示道。
宋清辞垂眸一笑,便不再多言。
叶姝这才反应过来宋清辞是故意的,她又上套了。
“你欺负我!小心我回头不给你做饭吃!”
“试试,”宋清辞拿起一块一口酥,送到叶姝嘴边,“看你是否舍得。”
叶姝一边咬住一口酥,一边忿忿地看一眼宋清辞,自然听出他的话外音了。
宋清辞的意思,如果她敢断他的食,那就是她不够喜欢他不够喜欢他,才会舍得。
事实上叶姝去确实不敢,她真的心虚,怕宋清辞识破她并非真心喜欢他的心思。她更怕自己惹毛了宋清辞,等到分道扬镳那天,她的大额分手费会泡汤。已经努力这么久了,不能前功尽弃。
“我去睡一会儿,醒了要吃你做的海棠银耳羹。”宋清辞似乎生怕叶姝真给他断食了,特意点了菜。
叶姝应承,却见宋清辞坐在原地不动,看着她。叶姝确定以及肯定这房间是自己的屋子之后,自我顿悟出来了,马上主动表示送宋清辞回房。
宋清辞这才起身。
分明就住在隔壁,走两步就到了,非要人家拉着小手,送他到榻边才行。反正都送到了,叶姝就像上次那样,守在榻边,看着宋清辞睡。结果看着看着,她自己双臂伏在床边,枕着胳膊睡了。
宋清辞侧躺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叶姝熟睡的脸,伸手至她的脸颊处,在距半寸远的位置处收手了,他怕真碰到了,会吵醒刚睡着的小骗子。
叶姝觉得胳膊很酸,才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宋清辞床前睡着了,忙坐直身体,看见宋清辞在榻上睡得极好,没人发现她在这睡着的事,松了口气。她捏了捏酸痛的胳膊,猫着腰起身,悄悄地退出房间。
傍晚的时候,所有人都留在客栈吃饭了。
宋清辞因睡觉缺席。
叶姝就和庄飞、封礼禾三人一桌,正安静地吃饭。
华山派的弟子们多,围桌而坐,十分热闹,顺便就说起他们今日的见闻,随后就提到了金万两。
“可够惨的,他被一枝白梅花穿了眉心也罢了,三天前他的妻儿竟也都死了,满门全灭!”
金万两当时被杀的时候,陆初灵便在现场,她本就因当时没能保护好金万两而愧疚。今听说他一家人都不在了,陆初灵这种愧疚情绪便加重。
她今天抵达客栈后,便没出门,听说情况后,就问说这事儿的师弟,具体情况到底如何。
师弟摇摇头,表示他也就是听人随便讲起,不太清楚具体状况。
慕容逸这时候满头大汗地进门,对陆初灵道:“我猜师姐关心金万两一家的事,便特意去打听了,三天前,金万两妻儿家仆一共五十多口人都在那天夜里被人灭口,目击情况家丁说当时来得贼人一共有三十多人,见人就杀,他是躲在树丛里才幸免于难。”
慕容逸随即掏出他从衙门那边誊抄来的证供给陆初灵看。
陆初灵大概扫视证供之后,立刻看向叶姝这边,“是凌云堡。”
在场众人听说这话,立刻都愤愤地看向叶姝。
叶姝听说这事儿竟跟凌云堡有关系,除了惊讶之外,完全摸不着头脑。虽说她这个凌云堡堡主的是个架空的傀儡,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但叶姝觉得叶虎如果真想派人去杀金万两的妻儿,不会给人留下‘证供’这么大的话柄。
“你们为什么杀这么多人?”陆初灵走到叶姝跟前,冷冷地盯着叶姝,气愤地质问她。
叶姝把筷子所夹的菜放到碗里,坦率地看向陆初灵,“你问错人了。”
“笑话,你堂堂凌云堡堡主竟会不知自己属下干了什么?五十多条人命都杀了,装什么无辜!”华山派弟子又开始声讨叶姝。
叶姝随手丢出一根筷子,转瞬间就精准地插在说话的华山派弟子的发髻上。
华山派弟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吓得脸色煞白,自然体会到了叶姝武功的高深。
“要么闭嘴,要么滚。”
叶姝警告完这些人后,夺走慕容逸手里的证供,大概扫了一眼。按照证供上描述,人证亲耳听见刺客们对话,说他们是凌云堡的四安堂的杀手,并且人证还在现场捡到了一把刻有凌云堡四安堂标志形状的剑。
“也就你们这些傻子,会被这种东西蒙蔽。”叶姝也不多解释,很有脾气地把证供丢回慕容逸怀里,便继续坐下来吃饭。
慕容逸听出叶姝话里有话,自己重新琢磨了一边证供,经过刚才叶姝那一出提醒后,他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但不敢确定,忙请封礼禾来看,指点一二。
封礼禾扫过一眼之后,反问慕容逸:“现场可有刺客的尸体?”
慕容逸摇头。
“这些刺客蒙着面在夜里动手,目的为了隐藏身份,大家却不偷偷摸摸,速战速决,要大声说出自己来历被人听见,还丢了剑不拾起来,确实太奇怪了。”封礼禾反问慕容逸等人,“会不会有人故意诬陷凌云堡?”
