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彩院子里早早起了凉棚,用杉篙和竹竿立起来,顶架上搭着席箔,棚架东面引着碧叶镶银边儿的常春藤,西面则是一大丛九重葛,如今正开着花儿,紫绒绒的成片层叠。
“等这些藤叶子长到顶儿上,搭了手盖了天,能把席箔撤了!”瑞彩眯着眼睛看着这些长势喜人的藤蔓植物,“我们姐儿仨都怕热,这凉棚开不开天窗的无所谓。”
改彩也笑道:“最喜欢在凉棚底下同大姐姐下围棋了,盛夏里,石桌子又凉快,守着荷花缸,蝉声响个不住。”
瑞彩直言:“我老输。”
“九重葛在咱们这儿好养么?”笑笑看到这簇簇叠叠的紫色,也不免动心。
“不大好养,”瑞彩道,“这花儿是去年从温家买的,她们的花匠常常过来养护的。”
笑笑一听这个懒得养了:“那还是老老实实种丝瓜吧,随时能摘下一个来做菜敷脸。”
“这倒也是,”瑞彩认真了,冲丫头道:“咱们也种一棵丝瓜,拿汁子敷脸用。”
——“吓煞人大。”回到家,珊娘听说笑笑要在院子里种丝瓜,头一句这么评价。
珊娘的院子刚刚起了杉篙,凉棚也搭将起来,笑笑奇道:“我临走还露着天呢,这凉棚说搭搭起来了!”
慈姑在一旁笑道:“这搭凉棚也有讲究,必要在午前搭起的,搭的时候儿还不让说话,得安静无声地搭。”
这个,估计有这一行专用的手势暗语吧。可惜女眷不便于亲眼看着搭凉棚,不然看工人们比比划划挤眉弄眼的应该挺有意思。
描红道:“姑娘院子里的也搭起来了,刚儿太太还说呢,配些蔓草的好看,可将东厢天井的凌霄引过去。”
笑笑摇头儿:“那凌霄橙黄橙黄的,夏天看着热。”
珊娘指着自己院子里遍开小白花的络石藤:“我这儿引白花藤了,据说这花有小毒,但我最喜其淡淡的清爽气。”
“真是好看,到时候我在娘这儿的凉棚底下看书。”笑笑想象着好看,“我那院子种丝瓜了,一年一季的种着也便宜,省得那些木藤到了秋天拆凉棚还得想法子引到别处去。”
“丝瓜?”珊娘一愣,直道:“吓煞人大。”
丫头们也都拼命点头,姑娘的院子里除了海棠是芭蕉,再有是凌霄翠竹,连那沿阶草都专选的丝叶唐松草,另有一大丛老爷专意选的笑靥花,暗和着姑娘的闺名。试想这样雅致的一个院子里,顶上天棚挂着一个又一个硕大的丝瓜,胖胖橛橛的迎风摆动,总有那来不及摘老了的,黄干着皮子,拧下来锤去干皮儿,甩出籽儿,掏出老丝瓜瓤子来能刷碗……
“姑娘的院子种丝瓜总归难看,”珊娘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件事,“若喜欢让丫头们后院儿里种去,丝瓜扁豆都种得,老倭瓜也种得。”
“哎!”丫头们齐声应了,太太的话在后宅是圣旨。
珊娘摸摸笑笑的头顶:“你若喜欢那村意,种一架子小葫芦,也是满院子绿荫荫的,又有福禄之意。”
葫芦娃,葫芦娃,一棵藤上七朵花……笑笑道:“那娘这也引一棵吧,既然寓意这样好。”
葫芦若能应了瓜瓞绵绵之意更好了。
“好。”珊娘冲女儿一笑,又道:“你带回来的礼盒里有一大盒子安徽的点心,我看里头麻饼、烘糕、寸金、白切统统齐了,那魏家姑娘不是河北的么?”
“我们助学正住在魏家隔壁,晌午给我们添了菜,谁知道还送了个点心盒子让我连吃带拿呢。”笑笑道。
珊娘点头:“你们这年纪开始慢慢儿交际起来了,等出了阁也不怯场,这些礼品往来方面的打点也颇费功夫的。”
“我只觉得回个唐家的四季礼盒有点儿太面子情了,若是回自家做的饼干之类又有些孩子气,这礼盒估计她家长辈也要过目的。”笑笑想了想,“她是安徽特产,咱们若送燕州的,又离京里太近,没什么新鲜可送的。”
珊娘只是笑:“安徽有名点,咱们浙江也有呢。”
“对了,可以送浙江的特产啊!尤其是兰溪的!”笑笑刚想到这一点,看看母亲的目光,暗忖还是当家主母有送礼的经验啊,送的又新鲜又得宜。
笑笑与母亲着浙江特产商量一番,拟了点心单子让厨房去做,一商量商量出好几样儿来:兰花酥、月亮馃、苔生片、藕丝糖、百果蜜糕、橘饼……
“安徽的蟹壳黄烧饼是黄山烧饼,咱们浙江的蟹壳黄烧饼是黄桥烧饼,”笑笑吩咐描红:“给魏家和祝家各送一个攒盒去,另外再装一匣子给老太太送过去。”
珊娘又道:“老太太那一匣子别放太多甜的,她老人家不好吃甜口儿,上回舅太太送的苏式点心,她嫌太甜。把那苔生片、千层酥、松仁糕、□□酥多盛些,记得她赞过蕊娘做的大虾酥,若是有现成的,也盛上些。”
笑笑不觉感叹母亲想的周到:“我那同学瑞彩,平时看着大大咧咧,谁知理起家来头头是道,我也得慢慢儿学着了。”
珊娘点点她的额头:“才一日不见,忽而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