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被小男孩的小泥手攥着,一路拉着往东面走。
经过了一间间花棚,里面的植物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内心却只觉得幸运,不虚此行,元龙朝已经彻底取悦了自己。
隔着琉璃墙壁看到一片黑色大丽花时,不由一个激灵。
男孩子见笑笑停下脚步,便笑道:“是黑色的西番莲,这花恐怕是卖不出去,不过是为了凑全品种罢了,那边有个大红色泛着黑边儿的,是用这个黑色西番莲嫁接而成的。”
笑笑点点头,不觉赞叹温家的用心良苦,这简直是在为元龙朝的植物学研究做贡献呢。
“姐姐叫什么名字?”小男孩突然问。
“嗯……”
“你是不是怕主子知道了说你?放心,我不告诉旁人。”
“……瑛园。”
“一听是二爷的丫头。”
“为、为何?”
“其他主子的丫头名字都是分门别类起的,这样分的清,也好记。二爷的那些丫头小厮,名字起得特别乱乎。”
瑛园怎么了,很乱乎么?要是让你知道姐的大名唐笑笑,你是不是觉得都乱成一锅皮蛋瘦肉粥了。
笑笑不甘心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花锄。”
“你的名字起的倒贴合,反正是在花房里干活的。”
“是吧,”小花锄反倒羞涩一笑,“跟你说,我还有个大名儿呢。”
“哦?”
“曲悠远。”花锄认真地一字一字道,那神情恨不得把‘曲悠远’三个字裱起来挂墙上,末了又问:“你有大名儿么?”
“有啊,谁还没个大名儿啊?”
“叫个什么?”
“蒂凡尼唐。”笑笑也一脸正经,姐把英文名字亮出来,震一震你个小囝。
小囝一脸醒悟:“喔!你果然是二爷的丫头!”
好吧好吧,我丫绝对是你们二爷的丫头。
前面的一间花棚里面遮着布帘,似乎是谢绝参观的意思,笑笑好奇地停留了一下,听那小花锄道:“这一间锁起来好像不让看了。其实最没有看头,里面是各种颜色的玫瑰花。”
“哦。”
“前面好!”花锄拉起蒂凡尼唐往前走:“我说的地儿在那儿!”
笑笑被引到最东面的琉璃棚前,小心推开了琉璃门——“呵……”——笑笑此刻没有笑,这声‘呵’是倒吸气的意思——呵…………
“你仔细看,这些小小的点儿都是花儿哦!”如雾的花海里,花锄摘下一小簇递给笑笑。
笑笑愣了半天,才慢慢还魂:“满天星……这全都是满天星!!”
花锄也楞了一下:“对,跟满天星星似的吧?好看吧?”
“好看。”笑笑虽然已经在温家见识到了黑玫瑰、曼陀罗王、还有洋水仙,但此刻还是禁不住惊叹,这里种出了满天星!玫瑰温家种出了满天星!
玫瑰与满天星。你们元龙人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这好比牛肉遇见了土豆,沙滩遇见了人字拖,手机遇见了ifi啊!
尽管后世的鲜花店创造出很多搭配玫瑰的新贵配草,但笑笑始终认为玫瑰与满天星是最搭的绝配!
眼前的满天星分成几垄颜色,以白色居多,另有淡淡的烟霞色、嫩蓝色、浅黄色。
“蒂凡尼唐,你怎么了?”花锄望着笑笑失神的表情,干脆叫其大名儿来唤起注意。
“是……觉得特别激动!”笑笑当着个小孩子的面儿,没什么好掩饰情绪的。索性俯下身子,用手抚摸着一簇雪白的满天星,“简直神助!温家再不必担心连枝带叶一大堆玫瑰不好插瓶了!”
花锄有些懵懂,但看到笑笑激动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开心,且很有成感:“姐姐以后想来看花,只管找我!这里是我和我爹的地盘儿!”
快别吹了啊,这里是温家的地盘儿,没你们姓曲的打工仔什么事儿哈。
小打工仔继续道:“我爹说,这种花儿的名字叫丝石竹,尤其那胭脂色的,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霞草’。”
“不好听不好听,还是满天星好听~”笑笑任性道。
“没人的时候你叫它满天星。”花锄纵容了这位新来丫鬟的任性。
叫什么不重要,笑笑将头上的一朵玫瑰摘下来,准备配上满天星给花锄看,谁知道摘下来才知道是一朵大红色的——瑞彩你是故意捣乱么,姐穿一身儿绿的,你给姐插朵红花!难怪人家小囝以为姐是从山沟沟里买进来的新人呢……
先把红玫瑰和满天星搭配起来再说吧,这个组合在国外被称作‘情有独钟’呢!
