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庾大人的画是不收取报酬的,也就是免费送。
齐誉之所以全力支持,除了承了他的人情之外,还有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感。
虽说律法上严谨公器私用,不能以权势逼人,但从实际上来说,庾海若真想敲打敲打谁,搞个募捐什么的,还是能够挤出来一些‘战利品’的。
在齐誉的观念里,像募捐这种事必须完全自愿,捐不捐,捐多少,捐给谁,都属于捐赠者本人的权利,他人无权指手画脚,叽叽歪歪。
可就有些人,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评判这个那个,凭什么呢?人家的钱既没偷,又没抢,完全来之于合法的所得,自然有着自己分配上的绝对权利。
从这个角度来看,庾海还算是个好官,做人比较实诚,有底线,没有做那些威逼利诱的事。
不过,才过了几天,齐誉又默默收回了之前的评价。
庾大人确实是个好官,但却不那么实诚,甚至还有些狡猾。
据二舅周大水所说,庾海竟然虚造了百多辆装满杂草的麻袋车,谎称是朝廷的赈灾粮提前到了,并且拍着胸脯说,粮荒已经彻底得到了解决!
真有粮来了?
经他这么一搞,捂粮惜售的乡绅们也都不再担忧了,纷纷开始抛售囤粮,粮荒还真就得到了缓解。
无中生有,真是高明!
庾大人不去经商实在是可惜了。
至于自己赠的那些画,听说被庾大人换成了粮食,至于他是如何操作的,目前还不知道。
有了这些粮食作为支撑,足可以撑到真正的赈灾粮到达时了。
齐誉很佩服庾大人,他这些眉高眼低的手段真是老练,值得自己认真体会和揣摩。
抛开这些事情,自己要做一些未来计划了。
农历八月是院试的时间,也是由童生向秀才进发的一场‘关键战役’。
这一科,是考呢?还是不考?
如果老生常谈就会说:不如沉淀上一段时间,待夯实一些之后再考,几率也会大上一些。
道理是这样的。
齐誉却不这么想:不如趁热打铁,一鼓作气,看看能不能一举拿下秀才功名!
可是,若万一考不上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银子?
想到家里的实际情况,齐大郎又患得患失起来。
有点悬而不决,那不如听听别人的意见。
对!集思广益!
这天,齐誉专程拜访了游掌柜,随着二人关系上的递进,已经无话不谈了。
对于应考,游掌柜认为大可一试。
他说,自己既然能在府试中摘到前十名,那就说明学问上不弱于人,也是实力所然的表现,有此学识,为何不一鼓作气呢?
有些道理!
回来之后,又询问了家人的意见。
柳荃认为,今年家里的运气极好,财运旺学业也旺,现在刚好踩在了时运的点上,当然要去考了!
周氏更是全力支持:这算什么难事?多吃几顿一品状元鸡不就可以拿下了吗?
好吧……
既然都认为可以考,那就试一试!
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闭门谢客寒窗苦读的时间,两天就是一小壶灯油,就差头悬梁和锥刺股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柳荃的肚子也逐渐显怀了。
齐誉见她每日里都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要担心,我身体很好。”柳荃幽幽轻叹着,“嗯……你是喜欢男孩多一些呢?还是女孩多一些呢?”
咳咳!原来是这个问题!
很明显,这是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又在作祟了。
齐誉笑了笑,不假思索道:“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都是咱俩的骨血。”
“就猜到你
会这样说的!”柳荃嗔了他一眼,又道:“齐秋川家就是因为有五个儿子,所以才那么张扬跋扈,而咱家却是一脉单传,若是不能添个男丁,我怕等咱老了……”
“这样想不对!他家有五个儿子又能如何?还不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孩子并不在于多,而在于能不能教育成才。群狼再多,也不会是一只老虎的对手,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可我还是……想生个男孩。”柳荃戚戚然地说。
齐誉开导着:“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要想子孙满堂,咱们就多做些善事。”见妻子依旧惆怅,又继续做起了心理按摩:“娘子若是放不下这个心结,何不像娘一样去烧烧香,求求佛呢,说不准就神佛保佑了呢?”
“那些……到底灵不灵呀?”柳荃迟疑道。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既然有所求,不如就信上一回吧。”齐誉笑道。
“好,那就听你的,我就去求求菩萨,然后再做些善事,成为那个什么积善之家。”
“好!”
对于求佛,周氏更是全力支持,还和媳妇分享起了自己的经验。不过,她的经验仅限于哪家店里的香油更为便宜。
对于未来的孩子,老太太就更乐观了,她私下给儿子讲:我见媳妇跨门槛时都是先迈左脚,若按照传统上来说,柳荃怀得应该是个男孩。
什么逻辑?
人家双腿截肢的就生公公?
无语……
周氏也不闲着,隔三差五的就到集市上买菜,鸡鱼肉蛋更是一样不落。她认为:大人少吃一口是无所谓的,但是,绝不能让肚子里的孙子缺乏了营养。
柳荃刚想劝全,却直接被婆婆斥责了一句:想什么呢?你以为是给你吃的吗?那是给我孙子的菜!
尴尬!
家里家外全身幸福感,岁月也是一片向好,不料,这一天却发生了意外。
中午时,才刚刚端上了午饭,就见齐兰哭天抹泪地跑过来了。
莫非……女儿被女婿打了?
