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娣于子时诞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老天爷也像是要为之庆祝似的, 当晚便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第二日清早,便是个白茫茫的世界。
唐家姐妹们踏雪来看小孩子, 整个桂子林居都挂满了小灯笼, 凌晨时分还亮着,又蒙着薄雪, 彷佛童话里的小树林。
姐妹们在厅里驱了半天寒气,才敢步入里间。
一进去就觉得暖烘烘的,产房早已收拾成月子房, 此时正烧着热烘烘的地龙,笑笑在里面呆了一会儿, 就忍不住冒汗。
小婴儿睡得很踏实,通身粉红粉红,长长的眼尾很像大哥哥,小嘴一张一张彷佛鱼儿在吐泡泡。——笑笑每回见到新生儿,都不得不感慨生命所创造的奇迹。
几位太太都夸金宝娣争气, 今日就下了奶, 可见盛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老天爷给赏了落地饭呢。
盛哥儿的大名儿还未起好, 此刻就先叫着祖父给起的小字。
展颜不觉低声道:“这个月新生的孩子,几乎全都叫了保家,卫国,安邦这样的名字。”
这场蓄势待发的战争, 简直给全国婴儿的名字赋予了时代气息。
听到方才说金宝娣下奶的事情,笑笑一时有些惊讶,悄悄问身旁的二姐姐:“咱们家不请奶娘的么?”
“奶娘自然已经请好了,只是像大嫂子这种生产当日就泌乳的情形,在咱们这儿就叫‘天赏的饭’,是不能给孩子断了的,”欢颜一个大姑娘讲起这些事情来,不觉有些脸红,便又道,“听说这样的孩子跟娘才亲呢。”
笑笑点点头:“母乳喂养对母亲的健康也有好处。”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欢颜觉得这位五妹妹时不时会有一些很神奇的“高见”。
笑笑却憋着一肚子问题想问,只是又问不出口来:这些古代富裕人家生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请奶娘?若是母乳十分充足,有必要请奶娘吗?为什么生母不能给孩子喂奶?是怕身材走形?还是觉得喂奶这件事会影响自己下次怀孕的速度?
这些话自然不能问出口,再说也不知该去问谁。
太太们围在产妇身旁嘘寒问暖,姑娘们只是上前道喜,再夸夸盛哥儿长得有福气,除了这些再没有旁的话了,再兼这月子房热得人直出汗,几人略待了待就陆续告辞出去了。
外头天光大亮,白雪泛着银光。
笑笑裹紧了斗篷,还戴上了斗篷所连的风帽,嫣然快走两步赶上笑笑:“五姐姐,我正有个事儿想问你呢。”
“六妹妹何事?”笑笑停下脚步,望着对方在红狐狸毛的映衬下露出的尖尖小脸。
“温家四爷离京了?”再没想到嫣然要问的是这个。
笑笑点点头。
“那,他们家还做香露吗?”
“当然做。”
“少了温家四爷,那些香露还怎么做?”嫣然蹙眉,“我们班的女生们都期待着今年的年宵花香露呢!若是少了温四爷,那温家的香露岂不变了味儿?!”
原来是为了这个,看来这多半年没有白忙活,温家香露已经创下了口碑,而温西岫竟也成了无人可替代的品牌代言人。
“温四爷交代好了一切才离京的,每一期的香露从今冬一直排到明年冬季了呢!你们且放心买去!”笑笑这些话还是保守的,按照每两月推出一系列新品香露的速度,“温家香露小组”的几位成员已经设计好了十几个香氛系列,从香露味道到瓶身包装,再到广告宣传,全都详细计划好了,这些足够用上两年的。
哪怕温西岫在外头玩疯了,两年也该回来了吧。
再说他那么闷,除了寻香,他还会玩什么呀。
“只要是温四爷亲自调的香,我们就放心买啦!”嫣然开心一笑,自从父亲回来后,零花钱比以前翻了好几倍呢。
笑笑想起早已设计好的那四款年宵花香露,无论味道还是包装都十分喜庆应景,且照顾到了各个年龄层面的需求,在今年春节一定会大受好评。
“姐姐透露一下新香露都有什么味儿的啊?”嫣然好奇问道。
“这个……不可说,反正就是年宵花呗,随便想想就能想出来。”
“五姐姐就给我说说呗~……哎呀呀呀!!!”嫣然撒娇,谁知身体一扭脚下一滑,就在雪地上华丽丽地来了个180度侧翻……
“你看你看……的确是不可说的吧。”笑笑捂嘴笑着跑过去拉她。
……
冬月初六,是温家二爷与江家姑娘大婚的日子。
算学先生今日居然提前下了课,这让大家欣喜不已。
“听说男女商学的先生们也都被邀请参加今日的婚礼了,难怪能提前散学。”澹台芙蓉看课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了,才拿着衣裳包袱走过来,“咱们赶紧换衣裳梳头吧,不然赶不上入席了。”
“连学里的先生都去吃席?这岂不是把大半个商圈儿全请去了?”瑞彩打开自己的包袱,里面是一身鸭蛋青梭金的“双窠云雁”纹长袄,配的是雪青色的窃曲纹斗篷。
“我还想让瑛园帮我梳米奇头~”澹台家的丫鬟还专门送了个梳妆镜匣过来,此刻就被澹台芙蓉打开来,摆在课桌上。
笑笑见澹台芙蓉准备的衣裳是玫瑰红的,不由问道:“梳米奇头的话,你要配什么首饰?”
