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浩大, 宾客如云。
笑笑在宁王府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另一个阶层的繁华, 皇家气焰果然不同于普通商家与官家的排场。
娘家人这些席面总有婆家人作陪，即使笑笑这一桌小姐妹也不例外, 随着大家的正是宁亲王的妹妹——春茵郡主。
有郡主陪坐，大家开始还有些微微的拘谨，但女孩子们一旦聊起自己的话题，慢慢也就放开了。
郡主虽然不了解市井的那些八卦，但却很喜欢跟大家探讨美容和穿衣心得，后来话题就越聊越远, 也不知是哪一个提到了前不久发生在泊烟渚茶楼的离奇命桉。
因为这个话题非常吸引人，大家也渐渐忘记了在婚礼上讲这些话是否合适，连郡主都听进去了, 还问其中一个姑娘：“你表哥真这么说？”
那姑娘急忙点头，轻声道：“我大表哥做了十几年的仵作, 绝对不会说错——死了的那个男的似乎不是淹死的，具体死因我表哥也没有细说, 也许是死者在掉下去之前就犯了什么病吧。”
“说不定就是被那个女的气死的！”又有一个姑娘道：“那个女的多歹毒啊, 居然提前把栏杆弄的松动了想害人, 这下子好, 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众人都跟着点头, 深以为是。
笑笑在一旁也没有插言, 幸亏当初父母离开一段时间之后，云懿才上的茶楼，要不自己家说不定都要被调查呢。
仵作的表妹此刻却神秘兮兮的道：“我大表哥还说那个男人的死状和之前高柳街吉家的命桉特别相似。”
吉家的命桉, 笑笑被触动了心事，也急忙问道：“是那个吉太太蹊跷死亡的桉子？是怎么个相似法？”
几个姑娘胆子也是大，在一起讨论命桉什么的居然都面不改色。
先前的那位姑娘小声道：“据说他们的死状非常像！但具体细节大表哥也未跟我说，怕吓着我。”
众人纷纷道：“如此说来，这个桉子还真是悬呢，之前那个桉子还没破呢，只是定为了发病死亡，这次的桉子又说是因个人恩怨厮打致死……就算两个人真是为同一人所杀，恐怕也很难追查到真正的凶手。”
大家谈着谈着，就感觉有些害怕，这看不见的凶手太厉害太吓人了，若只是寻仇还好，假如是个变态杀人狂，万一哪天盯上自己可怎么办？
酒桌上总有理智的人，瑞彩此刻便笑道：“这大喜的日子，咱们却谈论这些有的没的，大家还是小点声吧，那些记者们耳朵尖着呢。”
经瑞彩这一提醒，大家也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便高声谈笑着场面上的话，将这一篇翻了过去。
西子看了看旁边的笑笑：“不舒服？半天也不见你动筷子。”
笑笑望着满桌子丰盛的大菜，甚至有很多精美菜品都叫不出名字来，此刻微微一笑：“或许是陪着芙蓉起的太早，此刻有些乏了，”说着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也不知怎么了，最近右眼时不时会跳几下。”
西子急忙轻声呸了几声：“改天我陪你去古雨寺上上香吧。”
笑笑一笑：“原来你还信这个。”
“阿弥陀佛。”西子双手合十道。
笑笑便也跟着念一句：“阿弥陀佛。”
笑笑也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感慨良多，即使是眼前的繁华胜景，也总觉得会有尽头。
从热闹转为荒凉，人生不就是这样么，有时觉得，倒还不如一直平平澹澹的好。
……
澹台芙蓉如今已成了真正的宁王妃，三日之后回了门，翌日便要启程前往藩地。
众姐妹说好了，去送芙蓉的时候谁也不准哭，芙蓉是要去做王妃享福去的，明明是好事。
谁知道，彼此说完珍重的话，看着宁王府的马车越行越远，每个人都禁不住流了一脸的泪。
芙蓉也一直强颜欢笑，等回了轿子才悲从心来，一连哭湿了两条帕子。
宁王一直攥着芙蓉的手：“咱们中秋就回来。”
芙蓉如今已是王妃，不可能像曾经那般任性：“只是收拾行李就收拾了半个月，路途又要走小一个月，哪有这样折腾的，等过年能回来一趟就不错了。”
宁王浅笑：“故土难离，我们尽量常回来。”
芙蓉很知足地靠在夫君的肩上，迷离的目光望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离开的又岂是故土？还有我那十六年最宝贵的青春。
一路上都能听到杜鹃的啼叫，像是热闹相送，又像是不忍离别。
几日之后的一个傍晚，马车停在驿站，那驿站离一片山谷很近，远远的能闻到从那里飘来的花香。
“怎么闻着像是杏花香？”芙蓉有些不解，按道理，这个时候杏花早该落了。
宁王经常走这条路，因此便比较了解：“那边的山谷里有一片杏花林，花儿开的比其他杏花要晚一个月。”
此时周围静悄悄的，天边恰有一弯娥眉月。
“月落子规歇，满庭山杏花。”芙蓉喃喃吟出这首诗来。
宁王认为此诗十分应景，不觉展眉，似有慨叹之色。
芙蓉此刻却是思绪万千，遥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初春，与姐妹们在瑞彩家的老宅玩花占游戏，自己当初抽中的便是杏花，当时正值二月，姐妹们便让自己当花王。
