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朵第二天就让人去叫了鲁二娘来。
鲁二娘激动得连声音都有点发抖。
“姑娘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天赵大人叫人来传话,我们简直都要吓死了。”
纪小朵没有受伤,只是一时消耗太大,又受了凉,刚开始昏睡不醒有点吓人,但养了几天,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这时精神还不错,坐在那里翻了翻鲁二娘带来的账本。
记账的是张小虎,用的纪小朵教他的表格和阿拉伯数字。
字迹还有点生涩,但账目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其实说起来纪小朵离开也不过就是几天时间,并没有多少可看。她三两下就翻完了,顺手放在一边,道:“小虎这孩子还挺认真的,就让他正正经经去念书吧。”
鲁二娘当然不会干涉纪小朵的决定,只替张小虎和张家谢她的恩典。
“也是看店里生意越来越好,小虎年纪到底太小了一点,还是正经再找两个伙计好了。”纪小朵道,“你有合适的人选就安排,要是没有,我稍后问赵明轩要两个人。你让张小虎教教宋掌柜记账,等新人到了,就送他去上学。”
她把问赵明轩要人说得这样理所当然,就让鲁二娘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毕竟就在前不久,纪小朵还跟鲁二娘交待了她逃走之后的事情。
纪小朵笑了声,“是不是觉得我变得有点快?”
鲁二娘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按她的想法,赵明轩其实也挺好的。
真的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做到这一步的。
只是……想想赵家这高门大户的规矩森严,想想他这院子里妻妾成群,又有点替她家姑娘担心。
原本在家里自己做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日子多快活啊。
但……
人都在这里了,又还能怎么样?
鲁二娘也只是轻声道:“人活着,没事就好。”
纪小朵又安排了几句作坊的事,末了道:“还是那句话,作坊和铺子你都先管着。如果我没事,就会继续安排,万一哪天有事,你能做就做,做不下去就先顾好自己。人活着才最重要。”
鲁二娘应了声。
却暗自决心一定要替姑娘管好外面的一摊事。
万一她要有事,也能留一条最后的退路。
***
下午赵明轩过来时,纪小朵正在练习画符。
他顿时就眉头一跳,想起她画完符倒进自己怀里的虚脱模样,直接过去就把她的笔一按,“还病着没好呢,不要命了吗?”
纪小朵莫名其妙地眨了一下眼,才意会过来,解释:“哦,没用灵力画,没事的,就跟习字一样,只是在熟悉笔画。”
赵明轩看看她脸色的确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
跟着目光就扫到了一旁因为他刚刚的动作被带得翻开的帐本。
觉着像是账本,他本想避嫌不看,但又觉得那横竖排列和弯弯曲曲的数字实在奇怪,还是忍不住问:“这又是什么?”
“肥皂作坊的账。”
纪小朵说得倒是坦然,但赵明轩多看了一眼,发现根本就看不懂。
一个屁大的铺子,还用暗号。他愤愤地想,到底还是防着他呢。
那点钱他看在眼里吗?
财大气粗的赵大人决定明天送个几千两来让这女人数着玩儿。
纪小朵又问:“上次埋伏的事,到底是怎么说?我现在能出门了吗?”
赵明轩道:“病还没好呢?想去哪里?”
“回去收拾一下,有些东西想拿来。”纪小朵道。
钱财衣服什么的她现在倒不怎么在意,但她那还有几本功法秘笈呢,不藏好真是不放心。
还有陌离画的几张符。
她自己的底牌算是已经在赵明轩面前掀了,但陌离还是能继续藏着,所以在赵家是不可能让他再画什么的。
那几张符纪小朵得贴身收着。
万一再碰上什么伥鬼花妖,还能拿来保命。
赵明轩点了点头,“明天吧,让洪虎陪你回去。”
纪小朵就问:“他伤好了吗?”
“轻伤,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赵明轩想了想,还是简单跟她说了一下那天埋伏的事。
抓到那几人认罪倒是爽快,交待是冲着纪家的肥皂方子来的。但是再往深了审,却都咬死了一问三不知。他们只能从背景和平常轨迹上查,估摸着直接主使是田家。
而弓箭手后面的线,则指向了济阳王。
“怪不得还惦记着陌离呢。”纪小朵哼了一声,却又觉得不太对,“第一次有黑衣人闯进我家的时候,我的肥皂还没开始卖。难道他们能未卜先知吗?”
“现在还没有确定的证据证明是同一个主使。”
赵明轩说起这个,神色也有点阴郁。
最近这个伏击的犯人嘴硬不说,前一遭这都已经过了几个月了,也没什么进展。
固然有他的人办事不力的因素,但更大的原因还是……他只有自己的人。
就好像粮仓的事。
他能处置那些庾史,一时也追不回粮食。
邵州各大家族盘根错节,早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
就算他身居刺史之位,也架不住下面的人执行不力,阳奉阴违,总有办法拖延。
“我应该也没那么多仇家吧?而且他们还知道陌离。”纪小朵皱起眉,“不过,有人惦记着肥皂配方我信,但这样大费周张抓我,就好像……有点用力过猛?”
“大费周张?”赵明轩嗤笑了一声,“不,两次都是很简单的事。上一次只是派人出钱找了个混混头子。这一次唯一费点功夫的也就是打听到你单独出行和马车的路线。这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我在车上,才算把事情搞大了。不然成与不成,都不会溅起一点水花。”
纪小朵沉默下来。
的确,是她又想当然了。
这不是她熟悉的法制社会,在这里,底层的人命根本不算什么。
就好像当初在柳家,随随便便就能把她扔进井里。那个婆子难道有什么预谋和深思熟虑吗?根本没必要。就是确信没人会在意一个贱妓,发现了也不能把柳家怎么样。
一样的,有人给钱,那几个小混混就敢夜闯民宅,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姐弟俩一起都抓走,根本连官都不会有人报。失败也就损失几个小混混。
这次也不过就是多安排了几个人——毕竟已经知道她有个学武的弟弟了——但这年代人力又不值钱。他们把人一抓,伪装成山贼劫道,或者索性就不伪装,以现在的刑侦水平,又能怎么样?
就算她像这次一样跳河逃走了,以她的身份地位,想找回后账简直做梦。哪怕赵明轩事后想替她出头,她也不认识那些人,更找不到正主。
对幕后之人来说,的确是又简单又没风险。
纪小朵叹了口气,“所以问题还是在于,他们要抓我做什么?要威胁你的话,抓我还不如抓赵明荣。”
赵明轩眼角抽了抽,但还是得承认她说得对。
以上次伏击的规模,真是完全可以去抓赵明荣。虽说他只在家里和书院,但……他比纪小朵好骗得多,略施小计就能哄出去。赵家幼子——还是赵夫人偏爱的幼子——份量可比赵明轩的“外室”要重得多了。
纪小朵继续道:“玉版我不知道,我的话……其实就没接触过多少人,得罪最深的人,大概就是你和赵明荣了。”
赵明轩:……
算你有自知之明。
“上一次有人把我扔井里,是因为我看到不该看的,又挡了某人的路。这次总不至于是因为我能赚钱吧?”纪小朵一面说着,一面整理自己的思路,然后就顿下来,抬眼打量着赵明轩,犹豫着道,“赵大人……你有没有试过……查一查你后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