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各自去检点行李的时候,瑞彩拉住了笑笑和西子:“只怕咱们这回不是去普通庄子上。”
二人不解, 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伙伴。
“此次去庄子上的女学生少说也有三百人, 即使分成小组,也至少有五十组。”瑞彩分析着这些数据, 又问二人:“你们可曾去过家里的庄子?”
笑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京都的庄子反正是没去过,至于赵州之前的自己就更不知道了。
西子道:“我不过站在路边看过那些玫瑰花田, 顶多耽搁了半个时辰也就坐车离开了。”
说起来是大家都是商贾之女,平日里也在学集做过生意的,看来还是缺乏经验啊。——不要说温家是以玫瑰为生意的, 就是其他商家的太太们,每过一段时日也都是要去庄子上看一看的。
“我倒是常陪着祖母去庄子上的, 而且也在那里住过。”瑞彩微微蹙着眉头:“就我的观察,即使是大庄子,也不可能有五十多个独院。往往只有庄头管事才有资格住在独院,其他的庄稼把式都是合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笑笑蓦然有一种学校要把大家扔在荒山野岭的感觉。
“若是再加上山长和先生们,那起码得要五六十个独院。所以说, 咱们要去的肯定不是普通的庄子。”
“哪里会有这样特殊的庄子呢?莫非咱们女学专门建了这么一所庄子?”西子一时还想不通。
“这种情况怕是不大可能, 投资过大。”笑笑说道, 心中已经有了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果然, 瑞彩将笑笑的想法说了出来:“咱们应该是去一个真正的村庄。”
“真正的村庄?”西子一时未能理解村庄的含义。
“就是真正的村子,京郊里的真正村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那种村子。”瑞彩解释道。
真正的村子——就是那种猴孩子敢往大小姐身上扔土坷垃的那种村子,你若骂他,他就敢往你脸上喷唾沫。
大家都怔住了, 一时猜不出学校的真正用意。
笑笑打破了沉默:“咱们还是尽快收拾行李,把一些实用的东西挑出来,至于那些华而不实的衣裳头面之类的就不必带了。”
瑞彩也点点头:“还有那些不扛饥的零食之类,也不必带了。”
西子想起家里给自己带的那两大筐鲜果,现在想来实在累赘,再说那村庄上最不缺的就是蔬菜果子了,真该听三哥的,不带这些东西就好了。
瑞彩又补充一句:“最重要的是带上银钱,不要带银票,最好是现银。”
几人点点头,便各自去收拾行李了。
笑笑看到等在马车边的小笛儿,见其眼圈已经红了,想来是听说了不让贴身丫头跟着的话。
“我也没有落单,好歹还有几个姐妹互相照顾着,有什么可担心的?”笑笑见小笛儿已经将一些必需品拿了出来,收拾了一只大大的包袱。
“这样大的包袱一个人也背不动,还是再去掉一半吧。”
小笛儿闻言便有些着急:“那些贴身的被褥总不能用外头的,便是在玫瑰宴,咱们还是带的自家被褥呢。”
“据说庄子上都给备好了被褥,”此时反倒换成了笑笑安慰小笛儿:“带两身寝衣便足够了,不过就区区三日,将就一些也就过来了。”
“姑娘虽然跟着老爷天南海北的跑,却没有像今日这样将就过,自来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小笛儿红着眼睛,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被褥从包袱里拿出来。
因为一早答应了瑞彩要陪她烧火做饭,所以笑笑还带了许多调味品,这些小小的瓶瓶罐罐笑笑倒都留下了,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小笛儿这里只是红了眼睛,却不见旁边马车的那些贴身丫头和姑娘,有的泣不成声,有的索性抱头痛哭,彷佛姑娘们即将上的是囚车。
“要紧的是那些药,姑娘一定要带全了。”小笛儿抽抽嘴角,险些要哭出来:“还有,就是那些柔软的草纸,一定要带够了。”
庄子上不比家里,别说柔软的草纸了,那些瓦块子石头土坷垃也是经常用的。
笑笑听着小笛儿实在的话语,忍不住笑了。
“学里闹这么一出儿,简直就是先斩后奏。”小笛儿收拾着行李,口气有些愤愤,“家里的太太们老太太们听说了,还不得急坏了……”
笑笑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交代,便拉住小笛儿正色道:“这三日的生意我已经交给了团喜和描红,若是有难以定夺之事,就去跟……”
毕竟是笑笑自己的生意,目前还不想依靠父母,至于阮氏,笑笑又觉得经营理念有所不同,脑子里把几个可靠的人来来回回想了一番,最终道:“终归每个月都要跟温家香铺对账的,而且这期画刊的主要赞助商也是温家,若是生意上的事情实在没有把握,就去请教请教温四爷。”
“是,奴婢记下了。”小笛儿重重点头道。