花锄虽是个小孩子,但自幼在花房长大,故而对花卉还是有些鉴赏能力的——明明是一朵孤零零的红色玫瑰,衬上了一簇雪白丝石竹之后,似乎一下子变得不同了。花锄竟一时语讷,不知怎样来形容。
“是不是觉得这朵玫瑰一瞬间充满了立体感、朦胧感、蓬松感呢?”笑笑循循善诱。
花锄拼命点了点头,虽然对方说的词儿自己完全没听懂,但是觉得对,什么立体什么朦胧什么感的,蓬松倒是听明白了,眼前的搭配确实令人觉得蓬蓬松松的很舒服。
笑笑也被这朵蓬松的玫瑰感动了,在元龙朝亲手搭配了第一枝玫瑰与满天星,自己都觉得荣幸——小王子星球上的那朵玫瑰也不过如此吧。
“我们本想着这丝石竹种上几亩,远远看着如烟似雾的好看,谁知道还能和玫瑰配着呢!”花锄一激动,突然朝旁边招了招手:“爹,你过来看啊!真好看!”
——爹?怎么,这花房里还隐藏着一个‘爹’呢?
笑笑无语了许久。
自从眼前这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男人现身之后——那么一个矮矮的缅栀灌木丛怎么能藏住那么大的一个男人呢,笑笑始终不解。
男人的两只大手上都是泥巴,不知刚栽种了什么。头戴斗笠,胡子拉碴,目光虽然锐利倒还算友善:“锄头,你又把新来的丫头领进来玩儿。”
第二次被认作新买进来的丫鬟,笑笑不愿谈及感想。望着大个子花匠,只觉得其有欧洲男子的风情,似乎把种花完全当做享乐,感觉他在工作时一定会哼着歌,高兴了说不定还要来一杯黑啤酒。
大个子花匠从儿子手里接过这枝配着丝石竹的玫瑰:“影影绰绰的,谁的鬼点子?”
什么玩意儿影影绰绰了?这叫朦胧感啊大叔!鬼点子?再胡咧咧给你讲个《灌园叟夜行逢鬼》啊,吓疯你个花锄他爹!
花锄却笑得很甜:“姐姐,看来我爹也特别喜欢呢!”
——这是父子间的交流方式么?天啊,让我以后怎么和唐起帆相处啊……
花锄走近他爹:“这个是新来的瑛园姐姐。”
大花匠瞟了笑笑一眼:“温老二那厮,都快娶亲的人了,还买这么大的丫头,也不怕江秋怡跟他闹腾。”
笑笑花中凌乱了一会儿:我大么?怎么‘这么大’了?人家才十二岁啊!谁说我是温老二的丫头了啊,谁承认了!
正要反驳一万句,突然那朵红玫瑰再次递到自己手中,被一只大泥手捏着——“好看,丫头机灵,该让温老二重赏你。”
笑笑接过玫瑰,艰难地吞下一万句话,心绪有些复杂,在本朝第一次接受男子递过来的玫瑰呢,还是红色的。
“以前有人说过‘红红绿绿家家树,白白青青处处烟’,那意境倒与此花仿佛了,皆是虚实结合的点缀之功。”大花匠居然还跩出两句诗来。
“爹,瑛园姐姐说金色曼陀罗的寓意是‘天生的幸运儿’。”花锄望着自己高大的父亲。
大花匠闻言,表情却有些复杂,抚摸着儿子的头顶:“对,你是天生的幸运儿。”是笑笑看错了还是怎的,感觉他的眼神里划过了一丝……说不清是揶揄还是悲悯……
揶揄,悲悯。这两个词儿一点相似度都没有的好伐?
“姐姐,丝石竹的寓意是什么?”花锄问道。
“配角的光环。”笑笑不愿多言,只拣着重要的说了。
其实,满天星的花语非常美,配角光环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则是:真、关怀、思恋以及纯真的心灵。
笑笑张了张外面,正看见瑞彩笑盈盈地和捧心走进了隔壁的花房,手里还拿着几枝洋水仙,暗忖这要是被大花匠看见了说不定要揪住骂的——笑笑已经把这位大叔和红楼梦里焦大那类人物联系在一起,属于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奴,说不准祖上为温家祖宗挨过刀呢。
自己此时也不便在此地久留:“花匠大叔,锄头,我怕是得告辞了。”
“姐姐再不走怕是要被嬷嬷骂呢,”花锄有些不舍:“等我有空儿了去大富斋找你玩儿去!”
大富斋,那是什么鬼地方。
“锄头,去。”大花匠一个眼神,花锄明白了,很快采了一大捧各色的满天星,双手抱着递给了笑笑。(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