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少年还没睡醒的时候, 颜北就已经要走了,今天恰好放假, 他要早点过去跟着父亲看他怎么安排。
看着还在睡着的少年, 颜北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小心倾身,在少年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随即离开。
门轻轻关上, 时间还没五分钟, 穿上睡着的人似有所觉的睁开眼,迷茫的坐了起来。
“颜北……”
软软的叫着恋人名字, 却没有得到回应。
何青心里突然有点慌,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慌意是从哪里来的, 目光一撇, 落到桌边的纸条上。
【阿青,早饭帮你买好了, 等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夜宵。】
低头看着苍劲有力的字迹, 少年心中的慌意褪去,他忍不住有些开心的翘起嘴角,起床洗漱。
今天是休息的日子,他可以在医院呆的时间长一点, 还能帮妈妈多按摩一下。
手机又没电了, 他把手机留在寝室充电,收拾好东西,想了想, 何青将那张纸条小心折好,珍惜的放在口袋里,这才开开心心出了门。
阳光明媚,一切都很好。
他像是往常一般,在医院的楼下买了妈妈最喜欢喝的粥,脸上带着笑容路过护士站时,张护士正在拿着座机在打电话。
何青路过她身边,笑着道,“张姐,早上好啊。”
本应该向以前一样回复他早上好的中年护士见到他,立刻放下座机,一脸凝重的从护士站走了出来。
“阿青,我刚刚正好在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
看清她脸上的神情,少年眼中露出无措,“张姐,怎么了?”
见他这样,护士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这还是个孩子啊。
“你妈妈她,突然病情恶化,医生正在抢救,现在还在手术室……”
——粥落地,溅在白色鞋子上。
何青脸色瞬间惨白一片,“我妈妈,妈妈她?”
“本来挺好的,她今天早早地醒了,一直在看电视,结果等我们查房的时候,就看到她情况不太对,赶紧送去抢救……”
“阿青,你也别担心,你妈妈恢复的一直不错,总之……诶……”
护士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看着这个还在上学的孝顺孩子颤抖着流泪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
少年浑浑噩噩的坐在手术室前,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医院走廊里开灯,他脸色苍白的抬头,看着门缓缓打开。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何青怔怔的站在原地,一个又一个的人从他身边离开,还有人在对他说话。
妈妈……
“儿子听话,等妈妈攒够钱,我们就跑,以后再也不让别人打你了。”
“你别打我儿子!要打就打我!”
“阿青,阿青别怕,妈妈不疼……”
“妈妈……妈妈……”
张护士听同事说何青妈妈抢救无效,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少年跪在原地,颤抖痛哭的消瘦身影。
她有些不忍的抹了把眼泪。
这还是个孩子呢。
文晖得到消息时晚了点,他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艰难爬上楼时,看到的就是一脸麻木,被护士扶起来的少年。
“阿青……”
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少年此刻的表情,曾经虽然怯怯,但永远带着希望的漂亮眼中此刻满是麻木,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像是滴在了文晖心头一般。
他心中一疼,不顾疼痛的伤口,几乎是冲到了少年面前,一把将人抱在怀中,颤抖着手安抚。
“阿青,没事,没事了。”
护士叹息一声,“你好好安慰阿青吧。”
她见过这男人来看过何妈妈几次,还以为是少年的亲戚,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添乱了。
护士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少年狠狠一把推开了男人,恰好按到了文晖伤口,他‘嘶’了一声,不得不退开。
“阿青……”
被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少年红着眼,看向他的视线中满是崩溃,“为什么你就像是影子一样!我不想看见你!你走!”
“阿青,我是担心你……”
“谁需要你的担心!现在我妈妈走了,你担心我什么?担心以后不能控制我吗?”
看着神情崩溃不停流泪的少年,文晖从没有此刻这般难受过。
他徒劳的辩解着,“没有,阿青,我是真的担心你……”
看着男人一边说还一边朝自己靠近,何青眼中崩溃加剧,他猛地大喊:
“你别过来!”
