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娘这一过世，原本瞒着的事，就都暴露了出来。原来她成年看病吃药，也是有人知道的。

就有一些话传到了宋老爷子和宋老太太的耳朵里，说的是李家原本就不富裕，因为李家老娘看病吃药，这日子就更过的一天不如一天。好在他们给儿子娶了个有钱的媳妇，可惜这李家老娘还没福，就享受了这么几天，人就没了。

宋老太太就在自家炕头上数落宋老爷子。

宋老爷子答对不上话去，也是自知理亏，只能下了炕，背着手出去躲了。

宋老太太自己又骂了一会，慢慢地也就觉得没意思，就住了嘴。

李家要办丧事，宋逸山和夏氏自然都去了。

这丧事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按照庄户人家一般的规矩来办，停灵三天，然后就出殡。柳树坎儿这个地方没有专门的坟茔地，李家老娘就被埋在了自家的地头。

许多有几亩地的庄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

出殡那天，淑媛也到了柳树坎儿。

她先看着淑慧。

淑慧这几天似乎越发的瘦了，当她伸出手来的时候，那手不仅粗糙，而且还有伤痕，还瘦的几乎就是皮包骨。

可淑慧却没有任何的怨言。

她在娘家的时候，没受过苦，也没受过委屈，却时不时地哭，还总是不高兴。可在李家，她的日子明显不那么好过，却竟是乖乖顺顺的。

宋老太太惯坏了淑慧。

正月里，柳树坎儿还比庆丰更冷了一些。淑媛就把自己的手炉递给了淑慧。

淑慧左右看了看，并没有接。 “我不要。家里谁都没有。我拿着这个，像干啥的。”

“他们没有，那也怪不了谁。你是我姐，原本就不该受这样的罪。”淑媛就说。

“你别瞧不起人。”淑慧却说，“我没受罪。”

然后，似乎是跟淑媛话不投机，她就走开了，依旧到灵棚去做孝子贤妇了。

淑媛也到灵棚给李家老娘烧纸，然后就看见了李大郎。

李大郎一副活不了的样子，满脸都是没干的眼泪，哭声也不是平常的那种哭声，而是丧事上那种似乎是唱腔的哭声。

这李大郎就挺会的，淑媛心里想。

来吊纸和围观看热闹的可都夸李大郎，说李大郎是孝子。

李家老爹的样子也挺悲伤，不过没这么夸张。李家小妹和李二郎都跪在那儿，李家小妹膝盖下是厚厚的褥子，别人都没有，就她特殊。

淑媛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那应该是宋家给淑慧陪送的褥子。大红褥子面，还是崭新的，甚至上面的针脚都特别眼熟，应该是淑云缝的那一条褥子。

将这些看在眼睛里，淑媛也就尽过了礼仪，就被知客的让到上房屋子里坐了。

第二次来李家，淑媛四下看了看，就看到淑慧成亲时新糊的墙纸都有些发黄了。这屋子还不像宋家的老宅，就是那种造价很低廉的普通屋子，没有用砖，用的就是石头、土和木头。

即便多烧了火，屋子里也不暖和，而且阳光似乎也不怎么能照的进来。

她刚坐下，刘三娘就来了。

“三嫂，过来坐。”淑媛就招呼。

刘三娘就在炕沿上坐了，陪淑媛说了一会话：“你三哥在外头，看有啥能帮上忙的。我也出去看看，忙着招呼招呼。”

作为娘家哥哥和嫂子，宋存礼和刘三娘这么做，是十分讲究的。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得看着淑慧。

“那就劳烦嫂子了。”淑媛就说。

她是没出阁的女孩子，今天可来可不来的，也就是惦记淑慧，她才来了。她不用帮忙张罗什么。

这会工夫，李家小妹也进屋来了。送她进来的人说是她在外面跪的时间长了，因为年纪小，身子弱，受不住。

淑媛就让李家小妹跟自己一起坐。

李家小妹看了看她，似乎有些不情愿，不过帮忙张罗的人都挺乐意，就把她给推到了淑媛的身边。

淑媛仔细打量李家小妹。

这姑娘长的挺白净，从手和脸上的皮肤能看的出来，这是不经常劳作的缘故。至于容貌，却是极为普通，甚至还比不上她的两个哥哥。

李家的小妹是张长脸，眼睛还算不小，嘴巴有些鼓着。

“今年多大？是属啥的？”淑媛就跟李家小妹说话。

李家小妹沉默了半晌，才回答。

原来她比淑媛小一岁，今年也十四岁了。淑媛又随意问了她几句，李家小妹虽然都回答了，但多一句话都没有，回答的也不痛快。

淑媛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对李家小妹的性情也算是多了一些了解。

而且，就李家小妹对自己的这个态度，可以想象得到，她平时是怎么对待淑慧的，以及，淑慧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要是淑慧在家里有地位，李家小妹就算性子内向，她也不敢对淑媛这么冷淡。

淑媛想到李家老娘，又想到李大郎，不由得感慨，淑慧这婆家找的，还真挺不普通的。

李家老娘出殡，淑媛并没有去。等他们回来，大家就一起坐席。

这白事的宴席，就叫做豆腐席。庆丰这地界的风俗，白事上必须有豆腐，而且，有豆腐也就足够了。

虽然讲究的人家也会有鱼有肉。

李家的豆腐席，就是单纯的豆腐席。

淑媛吃了几口，就退了下来。不过她没走，因为宋逸山和夏氏也没走。

直到人都散了，宋逸山和夏氏就跟淑慧、李家大郎，还有李家老爹说话。首先当然还是劝他们要节哀顺变。

“你还年轻，别哭坏了身子。”宋逸山很诚恳地劝慰李大郎。

淑媛没去送殡，但却听回来的人说了。李大郎在李家老娘的坟头长跪不起，几乎哭死在了他娘的坟头上，最后是被人搀扶回来的。

要是没人劝，没人扶，李大郎估计就跟了他娘往地下去了。

“我不孝。”李大郎却说，“我一天都没在我娘身边尽孝，没有报答我娘的养育之恩。我算啥人！我连畜生都不如。”

孝顺自然是好，可这似乎有些太过了。

淑媛冷眼打量，发现李大郎竟不是演的，他是真心实意的。

这……别人都夸，淑媛却觉得这有点可怕。

宋逸山本来是想让淑慧和李大郎去庆丰，但看李大郎这样，就一时不好开口。

李家老娘刚没，淑慧去庆丰的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他们一众人离开了柳树坎儿，却并没有直接回庆丰，而是随着刘三娘、宋存礼等人，一起到兴隆庄。

宋家老宅还有事情需要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