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上的仓库,与户部的仓库,有着明显的分别。
国家有各种各样的需求,故而会在各地,尤其是京城附近分门别类的建立仓库,用以囤积物资,随时准备应付国家级的需求或者灾难。
而对于地方来说,他们的仓库只要有适度的财政中转功能就足够,更多是用于储存常用物资。对程晋州来说,也就是很不划算的换钱产品——粮食、银两、绢匹、钱串子……
假如没有特殊情况,程晋州也轻易不去地方上的仓库,户部的仓库,已经足够让他受用不尽。
几百万两白银,上千万星元,在他个人看来是庞大的难以想象的数字,对于国家来说,不过是些许阵痛罢了。尤其在中国式的社会里,国富民穷是常态,仓库里的资源相对普罗大众来说,就更是丰富的难以尽数。
连日来的“辛勤耕耘”,让程晋州成功的揽到了1600万星元,朝廷虽然有些遮遮掩掩的阻止行为,例如关闭仓库等等,但终究架不住他的“豪取强夺”。
到了后来,只要一张很漂亮的白条,程晋州就会将整个仓库洗劫一空。仓库的管理方面等级太低,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对他依旧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有想往上爬的,更会尽力靠向他,很让小程同学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程晋州始终在等待朝廷有更直接的命令,以及更激烈的反应,例如派某位星术士来,强行陪自己回家,都是可以接受的事情——至于卖掉的物资如何追回,那当然是另一场官司了。
然而,程晋州想象中的结果并未出现0。
在第六个仓库处,程晋州就已经弄到了1400万,如果算上侍砚那边的正常收入,凑活凑活也基本足够,但在无人管教的情况下,程晋州就像是吃了八分饱的猎狗,愣是将整只兔子给吞了下去。
到最后,他是搂满了1600万,方才依依不舍的刹住了车。
他却是不知,远在京城的先生们,早就踩的刹车垫都发热了——好在17世纪没有丰田。
故此,听闻程晋州回到了京城,李尚书首先就坐不住了。不管政事堂的一致意见是什么,户部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最终影响的还是他这个掌管人,其他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哪里会去硬顶星术士。
……
宅子里。程允安一脸感慨的望着自己的儿子,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突然神手,在程晋州头上使劲的拨弄了两下,将他好容易打理出来的头发,弄的乱糟糟的。
程晋州满脸无辜的看向老爹的时候,程允安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很大声,很畅快。
不似贵族式的笑声,却的确是开心的笑声。
好半天,程允安才喘着气笑道:“没事了,听说你最近打着我的名义,去了不少地方?”
“是。”程晋州毫无愧疚的承认道:“我最近练习星术有些缺钱,正好沈聪也缺钱,我们就决定先借一些,户部那么多仓库,里面的东西放着也就放着,其实除了前面几个仓库,后面的仓库我都有打白条,等手头宽裕了就还。”
开始的时候,程晋州是想走贪污敛财的线路,却没有考虑到腐化一个封建干部要用去多长时间,最后只好走清朝人的路线——白条亏空。算是变相减少了对方犯罪的风险。
“你借了多少?”程允安早就让谢安去查档案资料,但各地仓司哪会据实上报,最后连个大略的数字都估量不出。
要是以前,程父第一件事肯定是背《诸子》,继而或震怒或劝告,顺便严重的批判他对国家储备认识的不全面,最后令其归还全部非法所得,再写一份长的足以让秀才哭出来的检查。
当然,以前的病秧子程,也没有能力在数个州县翻云覆雨,真的走到这一步,天知道结果会怎样。
现如今,地位的上升即使没有改变程父为人处事的态度,也让他对程晋州的管教有了新的想法,直接式的命令和教训,大约是很少再使用了。
程晋州没怎么注意,反而是认真的计算了一下道:“200多万两银子是有的。”
像是锡渣之类的东西,几乎是没什么成本的,可大多数的货物,同样价值不菲。事实上,封建时代的大多数原料,都等于是对自然资源简单的搜集整理,想找再差些的,也不是容易事儿。
程允安早有心理准备,心脏也快速的收缩了两下,道:“上百万两银子,你还的起吗?”
“没问题。”程晋州腆着脸笑道:“尚书大人批您了?”
程父笑着摇摇头。
今天的程允安,少了一分往日的严父表情,多了一分慈爱,道:“尚书大人也就是提点了我两句,先前不说,你现在钱可够了?”
