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回到竹里馆已是未时,珊娘正坐在窗边看书。
“娘看看,这些都是四婶婶书坊的刻印本。”笑笑将思存书坊的一摞子印本放在桌上,端起一杯晾好的松萝茶喝。
“晌午吃的什么?”珊娘问着,却已经被第一本书吸引了目光,书名叫个《涅槃兜》的,翻开看,里面记述了各种涅槃兜的来历及做法,竟有数十种之多:决明兜子、江鱼兜子、鹅兜子、荷莲兜子、杂馅兜子、蟹黄兜子……“自古有茶经、花谱、酒话,这专讲兜子的还是第一次见,难得有人能耐心将其记下来,于后世考证也是好的。”
珊娘一语中的,这便是此类书的历史价值,现代的许多人专研究古人的衣着吃食用器,笑笑道:“这里还有几本专介绍吃食的书,我想让蕊娘看看,也不知她识字么。”
“她倒是常记食单的,你给她她必然高兴。”珊娘笑道。
笑笑一见到母亲,那云懿在脑海中灰飞烟灭了,连个恶心的影子都不剩。
却原来,在自己的心里,母亲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没有之一。
笑笑喝了香喷喷的茶,不必丫头动手,自己麻利续上:“我便是在马车上看了《涅槃兜》,才和四婶婶找着去吃兜子的。这才知道,每到二月十五释迦牟尼佛涅槃日,满街都有卖涅槃兜的。平日里若要找,却有些难,四婶婶又怕街面的东西吃了不干净,带着我去二哥哥的馆子吃的饭。”
“你们去的哪一家儿?听说立寰在京都有好几家别致的小馆子。”
“是一家叫‘寻古食’的,开在星纹湖的一条画坊上,虽没吃到兜子,却是有天花饆饠的,是用天花粉做澄粉皮兜着馅儿的,碎碎的松仁儿榛仁儿胡桃仁儿,又有莲肉藕丁栗子黄,再加上碎羊肉和葱姜,味儿是极好的,只是得趁热吃,不好带回来。”笑笑一坐下来,便如数家珍,“汉宫棋也好吃,我们要的是虾棋子,下回和娘去尝尝七宝棋子!好吃的太多,能带回来的只有巨胜奴、虾腊和同心生结脯。”
珊娘听着便道:“天花饆饠怕是比涅槃兜还古呢,你说的这些多是唐代烧尾宴的吃食,难得立寰能将这些美食一一寻了来。”
“何以叫个烧尾宴呢?”笑笑问道。
“据说是唐代士人新官上任或官员升迁,招待前来恭贺的亲朋同僚的宴会,曾经在长安盛极一时。”珊娘道。
“既然是升迁,何以还要烧了尾巴呢?”
这个话题丫头们也感兴趣,簪花在一旁道:“我们老家的说法,那老虎变成人,尾巴是去不掉的,只有烧了去。”
慈姑也道:“都说那新羊入羊圈,只有烧焦了旧尾才能被羊群接纳。”
笑笑听着,只觉得长了见识:“娘,真是这样么?”
珊娘笑道:“我只听说,唐代烧尾宴,取神龙烧尾,直上青云之欹意。说那鲤鱼跃龙门,必有天火把尾巴烧掉才能变成龙。”
笑笑听住了,珊娘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偏对这些神异的事情感兴趣。”
笑笑:我能来此间,便乃第一神异之事。
珊娘又道:“那巨胜奴给老太太送去吧,记得她吃那个。”
“祖母的牙口真好,”笑笑道,“那些小食备了两份,一份给母亲,一份给祖母。便是那同心生结脯,也是专给祖母选的盘长永寿结。”
珊娘微笑,又看了看桌上的书,有一本名为《雨过星沉》的诗词集,作者名字叫做念夕,信手翻开来看:“你在诗词上欠缺,也不知女学里是否考教这些,”说着看了看笑笑:“虽有巧思,却不用功。”
笑笑道:“学里没有诗词课的,只在社课里作作诗词,您拿的这本集子是我三姐姐写的。”
珊娘不觉一惊:“三姑娘才过及笄,有这样的才情,”不觉翻开细看了几首,“小小年纪能有此才思与功底,实属不易,只是,到底悲了些。”
笑笑也凑过去看,见是一首《满江红》,结尾句是:旧迹偏藏深袖底,新愁往眉弯处。一些些,欲舒向寒天,白沙渚。
笑笑读了几遍,不解道:“什么旧痕迹能藏到深袖底的?”
荷露一直不言,听主子疑惑,便道:“听说,余姨娘曾经会做戏法儿的。她父亲当年是京都杂耍班子的班主,后摔伤了腰骨,无钱医治,才把女儿卖进唐家做丫头的。”
余姨娘,舒颜的生母,原来是唐家的丫鬟。丫鬟又是怎样变成外室的?真是谜团。
“那些变物件儿的杂耍可不是藏在袖子深处再变出来的。”簪花顿悟。
珊娘却淡淡道:“只怕是泪迹。”
笑笑看着母亲,那擦了泪迹的旧帕子也是能藏进袖子里随身带着的。集子叫了《雨过星沉》,取的便是‘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吧……正想着,便听眺雁进来道:“老太太那里一团热闹,让太太姑娘也过去呢。”
“老太太那儿看来是有什么高兴事儿了。”慈姑准备着给太太换衣裳。
“莫不是二姑娘的事儿?”珊娘揣度。
“二姐姐有何喜事?”
“听说二房今日去澹台家赴宴了,明着是赏花,实则是去相看的。”(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