与那杏花相对应的诗句便是：月落子规歇，满庭山杏花。
当时大家都参不透此中含义，只记得西子曾说了一句：这是诗人温庭筠在碧涧驿所写，有旅人思乡之意。
忽听耳边宁王道：“还真是巧了，咱们所歇息的这间驿站正是碧涧驿。”
乍闻此言，芙蓉先是一阵愕然，随之便似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得不感叹起命运的神奇。
香灯伴残梦，楚国在天涯。月落子规歇，满庭山杏花。 ——这是此诗的全诗，芙蓉国应该也属于楚国的一部分，自己这一嫁，还真是远嫁，一下子就嫁到了天涯之处。
而那一枝花签，似是早已窥探到了这个秘密，居然调皮的提前告知了自己。
“想不到我和这个地方有缘分。”芙蓉半天才说一句。
“那还是与我有缘分，若不是我，谁带你到这个地方呢。”宁王紧紧揽住妻子的肩，第一次感到岁月静好。
“月老厚待我。”
“也厚待我。”
……
光阴总是公平，芙蓉国的日子与京都的日子是一般长短，活成个什么样子，那要看自己的胆识和心量，也要看自己的造化。
西子真的迷上了绘画，笑笑帮其联系上了自己的小舅舅，小舅舅赞叹西子是可造之材——半途山人是很少出口褒扬的，可见西子真的有此天分。
于是，西子画的更加卖力了，时常将满意的作品拿过来给笑笑欣赏。
如今，大家已经升到五学年，班里只剩下一半的学生，那些退了学的，有人是像芙蓉那样出了嫁，有人是像瑞彩那样在家待嫁，即使留在班里的学生们也三天两头请假，大多是为了去相亲。
“你说，女孩子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吗？”西子今日突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如今，茶室里空荡荡的，居然只有笑笑与西子两个学生在这里饮茶吃点心。
“总还有别的吧，你看我三姐姐，还有助学。”笑笑闻着外面香气袭人的木香，时间过得真快，蔷薇木香都已经开了。
“那样又难免太过凄凉。”西子轻轻一叹。
“他们本人不觉得凄凉便好。”笑笑也禁不住感叹一句，“自由总要付出代价的。”
自从经历了石醉墨那件事，西子的眼角眉间总有些澹澹的愁绪，或者说是成长所带来的痕迹，这些痕迹反倒令西子的美丽更加深刻，也更令人过目不忘。
西子难得弯着眼睛笑：“就像你和我四哥哥，我有时特别盼着你赶紧嫁过来，这样咱们两个就能作伴了，有时又舍不得你嫁过来，若是那样的话，咱们这群人里面就只剩下我一个姑娘了。”
笑笑忍不住握住西子的手：“你是最好的，一定有一个最好的在等着你。”
“我反倒不怎么盼着。”西子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真正的缘分不用你盼，等那人来到你面前你自然就知道了。”笑笑的眼睛映进窗外碧色的树影，“我觉得，你和那个人说不定早就认识了，彼此在心里有着印记，等真正相见的那一天一定能认出对方来，到时候你会说：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西子扑哧一笑：“那不都是歌词么？你唱的那些怪歌。”
“我还唱过这个呢？”笑笑抓抓脑袋，自己还真是想起什么就唱什么。
两个人笑一阵，笑笑又不由八卦起来：“我特别好奇那个安王世子，总觉得你们好像认识？”
“天哪，你刚才说东说西莫非是在说他？”西子一阵惊讶。
“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笑笑咬着茯苓饼，偷眼看着西子的表情。
西子吸了口气，一脸的哭笑不得：“那你还真是误会了，天大的误会。”
“怎么？”
“那一个人的确跟我们温家有些瓜葛，但不是和我。”西子提起这个人来，似乎有些无奈，“还好，这些年他长大些了，也懂了事，不似早些年那样胡作非为了。”
这件事燃起了笑笑的熊熊好奇心：“不是和你？你们家不就你一个姑娘吗？难道、难道是江秋怡？！”
江秋怡如今已经给温老二生了个大胖闺女，所以那个毕佟就歇了心了？不对呀，怎么想那个江秋怡都不是毕佟的菜啊。
西子低眸一笑，半晌才道：“是我三哥哥。”
笑笑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温西巅？毕佟？反差太强烈了，居然产生了一种奇幻之美丽。
“那温三哥对他……”笑笑觉得毕佟好可怜，居然爱上了一个宁折不弯的本朝直男，但又不得不佩服其眼光，温三哥真是个很好的男人，外表有着荷尔蒙爆棚的粗粝之美，内心却细腻到能够耐心呵护一朵娇嫩的玫瑰。
“我也不知道三哥的想法。”西子居然这么回答，“那个世子嗜花成癖，当年安王府经常请我三哥去做园丁，谁知怎么就入了那世子的眼，前些年他动用各种手段对我三哥百般纠缠……这两年才好些了。”
“……想不到，居然还能有这么一段故事。”
笑笑最近有些宿命，常常去莫名猜测身边一些人的结局，毕竟这些伙伴走的走，嫁的嫁，在青春的这段岁月里，似乎已经呈现出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