他也不问程晋州钱是用来做什么的。
“够了。”程晋州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最多半年,应该就能还上。”
“星术士的事情我不懂。但这笔钱……”程允安说着顿了一下,略沉吟道:“这笔钱也不用立刻就还,半年之后,大家都要忘记了。”
如同大多数洁身自好的官员,程允安比升斗小吏要奉公守法,比贪官污吏要清正廉洁,但在官场十数年,该了解的,该知道的事情,他也都一清二楚。
虽然星术士很重要,但上百万两白银,国家绝不会送给一名普通星术士,联想到李尚书的态度,程允安有理由相信,儿子既然能轻轻松松的将这笔钱搞出来,就完全不用急急忙忙的将这笔钱再还回去。
而且在他向来,200多万两银子,别说让个人去还,就是京城豪门百年基业,也要还到破产典当。儿子说能还上,他是有些不相信的。
程晋州笑着点头,也没给明确的答案,先将月余的生活过程复述了一遍,尤其是借用了哪个县的仓库,留给哪个县白条,贿赂了哪个县的仓司,都一一给老爹说明,免得他蒙在鼓里出错了牌。待全部说明之后,简单的道:“我这几天就准备留在家里了,如果再没什么事情,大概就直接等着省试了。”
今天的老爹,比其平日的板正严肃,更多了一些亲密,但这也正是程晋州难以适应的地方,说完了话,就想从边上溜出去。
程父却不让他如愿以偿,瞪大眼睛道:“你要多读书,多看书,礼教修身养性,对你未来也有好处。”
程晋州赶忙应承着,又小声道:“您忙一天也累了,我叫下面人去煮些粥吧。”
他是想早点将老爹打发了,然后想办法将书都买回来。连买1600万星元的书,想想都觉得浪费,要是不抄点下来,他怎么都是不甘心的。
“不着急。”程父嘴角微微带起一丝弧线,又道:“从乡试之后,你就没见过刘青霜了吧。”
程晋州的脸刷就变了。让他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谈婚论嫁,实在是很有些罪恶感。
赵权负能激起他的憎恶和仇恨,但刘青霜要让他体验到爱情,那真是有些荒谬,再怎么说,他曾经也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
见他不说话,程父显然会错了意,叹口气道:“刘家一直是紧跟着皇上的脚步,你呢,现在又成了星术。所以刘家对你,自然不可能有多亲热。但你故意疏远,这就不对了。”
“我年纪还小。”程晋州的生理年纪是真的小。传说中8岁就能生育的童男童女,那叫天赋异禀,因缘巧合。13岁不想结婚, 没能力结婚的孩子,那才叫正常人。
“偶尔去程家拜访一下,或者送两份书信吧。”程父也不勉强,从订亲直到洞房都没见过的年轻人到处都是,都在京城并不意味着要经常见面,或者不见面的方式更符合礼教的规范,也符合他的认知环境。
“那我先回去了。”程晋州趁机一溜烟跑了出去,他真怕出现难以预料的麻烦事儿。尤其过两日程母也到了京城,想想都会头大如斗。
二门外,侍砚和侍墨各自搬着板凳,坐在墙后聊着天。从书童到管家,二人短短一年,就走过了普通仆人一辈子的辛苦,说不得也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正因为如此,两人愈发珍惜机会,就算说话间,耳朵都竖起来听着里面的响动。
陆大勇和几个二等丁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给侍砚、侍墨、蒙大、蒙二端茶倒水,满脸的不爽。他们这些在京城外宅的仆人,本来轻松愉快,整日里都没什么事做,却因为惹的程晋州不高兴,现在全被一捋到底,例钱也从以前每月4两多,变成了每月二两,几乎刚够养家糊口,说起来,要不是几人以前的丁等较高,被赶出宅子做佃户都有可能,心里有什么不满,更是不能宣之于口。
贵族家的仆从,虽然自由程度受到限制,但在权利金字塔的低端,总是比普通市民高上几个砖位,所以哪怕能赎身,等闲仆人也不会这么做。更别说有些仆人,是没资格赎身的。
正厅的门“吱嘎”响了一声。
一群仆从仿佛绷紧的弹簧,嘎噔一声全都站了起来。接下来就如训练有素的军人一样,在门缓缓打开的瞬间,全部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每扇门都会有它独特的响声,一个好的仆人不用记住所有的门声,但一定要知道重要房间的门响声。
当程晋州彻底推开门之后,看到的就是尽忠职守的仆人和随从,他们仿佛始终等在那里,没有丝毫的移动。
满意的点点头,程晋州伸出手来甩了一下,道:“备马,去趟圣堂。”
他现在已经全然习惯了封建时代的生活,奥迪、巴士和自行车,遥远的如同梦中。
说话的同时,程晋州又将戒子搓开,细细看起了自主交易平台。
平台上每天发布新的信息,虽然程晋州只能看到第一页,而且一天只有一页,却仍然有助于他了解星盟这个大世界。
莫名的穿越到大夏,莫名的成为星术士,始终支持着程晋州的既不是他的知识,也不是他那不存在的勇敢,而是超出想象的戒指。
想起初到贵境时的彷徨,以及得到戒子之后的狂喜,程晋州嘴角都勾了起来。
见小主子心情正好,侍砚就想起了前些天,陈杰带着银锭前来请托的事,借着说到圣堂的机会,低声道:“三哥儿,前些天我去通县,已经和当地说好了,他们的锡矿,除了按规矩解送到富阳的以外,都给我们留着。我在富阳也放了两个人,准备将零散的矿渣收集起来,估计要花上几百两银子。”
“缺钱了就去账上取。”程晋州向来都是开源不节流的。
侍砚应了一声,舔了一下嘴唇,又道:“通县的矿都要挖井下去,现在的效率不高,而且越往下面,水就越多,容易出事。桂芳和我说,要是能把水排出去,一个月能多出一倍的矿,而且死的人还少。”
“哦?他想怎么做?”