哭的泣不成声,少年后退着到了窗户边,他抽泣着,颤抖着声音道,“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阿青!”
被他这句话吓得精神一紧,文晖眼中满是惊慌,他将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一点点的后退,尽量平静着声音试图哄他,“你别做傻事,我,我不过去,我不缠着你,是我错了,你快下来……”
“你还年轻,你以后还要工作,快下来……”
被他的话弄的眼睛更红,少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年轻有什么用……妈妈……”
他对母亲的依赖,已经完全超过了常人所及,当初何青逃出来后选择带着母亲走而不是报警,就是害怕母亲会知道他被囚禁……
文晖眼睁睁看着少年的手撑在窗户上,顿时目眦欲裂,“阿青!!”
“别!你别这样!”
“你,你还有那个颜北,你和他,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少年的动作顿住,怔怔的看了过来,“颜北……”
“对,你还有颜北……”没人知道文晖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绝望,他勉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道,“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你要是跳下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文晖知道何妈妈对于何青的重要,不夸张的说,他所有的心神都在何妈妈身上,所有的活下去的动力也都是治好何妈妈。
他曾经问过自己的心理医生朋友,得到的结论是因为小时候父亲的家暴,被母亲保护的少年将母亲视为唯一,要么永远让他这么下去,要么重新给他找个生活目标。
文晖想要成为少年心中替代何妈妈的人,可他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想到朋友说的那些话,文晖心闷闷的痛,他心疼失去母亲的少年,可同时,他也想把握这次机会。
阿青就像是一颗莬丝草,失去了依赖的大树就不想再继续生存,既然颜北替代了何妈妈……
想到收到的消息,男人眼底沉下,手伸向少年,语气柔和,“阿青,我带你去找颜北好不好?”
趁着少年听到颜北名字失神,文晖慢慢走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冲他露出笑容。
那就取代颜北,成为新的大树好了。
反正,没人爱阿青的话,阿青也就只能爱他了。
***
颜北总觉得今天有点心神不宁,他把这些状况归结为第一次跟着父亲出来有点紧张。
对于自己这个曾经专注于吃喝玩乐的儿子突然变的奋发向上,颜北父亲乐见其成,一路上都在教导儿子各种注意事项。
“这次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他们那边的大股东,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藏画,听说他曾经为了一幅画,画了几千万美金。
那可不是什么大师画的,就是我们国家当时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小画家,那些钱兑换一下,都超过一亿人民币了,所以对付他,说画没毛病。”
颜北的父亲当初是白手起家,学历也不怎么高,但是他能靠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来,那也是有讲究的。
颜北听着他说画,就忍不住想起缠着他家小恋人的变态画家,继而又想起一个人在学校的小恋人。
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学校了吧,也不知道也一个人睡觉害不害怕,要不一会他躲在角落里给阿青打一个电话,安慰一下。
“你既然决定要学习,那就给我好好学,别总学你那些狐朋狗友玩些不三不四的,要是让我知道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颜北目光一顿,面上像是以前一般不耐烦的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这就是他一直把自己和阿青关系藏着的原因了,颜北的父亲当初发家,是沾了一点黑的,虽然之后洗白,但是一直都改不了一些习惯。
要是让他知道颜北和男人在一起,会做的事绝对是把他暴打一顿关起来,然后再各种警告阿青。
他挨顿打没关系,怕的就是父亲去恐吓阿青,闹得学校都知道,阿青胆子又这么小……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每天都在努力的学校,很快父亲就要慢慢放权,等到他手上有了保护阿青的能力,就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带着这样美好的期望,颜北跟着父亲一起去见了这个画展的主人。
他虽然长着一张典型英国人的脸,但是父亲是正宗华国人,来了华国,别人都称呼他,周先生。
跟随着父亲打过招呼之后,颜北就安静的待在他们身边,听这位周先生用不怎么熟练的华语交谈。
“我本来是想一辈子珍藏这些画的,可是其中一幅画实在是太美了,它值得所有人都看到它的美,所以,我来了华国。”
“是吗?其实我也很喜欢美丽的画作,能让周先生您如此称赞,那副画一定十分让人惊艳吧!”