周氏的第一反应便是闺女来告状了!
“娘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才跨进门槛,齐兰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是不是那个泼才欺负你了?”周氏拉着脸,道。
“不是呢!”齐兰一愣,又解释:“他并没有欺负我,而是有人欺负他了。”
什么?孙大财被人欺负了?
周氏怔了怔,长松了一口气道:“不是你就好!来来来!先坐下,和娘慢慢说。”
“嗯……”
柳荃看了看时辰,估计姐姐还没吃饭,于是又加上了一副碗筷。
出嫁姑娘本就是娘家的人,确实也没什么客套的,齐兰挽了挽袖子,坐下来就吃。
有鸡,有鱼,还是吃饱了再说吧!
“饭菜真香!”
齐兰打了个饱嗝,这才说起事情。
呵!
还真出事了!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齐兰家突然闯进来五个陌生的魁梧汉子,他们二话不说,揪住孙大财就是一顿暴打,在揍完了人之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去了。
因何挨揍呢?
不知道!
那几个贼人自始至终都没留下一句话!
奇怪~~
之后郎中看过了伤,说脸上的只是伤了皮肉,多几个疤瘌不碍事的。但是,小腿处却是骨折,最少也要躺上三个月才能下床。
伤筋动骨一百天。
对于此事,衙门那边也立了案,但县衙的人目前正忙着赈灾,没时间去探察这种泼皮斗殴的小案子。
衙役还叮嘱孙大财说:做人要老实点!
……
齐誉琢磨了一阵儿,问道:“贼人可曾抢夺家里的财物?”
“没有,那些人空手而来,空手而去,没拿走任何东西。”齐兰回道。
“这样来看就不像是强盗作案了,既不是强盗的话,那应该就是仇人了。姐姐,你好好想想,最近姐夫可曾得罪过谁?”齐誉分析说。
“就他那样的人,还能去得罪谁?”齐兰摇着头,感慨着说:“他也就在家里敢耍耍横,出了门腰就弯得就跟个虾米似的,怎么可能得罪人呢?”
“那些贼人一句话都没留下?”
“没有,嘴里只说使劲打。”
怪了!
贼人打人的动机是什么呢?
“姐夫确定不认识那些人?”
“他们全都蒙着脸呢,也看不出什么模样。”齐兰想了想,又补充道:“听巧云他爹说呀,其中的一个是个光头,在黑暗中反光非常显眼。”
光头?是个和尚?
或者是个秃子?
不能这么猜,没毛的人多了去了,单凭这一点确实推论不出什么。
“呜呜~~”
“哭什么哭,腿断了咱就治病,其他事也只能等官府破案了。”周氏看着不争气的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治病?家里没钱呀!拿什么治?他这一躺好几个月,一家人吃什么呀?”齐兰啜泣着说。
“啊?这么说,你是跑过来借钱的?”周氏脸色一拉,有点不高兴了。
“嗯……是他让我过来的。”齐兰耷拉着脑袋,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想当初,阿瞒找他借钱时,他不但一个子没给还数落了你弟弟一顿,现在居然还有脸开这个口?……唉,算了算了,我也不生这窝囊气了,他这人虽然可恶,但也不能不管,更不能饿着你和小巧云呀!至于能借你多少,就看你弟媳妇的意思吧。”周氏很记仇,先把旧事重提一遍,最后还是很答应了。
“娘,你真好!”齐兰乐呵呵地笑了。
“好什么好,本指望着你家多帮帮阿瞒呢,结果呢,反倒成了累赘!”
“……”
齐誉忙给姐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言,惹得母亲唠叨。齐兰本就没什么主意,见状后直接不做声了。
柳荃合计了合计,取出来了五两银子和一斗米,交给了姐姐。
齐兰收下后欢喜地跑回去了。
周氏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当初在给她找婆家时,自己一直抱着好女不远嫁的想法,现在却是没赚到一点实惠,莫非自己错了?
……
至于赈灾方面,官府终于有了实质性地动作。
就蓝天县来说,庾海做出了相关部署,县城以及各区都设立了救济点,布施稀粥和发放杂粮。
粮食只能说勉强够吃,饿不死人。
朝廷小气,故意不多拨一些?
也不见的,层层盘剥下来,能剩到这些,官员们已经算是很慈悲了。
民心逐渐稳定,治安也恢复如初了,再没有出现过恶性案件。
这天一早,柳荃和齐誉一起买了黄纸,又携带了香油,准备去给送子观音上香。
桃花村的西方有一座小山小庙,就是那里了。
现在已入盛夏,被蝗虫啃光的植被重新发出了新芽,生机再次勃发。
那寺庙也是一处赈灾点,远远望去,一条由百姓们排起的大长龙看不到边,这些都是等待着救济的可怜人。
在天灾面前,人是那么的脆弱!
齐誉夫妇都是一叹,怀着唏嘘的心情朝着小庙走去。
此时的小庙前簇拥着不少上香的人,越是像这种不如意的年月,人们就越想求助于神佛,以求保佑,或者说寻求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人虽然很多,却非常的安静,礼佛不仅要心诚,还不能大声喧哗。
……
“小东西!闭上你的嘴!”
突然,一个非常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随着这声恫吓,一个孩童哇地一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