“据说圣堂在他那里推销过一种蒸汽机,但是价格很贵,要2万两银子一部。当时圣堂是想用机器入三成股,而且要矿工都加入圣堂,被桂芳给拒绝了。现在要增加产量,他就想,看看能不能便宜弄两部出来抽水。”侍砚也是聪明人一个,只字不提陈杰的名字,而是迂回到蒸汽机上。他跟着程晋州时间最久,知道一提蒸汽机,自然会让主子想起陈杰。
因为身上背着数条命案,又不愿出国,这位曾偷偷拜在圣堂门下的程家管事,在赵权负死后不得不隐姓埋名,每月拿着银两吃喝玩乐。毕竟是三十许的人,还想干一番事业,可他又不好直接来见程晋州,以免被有心人发现,所以只好花了钱请侍砚说项,想弄个船跟着海商去海外做贸易。
要是照侍砚的想法,每个月拿几十两银子,除了出门时小心一些,醇酒美人大肥肉,简直比乡里的土财主还舒服,何必去海上冒险。但抵不住200两银子的诱惑,他还是在程晋州面前提了两句。
至于桂芳是不是想要蒸汽机,陈杰的想法成是不成,他也就管不着了。
程晋州果然想起了陈杰,却是和矿场联系到了一起,沉吟道:“2万两银子肯定是贵了,但如果矿的产量增加了,人手也要增多,管理上肯定出问题。嗯……,你帮我问问陈杰,是不是愿意去矿上做管理。”
通县的锡矿是国家财产,主要由奴隶、服苦役的发配者组成,但按照大夏的规矩,私人也是有权利采掘矿山的,只是冶炼必须交给国家。
当然,程晋州是星术士,只要势力够大,气势够强硬,想要挖些矿产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锡矿的价格尚算不错,尤其提炼之后照样有钱拿,在利润上颇为诱人。
假如异日要进军矿产,陈杰倒是一个理想中的人选。他已向程晋州证明了忠心和勇敢,管理技能方面,却是可以慢慢锤炼。何况自古以来,矿工都是以下层人士为主,更适合陈杰这样粗犷型的人才。
侍砚没想到程晋州会让陈杰去矿场,这与海商生活可是截然不同。不过在他看来,哪怕是在鸟不生蛋的地方当监工,也比在茫茫无边的咸水上漂浮来的好,倒是很为陈杰高兴的道:“回去了我就找他。”
程晋州点点头道:“我不方便与他见面,到时候,写封信给他吧,另外他有家眷吗?”
“有儿子和老婆,都接回了老家。”侍砚算是程晋州的二管家,事无巨细都要操心。
“儿子几岁了?”程晋州一想就能明白,当日为了虐待程晋浩,就是陈杰等人出的手,他自然会担心遭到报复。
“8岁了。”
“到时候让他选一下,如果想在京城读书,就找个私塾,若是愿意去河西的话,就去郑家的族学里读。”
郑家是程母的娘家,程晋州虽然没有接触过,但要塞个把人去读书,也是简单至极的事情。实际上,各大家族在培养自己的子弟的时候,都不会介意让家生子读书。
家里的孩子长大做官,需要长随跟着;生意打点,也要会读书算数;与其从外面找个不懂规矩的秀才,自不如在家中培养。
百年家族之所以庞大,之所以日耗斗金,与他们的长期政策是有必然关系的。但不得不说,能够支撑下来的家族,抵抗力是会越来越强。
侍砚听着都有些羡慕,这种主子亲自过问的学生,不同于普通子弟要都算数等杂学,只要努力一些,是可以一直读四书五经的,要是有了功名,奴籍自然会取消,主家往往更会送上一份大礼,且将之置于自己家族旗下,仕途甚至优于普通举人出身的寒门子弟,对于仆从们来说,可谓是子孙最好的出路。而且与桂芳那种被主子看重,因缘巧合直接放出去做官相比,读书是一种更简单更容易出头的方式——假如桂芳是身在程家而不是沈家,他肯定是没机会去通县的。唯有京中豪门,才会职位多到给仆役,寻常的程氏本家人找不到职位,亦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两个人说完了话,侍墨也将逐风牵了过来,两匹亚东马都是娇贵的主儿,除了专职的马夫以外,仆人们是轻易不能碰的。
程晋州一跃上马,半句招呼不打就启动了起来。
又吃了两个月的真米,他早就迫不及待去圣堂测测自己能承受的星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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