听到自己父亲这个向往的语气,颜北脸上挂着恰好好处的笑容,心中却好笑不已。
他怎么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画超过一百块以上买一副画的人都是傻呢?
果然商人全靠一张嘴,看他爸这能吹的。
不管这画真假,颜父的吹捧还是让来自国外的周先生十分受用,他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激动的道,“其实当初我从那个创下奇迹的画家手中买画的时候,曾经向他保证过,永远不会给别人看这幅画,但是画中人真的太美了,我太想和别人分享它的美,所以去恳求这位画家,他一开始还不同意,但我没有放弃,一直在恳求。”
“终于,在上个星期,他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太激动了,立刻就赶来了华国,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看到。”
“这在你们国家,叫三顾茅厕对不对?”
颜父像是没听出他念错了一般,跟着点头,“是的,没错,周先生您的诚心打动了那位画家。”
颜北喝了一口红酒,轻咳一声掩盖住自己想要偷笑的嘴角。
“咳。”他压下笑意之后,掩饰的看向周先生,“周先生,您为什么一定要来华国呢”
满脸胡子的周先生用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深沉的看向大厅最中央一副蒙着黑布的画框。
“那是因为,那个创造了奇迹的画家说,画中的人就在华国,是个华国人。”
他激动的对着颜父道,“我身体里也流着一半华国人的血,我的父亲就是华国人!”
用着蹩脚的口音,他重重道,“这是缘分!一定是缘分!”
颜父举起酒杯,“对,没错,就是缘分,为了这个缘分,我们来喝一杯。”
看着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颜北有些无聊的看向那个蒙着黑布的画。
这幅画,看起来挺大的,但是为什么要蒙着黑布呢?
他没有问,因为颜父已经问了。
周先生喝了酒情绪还是很激动,听到他的问题,肯定的回答,“我要等到所有人都来了之后,当着大家的面,让他们看到这副画,它简直太美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我想找到画中的人,他真的好美,可是那位画家坚持不肯透露他的信息,否则,也许我们早就相遇了。”
“不过好在,刚刚我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也要来参观我的画展,这真是太好了,真希望他能告诉我画中人叫什么,住在哪里。”
被他说得好奇,颜北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副被黑布蒙上的画,到底是什么画,能让这位周先生这么着迷?
外国人的感情泄露,真的好深厚啊。
说起感情来,他要不要偷偷去给阿青打个电话呢?
无视了颜父吹胡子瞪眼看过来的样子,颜北放下酒杯,打了个招呼离开。
躲在角落里,听到的却是关机的声音。
看来那个小笨蛋的手机又关机了,还好他早有准备,摸着身上另一个口袋的手机,颜北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手机是他回家的路上去买的,买的就是和他手机同一款型号的,现在他还没有搞定父亲,等到以后他们的恋情可以公开了,不光是鞋,手机,还有衣服,内衣,都要穿一样的!
这样所有人就都知道阿青是他的了。
美滋滋的想着,颜北嘴角翘起回到父亲身边,被狠狠瞪了一眼也不在意。
“我刚刚教你的你都学会没有!”
“学会了,不就是拍马屁嘛!”