这一次秋游的阵仗闹得这样大,绝不可能只有短短三日。正是因为想到这些,笑笑才叮嘱了小笛儿许多生意上的事。
很快就有学里的婆子过来催促:“几位姑娘快着些吧,马车里一群人等着呢。”
笑笑将包袱背在肩上,与众多背包袱的姑娘们一起,步伐坚定地消失在人海中。
小笛儿目送着远去的姑娘,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不知道老爷和太太听说了这件事,会作何反应。还有老太太,家里头四个孙女儿都要去庄子上受苦,她老人家怎么受得住。
“哈哈哈哈!”马车里响起姑娘们没心没肺的笑声。
甚至有的车厢还有欢快的歌儿传出来,还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笑笑坐定在马车里,与西子挨着,另一边则坐着助学霓节。——特制的车厢非常大,数一数,竟可以坐下十二个女学生,恰巧坐满两个组,门边竟还能坐得下一名管事的婆子。
澹台芙蓉在马车里也是最夺目的,居然将那件金光闪闪的孔雀纱氅穿在了身上,引得其他人不断侧目。
霓节身为助学,少不得开口道:“学里统一要求穿学裙的,一会儿先生看见了定然要说。”
澹台芙蓉一脸的无辜:“我这件纱氅最怕叠,要起皱的。再者说,包袱里已经放不下了。”
笑笑看向她的包袱,居然是全车厢最大的一件行李包袱——真难为了澹台芙蓉是怎样扛上马车的。
“反正我的东西多,我要住正房。”澹台芙蓉又提起这个话来。
笑笑三人只做没听见。
幼清见澹台芙蓉看自己,只得小声道:“我……我听助学的安排。”
“好,到时候你自己住一间,我们五个住一间。”霓节看了澹台一眼,慢慢道:“庄子上可没有丫头给守夜。”
澹台芙蓉一下子愣住了,自己早先怎么没有想到这些。
“偏僻些的庄子上,会不会有狼?”笑笑不怀好意地问瑞彩。
“那倒是不会,但总有些小动物,像黄鼠狼啊,刺猬啊,尤其是耗子们,成串成串的。”瑞彩不以为然:“若是说到大动物,我以前在乡下时,倒是碰见过野猪拱门。”
经瑞彩这么一说,被吓到的可不止是澹台一人,简直满车厢的女孩子都被吓白了脸。
便是笑笑也不能神色如常地继续聊天,成串的耗子,会不会啃人的脚趾头啊?
瑞彩继续说道:“你们别不信,那些耗子凶着呢,我小时候邻居家里就闹过一次厉害的。”
坐在对面的一个胆小的女生怯怯问道:“怎么个厉害法儿?”
瑞彩叹了口气,倒也不像是编排故事:“那一家子都在院子里做农活,把几个月的孩子放在屋里的炕上,结果就听见孩子一声大哭,惨烈得不似人声,这一家子还以为孩子从炕上摔下来了,急忙跑进屋子看,进屋的时候,恰巧有大耗子从脚边窜出去……”
“怎么了?是不是耗子把孩子给咬了,咬的哪里?”女生们纷纷问道。
“咬掉了一只眼。”瑞彩的声音暗下来。
有女生一声尖叫,其他人也都吓得直跺脚,彷佛那只大耗子就在脚底下乱窜,还有的吓得捂住了双眼。
“那闺女自小就被人叫独眼儿,去年嫁给了邻村的一个鳏夫。”瑞彩咬了咬牙:“这就是耗子们造的孽。”
澹台芙蓉声音颤颤地道:“咱们还是大家伙一块作伴儿吧,一起睡正房。”
“别闹,你的行李那么多。”笑笑逗她一句。
澹台芙蓉坐得离大家近了些:“我一向睡得死,有什么动静也听不见,大家伙儿一块儿照应着,还能一起打耗子呢。”
突然马车上一个女生站起来:“不行,我要下车,我不去了!停车!让我下去!”
“现在下车,学里就会给个‘差’。”坐在车厢门口的婆子幽幽开口了。
优良可差是学里对学生们的成绩汇总,就像是“优”会给人们带来无限荣耀一般,“差”也一样会让人们的面子上下不来,丢人的不止是学生自己,更会带累家人一起跟着丢脸。
甚至,在相亲花宴上,人们也会问一问学生们在学里表现的——姑娘在学里的成绩怎样啊?听说得过不少的良,还有一个优呢!
这就算是商界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最高的赞誉了,据说当年的薛慧就是得了七个优的最优秀人才,高官子弟也有来求此女的,最终是薛慧自己选了沉英白,也算成就了一段佳话。
若是没有“优”也就罢了,可若是得到一个“差”……
那位吵着下车的姑娘很快就老实了。
婆子再次开口了:“老身多一句嘴,姑娘们现在就把行李里的银钱和首饰捡出来,老身这就在马车上给大家立了字据,下了车就交给上头,反正早晚也要上交的。”
“怎么还要没收我们的钱财?”姑娘们不干了。
“一来,这是山长此次定下的规矩;二来,我的姑娘们,在村子里就是有大钱也花不出去,你给村民的一块大金子,他们恐怕还不认得呢。”婆子道。
虽然婆子这样说,但大家还是留了心眼儿,想方设法“暗度陈仓”。
最终婆子的一句话打消了大家的念头:“一旦抓住私自用钱的证据,就直接给个“差”。”
一个差评压垮众姐妹啊,一车的姑娘瞬间都老实了。
幼清第一个反应过来:“村子?村民?到底要拉着我们去哪儿?”
女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婆子:叵婆,叵婆,我们去哪里吖~~有你在就天不怕地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