大家听了封礼禾的解释后,也觉得有些蹊跷了。
叶姝淡定地把碗里的饭菜吃完后,放下筷子,就拿帕子慢慢擦嘴。
庄飞瞧见自家姑娘这样子,倒觉得她有点越来越像宋公子了。
“叶姑娘不关心这事儿?有人冒充你们凌云堡作恶。”封礼禾疑惑地看着叶姝。
“那我该怎么做?”叶姝反问。
“查清楚这件事,为凌云堡正名。”封礼禾马上建议道。
“正名什么,凌云堡善良无辜,乃正义无恶一派?”叶姝再反问。
封礼禾愣住。
这一声反问倒把华山派弟子们逗乐了,连连附和叶姝的话。确实没有正名的必要了,凌云堡早就在江湖上恶名远播了。
陆初灵倒是对叶姝有点刮目相看了,即便她是坏人,也算坏得坦率,坏得明明白白,不找借口推卸责任。
陆墨一直站在二楼旁观楼下的热闹,这时候走了下来。
“陆姑娘何不查清楚此事,一则洗清凌云堡的嫌疑,二则也能为那五十条横死的性命伸冤。”
“查案不是官府的事么?”叶姝第三次反问。
陆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算盘,你们想查便去查,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叶姝目光犀利地扫视在场众人,扬着下巴上楼了。
陆初灵马上凑到陆墨身边问怎么办。她本意想查清楚此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本就是侠者该做的事。更何况当初金万两是当着她的面死的,虽然金万两确实作恶死有余辜,但这件事上陆初灵总是心有愧疚。
“大哥,我想帮他的妻儿查清楚杀人凶手,好令她们在九泉之下瞑目。”
陆墨清自然楚陆初灵的想法,也瞧出封礼禾也想为昔日老友的家人伸冤,不然刚才封礼禾也不会主动向叶姝提议查案。奈何叶姝不吃这套,坚持要赶路。
“便只能分开行事了,一部分留下来查案,一部分继续跟着她赶路。”陆墨不打算放弃盯梢叶姝,他始终没琢磨透叶姝与宋清辞这俩人行事都有点诡谲,令人迷惑,而且他们此行去华山,就该更加对他们谨慎提防。
最后大家议定,慕容逸带着两名华山派弟子,跟着封礼禾一起,陪在叶姝等人身边赶路。陆墨带着陆初灵留下,将金万两一家灭门惨案查清楚。
夜深了,叶姝听到隔壁有动静,她忙起身跑出门,去轻轻敲了敲隔壁的门。见宋清辞开门了,她马上转身下楼,把她早前熬好海棠银耳羹端上来给他。
煮过的海棠果涩味褪尽,吃着酸甜酸甜,挨着果核的地方,还有一种淡淡的青草香味。一口羹汤果香馥郁,冰凉爽口,银耳的脆糯感铺满口,倒是减轻了这炎热夏夜给人带来的一丝焦躁。
“一直不睡,为送这个?”宋清辞问。
既然大魔头这么认为,哪里能错过立功的机会,叶姝马上点头承认。
其实她倒不是因为这个不睡,是有点好奇金万两一家被灭门的缘故,多想了会儿,便发现夜深了。
宋清辞轻笑了一声。
叶姝总觉得他这抹笑有点别的意思,但看宋清辞的脸色倒还好,好像也是开心的。
大魔头的心思你别猜,想多了只是浪费自己的时间,最终还是想不明白。
叶姝自动跳过不懂的地方,告诉宋清辞傍晚大家讨论的事情。
“公子觉得是谁干出这等灭口的事,居然诬陷凌云堡?”叶姝问。
“自然是苟且之人,为掩盖见不得人的脏污。”宋清辞淡淡回答道。
“他们都劝我为凌云堡正名,我可听你的话了,没受到他们的诱惑,坚决不管闲事。”叶姝炫耀道。
“很乖。”宋清辞夸道。
“具体点。”叶姝对宋清辞憋着坏笑,这些天都是宋清辞欺负她,总要她夸他,今儿她也要赞美,“公子也夸夸我呗。”
宋清辞温和地笑起来,他拉住叶姝的手,正经端详地看叶姝,问她想听哪方面的赞美,他都可以。
叶姝本来只想要单纯的赞美,宋清辞一问哪方面,立刻让叶姝觉得单纯的事情变得有颜色了。
“尽态极妍。”宋清辞主动先夸一句,抹了还不忘补充,“你那晚的表现。”
谁要问这个了!谁要你说这些了!这是赞美么?是么?是么?
“不不不,公子夸我做饭好吃就行。”受惊的叶姝马上纠正道。
“色香俱全,滑而不腻,一张一弛,回味无穷。”宋清辞说着,就低眸用汤池搅拌碗里的银耳,偏偏盛出一朵最大肉厚的银耳。
叶姝:“……”
作者有话要说: 40,50,120.昨天三章的留言量。
事实证明,章节一次性发太多,留言果然变少了,望天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