颜北漫不经心的回答着,满脑子想的却是阿青现在在做些什么。
颜父被他的态度气的不行,只好拉着他往那副画边上走,“周先生说马上就要揭下这个画布,一会不管这幅画画的怎么样,你都要给我夸出个花来。”
“明白明白,就算这幅画画的再怎么烂,我都要吹一下。”
颜北比了个知道的手势,接下来没再乱跑,乖乖跟着颜父站在原地。
大胡子的周先生恰好也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激动地笑容,宣布道,“马上你们将会看到这幅画,你们就会明白,这幅画到底有多么美。”
几乎在他说出口的下一刻,黑色画布被掀开,颜北漫不经心的忘了上去,目光却猛地顿住。
文晖带着满脸泪痕的少年走过拐角,恰好看到画布揭下,被巨大的声响吸引,少年抬头望去,却猛然撞进了那副画。
顿时,浑身血液冷下,僵在了原地。
他的前面,就是颜北和颜父的背影,周先生十分得意的拍着颜父肩膀,“看啊,就是这么美,每次看到,我都会忘记呼吸。”
颜父抬眼看了一眼,有些牙疼的低下头,含糊的敷衍着,“是啊是啊,太美了。”
等到周先生又去找别人拍肩膀时,他低声对着一旁直直看画的儿子呵斥,“看什么看,有伤风化!”
对于颜父来说,的确是有伤风化的。
画上的少年躺在一堆红色的花朵中,脚踝满是鲜血,白皙身体与红色鲜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是赤裸着身子的,虽然被花瓣遮盖住了重点部位,可是还是让人感受到了情色。
最重要的是,他在哭,眼中满是幸福被摧毁的悲痛和哀伤,偏偏还有一丝对生活的希望。
这些话,是他们旁边的周先生声情并茂念出来的,颜父只觉得牙更疼了。
“这要是个女孩我还能理解,可是画上的,是男孩吧?”
“诶,颜北,你说是吧,这个画上的人一看就不怎么正经,那个周先生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颜北,你以后可不能学这些不三不四的知道吗?就连你那对狐朋狗友,他们要是谁这样,你赶紧麻利的给我离开。”
站在他们的身后,颜父的话一点不拉的都落在了少年耳中,他颤抖着身子,目光死死的盯着恋人的背影,一点也不敢移开。
他害怕,害怕抬眼就会看到那副代表屈辱的画。
对于何青来说,这幅画的面世,和公开处刑没有任何区别,更为可怕的是,他的恋人,看到了这幅画。
画中的他,被摆出那样的姿势,浑身赤/裸,颜北看到,会怎么想?
他会觉得他脏吗?
他旁边的人,是他的父亲吗?
颜北的父亲……说他不三不四……
口中被硬生生咬出了鲜血,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少年抖着身子,眼眨也不敢眨的看向恋人。
颜北,求求你……
不要嫌弃我……
不要觉得我脏……
我会听话,我会听你的话……
你喜欢摸我的手,我天天给你摸,求求你……
时间只过去了几秒钟,对于少年来说,却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一般长。
他听到恋人清越好听的声音,“嗯,我知道,不会的。”
不会的,他说不会什么?
血液不光是冷下,还被冻住。
何青像是大冬天站在了冰天雪地里一般,从上到下,从头到脚,连心都是冷的。
他听见颜父十分欣慰的说着,“好,你答应我不会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就行!”
“这幅画真恶心,别看了。”
少年愣着,听见爱人说,“的确很恶心。”
他说他……恶心?
何青想要上前,可在走出第一步后,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他恍惚的倒下,被一旁一直沉默的男人接住。
文晖眼中是得偿所愿的满意,看着少年浑浑噩噩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
他没有出声,搀扶着少年,慢慢走出了大厅。
太好了,从此以后,阿青的大树,就是他了。
颜北笔直的站着,眼睛里满是血丝的看向那副画,垂在两腿边的拳紧紧握起
这幅画!
就是那个变态画家囚禁阿青画下来的吧?
阿青当时是该有多么的绝望,年纪明明那么小,就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一个月啊!
这一个月里,阿青都是被这样的侮辱吗?
那个画家,真是恶心!
他居然还把这样的画拿出来卖钱!
他一定要,一定要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还有,这幅画千万不能被阿青看到,他的胆子那么小,人又敏感,要是被他看到了,还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一定要想个办法,把这幅画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59!!!!
啊啊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