“前儿刚做了一对玫瑰红的绒缨,今日打算戴上,就戴到米奇耳朵的正中心就成~”澹台芙蓉的接受能力很强,已经习惯了米奇这个称呼。
笑笑今日准备的首饰也是绒缨,一串鹅黄色的小绒球,盘着双螺髻一路绕上去:“一会儿瑞彩帮我簪头吧。”
“偏偏你打扮的像个小孩子~”瑞彩笑道。
“我才十三岁,哪像你们,都已经是及笄的妙龄大姑娘了~”笑笑抿嘴一笑,手上帮澹台芙蓉通着头发。
澹台芙蓉却不乐意了:“谁及笄了呀?我还差着大半年呢!”说着似又想起什么来,“咱们仨今日可不能走散啊。”
“你还怕落了单会有人欺负你不成?”瑞彩忍俊不禁。
澹台芙蓉撇撇嘴:“是一个爱慕我二姐姐的人,自从在我们家门口遇见了我,就老缠着我帮他送信,真是烦死人了!”
“你这样厉害的人,一个眼神儿就把他给瞪回去了。”笑笑道。
“我……”澹台芙蓉翻了翻眼睛,自认目光还是极其温柔的,“说实话吧,我觉得这个人做我姐夫挺不错的,比我姐姐以前相亲见过的那些都靠谱。”
“那是谁家的公子呢?”瑞彩问一句。
“……不知道。”澹台芙蓉觉得自己作为小媒人非常失败,“好像不是什么大商家的子弟,不过衣着谈吐倒是都讲究,唉,姻缘这东西,谁说的准呢。”
几人都被其故作老气横秋的口气给逗乐了。
没过一会儿,三个人就华丽丽地变身成功,一起出学门坐笑笑的马车赶去温家。
“刚才光顾着打扮了,也没注意你的斗篷,”澹台芙蓉望着笑笑这件品蓝色的罩纱斗篷,“你这斗篷外面罩的,可是那冰纨绮绣锦?”
“对,正是那一款‘蓝桥春雪’,我觉得好看,就在一件挂了丝的旧斗篷外面罩了这块纱锦。”笑笑微微一笑,再说那件旧斗篷本身就是素缎的,即使纱面透过来也并不受其影响。
澹台芙蓉却颇为惊叹:“你居然在棉斗篷外面罩了纱?”
“你这么说,人家李老板可要生气了,冰纨绮绣锦明明是锦来着,怎么算纱呢?”笑笑逗澹台芙蓉。
“反正在这些图桉之余的地方都是透明的轻纱!这些纱罩着厚实的棉斗篷居然能这样好看?!”澹台芙蓉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连瑞彩也道:“这实在是少见,以为那些纱只能做夏天的衣裳呢,谁知这么一搭竟也能出彩,瑛园不愧是我的瑛园啊~”
澹台芙蓉不开心了:“怎么就成了你的瑛园啊?她又不嫁给你!”
笑笑急忙笑道:“好啦好啦,我是大家的瑛园。”
谁知两人却不怀好意笑道:“早晚你会成为某个人的瑛园~”
说得笑笑一怔,随即又道:“若论早晚,你们两个都得比我早呢~”
几个女孩子在马车里笑闹成一团,等笑累了,瑞彩方道:“今日就咱们三个人,总觉得像少了很多人似的。”
“大概是少了西子的缘故吧。”笑笑道。
“今日也没见幼清和霓节。”瑞彩道。
澹台芙蓉:“幼清就算了吧……只是助学怎么也没来?”
“助学说不大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笑笑想起霓节的原话:不喜欢这种昭示于众的情感,也不知是要骗谁。——并不是针对温二爷和蒋秋怡啊,助学指的是世间一切大操大办的婚礼。
瑞彩在一旁说道:“幼清今日也专门请了假,去婚礼上帮忙呢。”
“她算哪根葱,和温家又不沾亲带故的,哪里用得着她?”澹台芙蓉难免揶揄。
“听说她们潘家和江家沾着亲,生意上也有一丝往来,那江秋怡算是幼清的远房表姐呢。”瑞彩说道。
“嗬,这倒实在不像她。”澹台芙蓉不觉道。
“这话怎么讲?”笑笑问。
“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以前也没听见她和江秋怡走得有多近,怎么突然就热心帮起忙来了?”澹台芙蓉的话也不无道理。
三个人一时也想不通幼清的目的何在。
“等一会儿见到了她,自然就明白了。”澹台芙蓉一向觉得幼清这个人并不难懂,只是人们有时懒得去懂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