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山和宋德山都看见宋俊山了，也没放在心上，都寻思他是过来跟宋老太太说话的。

宋俊山就直接进了门，然后就指手画脚地开始抱怨。

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宋俊山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淑媛听了一会才听明白，宋俊山在抱怨，说大家伙都瞧不起他。

“谁瞧不起你了？”宋老太太别看总是那么强硬，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就看出宋俊山的不对劲儿。要是搁在平时，她肯定得说“你有让人瞧得起你的地方吗”诸如此类的话，更加拱火。

“你们都瞧不起我。老四、老五在我那儿，我朋友给他们倒酒都不喝。他们俩有啥了不得，一个就是个小捕快，那一个就是个木匠，就是仗着钱多。可那钱也不是他们自己挣来的。”

“我花的不是我自己挣的钱。他们俩也不比我强！”

淑媛就皱眉，心里想着，宋俊山这样，只怕是被人撺掇过来的。

而宋俊山的抱怨还没有完。

“就连你和我爹，都瞧不起我。你还是我亲娘。”宋俊山就指着宋老太太。他还上前两步，手指头都差点戳到宋老太太脸上了。

宋老太太就变了脸色，却没骂人。

淑媛连忙给淑云使了个眼色。

“我都觉得，我不是你亲生的，跟那死鬼老大一样，也是前边老婆撇下的。从小到大，你就没对我好过。你这辈子，你也没对谁好过。”

宋俊山这样子，是真的喝多了。

然而，他说的话，却奇异地让宋老太太没有反驳。

“老三老四你也没放在心上。你就对老五上心。你打算到老了，跟老五一块过。你就还对淑慧好。除了这俩人，你说说，你心里还有谁？你谁都没有。整天说这个心狼，那个心狼，最心狼的人，就是你。”

宋老太太气的，身子开始打哆嗦。

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宋俊山跑来抱怨宋德山和宋逸山，最后竟然抱怨到了她的身上。

“你、你这个白眼狼。我对你咋不好了？是生下来就把你尿桶里把你淹死了。还是没给你吃，没给你穿？是没给地定媳妇？”宋老太太骂宋俊山。

她上了年岁，身量似乎都有些缩了，在高大健壮的宋俊山手指下，就显得有些可怜。

淑云出去很快回来，还把宋逸山、宋德山、梁子和栓柱都给叫了进来。

宋德山进屋一看，立刻就火了。他快步上前来，就把宋俊山给揪住了。

“你干啥？还指着咱娘！你想干啥？”

因为喝多了酒，宋俊山就不像平时那么害怕，似乎力气也大了不少。他在宋德山手里扭动。

这架势，似乎就是两兄弟扭打在了一处。

淑媛刚忙给梁子和栓柱使眼色。两个小伙子上前，就把宋俊山完全给治住了。

宋俊山挣脱不开，突然放声大哭。

那哭声极为难听，也极具穿透力。

淑媛几乎想捂住耳朵。

她忙让人去熬醒酒汤。

“你给我滚出去。你这个畜生。我没你这个儿子。”宋老太太就让人把宋俊山给扔出去。

淑媛没听。她没让人往外扔宋俊山，等服侍的人送了醒酒汤过来，她还让宋德山强灌了宋俊山两大碗。

宋俊山就要吐。

淑媛又忙让人把宋俊山扶到茅厕去了。

宋俊山刚搬来，就这么闹听，被街面上的人知道了，就是个大笑话。

宋老太太就红了眼圈，一个劲儿骂宋俊山。

可能，宋俊山的话还是刺痛了她。她一边骂，还一边为自己表白。

“一个帮手都没有。老爷子是啥样人，你们还不知道吗。那真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几个孩子，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自己动手。养到那么大，哪一个都是我的心头肉。可我照看不过来。”

“娘，我们都知道。”宋逸山忙就劝，“二哥就是喝多了。他也不知道他都说了些啥。等他酒醒了，他肯定得后悔。”

“酒后吐真言。”宋老太太说了一句俗语，“他平时就是这么想的，就是不敢说出来。你们也都认为我偏心，我知道。”

“没有的事。”宋逸山又劝，“娘，你别多想。我们哥几个，谁都没这么想。”

“说我对老五偏心。”

“娘啊，五弟最小，你就算多疼他点，那也是应该的。我们也疼老五。”宋逸山又说。他这是真心话。

宋德山和他的年纪相差比较大，有时候，宋逸山看宋德山，就跟看自己儿子差不多了。

宋老太太就认真地看了宋逸山几眼。

“娘，你别多心。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三哥肯定也这么想。”

宋老太太知道，宋逸山说的是真心话。

这几个儿子的性情，她心里其实都清楚。要说最厚道的，那还真就是宋逸山。

“我是对淑慧好一点。隔辈人，我也带不过来。那时候你们还年轻，啥也不懂。淑慧她娘一点奶水都没有。”

“奶，这个你就更别想了。我们没那么多心思。不怕你老不乐意，我还更乐意跟我娘在一块。”淑媛就说。

宋老太太顿了顿，就不表白了。

她是偏心淑慧，可是一般的小孩子肯定都是更愿意跟自己的娘亲近吧。

这么来看，淑慧也并没有占便宜。

“奶，我们知道，孩子多了，你带不过来。带大我爹他们这好几个，我们知道你不容易。”

宋家是什么条件，淑媛如今又是什么条件，大宝和小宝的事，她几乎都不用自己动手。

但就是这样，她还是体会到了，养育一个孩子，是多么劳神费力的事。

“我二伯就是喝多了酒。我估计，他那几个所谓朋友，也都不是啥正经人。肯定是他们撺掇我二伯来的，就是为了看咱们的笑话。”

所以，淑媛让宋老太太千万别把宋俊山的话当真。

这会工夫，宋俊山已经在外面吐干净了肚子里的存货，也醒过酒来了。

他重新走回来，面上并没什么悔色。不过架不住宋德山的威胁，他就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娘，我喝多了。我也不记得我说啥了。你老别往心里去。”宋俊山跟宋老太太道歉。

宋老太太扭过脸去，并不搭理宋俊山。

“二伯，有一句话，我得先跟你说明白了。”淑媛就沉下脸，正色对宋俊山说。“你的事，我不乐意管。可是再有一次，你再有一次闹到我这快雪堂来。你就不要在庆丰住了。我说话算话。”

宋俊山的脸色变了变，没说话。

“我三哥三嫂乐意给你钱，你关上门怎样，我也懒得管。可是你要是闹到外面，被我知道，也是一样。”

淑媛就跟宋俊山挑明了。

宋俊山啥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多亏淑媛这把话说在头里，从那以后，宋俊山再闹腾，也终归有所收敛，不敢闹到外头去，更不敢闹到快雪堂来。

“这家里，还真得有个他怕的人。”

淑媛却知道，宋俊山怕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沈念。

入冬了，沈念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