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五月,细雨纷纷。
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将所触及的一切蒙上一层细细的水雾。
宁远镇白家一个偏僻的院落中,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套着一件灰麻色的旧衣裳站在那廊下,这院子小,房间也小,越发的衬托着小姑娘孤零零的。
她伸手想要接那细雨,伸出的小手掌有半截被笼罩在那长长的衣袖中,良久那细雨才将将的沾湿她并没有染了蔻丹的手指头。
她缩回自己的手,看着那小小的巴掌,嘴角就弯弯的翘起。
不远处是厨房,接近饭点的时候便乒乓乓乓一阵响,这小姑娘将视线望向那边,贪婪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好。”她道,声音喃喃弱不可闻。
这是她回来的第三天,她此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就在她贪婪的感受这春日的鲜活时,有东西从不远处破空而来,带着一股腐朽的霉味。
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挪开。
嘭!
一个发霉的番薯落在她的脚边,那始作俑者站在不远处,却因为这番薯没有砸到这小姑娘的身上而懊恼跺脚。
“好你个季晚来,你居然敢躲!”
十四岁年纪的季晚来眼睛很大,脸却因为长期缺少营养显得蜡黄瘦弱,同时也将她的眸子衬得越发的大,她的模样跟漂亮扯不上关系,顶多算个五官端正的孩子。
在那边发脾气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个子不算高,饶是如此也比季晚高了半个头,此女圆脸,模样不算多漂亮,但是胜在气色好,她身上的衣裳得体,十个手指也染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粉红蔻丹。
她梳着丫鬟髻,便是这白家众多丫鬟中的一员。
只是此刻她这般嚣张的态度,倒是不像个丫鬟,反倒像是这白家的大小姐了。
季晚来黝黑的眸子盯着来人,回忆苏醒,终于记得来人的名字。
连枝,白家表姑奶奶身边的好狗之一!
上辈子可没有少磋磨她!
是的,她季晚来从十七岁那年回到了自己十四岁的年华!
在替她的救命恩人——白家大少爷报仇雪恨之后又回来了!
季晚来看着连枝,怒气跟杀气一起腾升!
后者被她这样的反应吓得愣怔在原地,随后火气也上来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早上就跟你说了,今儿个大少爷回来,厨房的人手不够让你过去帮忙,你居然敢在这里给我躲懒,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家小姐了?!”
连枝说着就上手,撸起袖子一巴掌狠狠的往季晚来的脸上扇去。
季晚来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轻松躲开连枝的袭击。
连枝一个在白家当丫鬟的姑娘,哪里收得住自己的力气,嘭的一声摔倒在地,震得这小破院子的门窗一阵乱晃。
“你……你居然打我!”倒在地上起不来的连枝愣怔了半晌,好不容易开口,声音中都带着哭腔,她眼睛一眨吧,那眼泪珠子就滚落了下来。
季晚来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从屋檐上掉落下来的灰尘。
她看着倒打一耙的连枝,耸肩忍笑,随后才一脸大骇的往地上打了个滚,哭得比连枝还大声。
“连枝姐姐别打了,我这就去厨房帮忙,你别打了!!”一边嚎一边利索的爬起来往外面跑。
身上脏兮兮的,看起来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似得。
那连枝何时见过这样的架势?
等她反应过来,季晚来都已经跑出院子……
季晚来卯足劲往前冲,心中有股火焰腾升,她的鞋子也不知道是谁不要了才扔给她的,不合脚,一路狂奔已经不知道被落在哪儿去了。
因为心中熊熊火焰燃烧的缘故,她甚至不觉得脚冷。
当年被白家少爷救回来的时候,她在白家的院子里走过一次,就那么一次罢了,之后她被打发到那个破旧的小院子中,每每想要看看院子中的景色都被那群丫鬟婆子眼色,直到后来,从狗洞中爬出白家之后,也没有再踏足过其他的园子一步。
季晚来跑着跑着就觉得自己的心都活过来,人也冷静了下来。
这一年,她十四岁,是白家少爷救回白家的半年之后,若是记忆中没有出差错,这一次白家少爷回来的时候,白家的那个假仁假义的表姑奶奶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只是这个时候的白家少爷一门心思在生意上,并没有娶亲的念头便回绝了。
只是白家后院此刻到底是那位表姑奶奶说了算,表面上答应了白家少爷不着急,转过头就把那位未来的白家少夫人给带回了府,甚至刻意安排在白家少爷隔壁的院子里,一来二去的,便说不能让别人不清不白的在白家住着,赶鸭子上架的让白家少爷把人娶了。
那位白家少夫人可是真的漂亮,年方十五,是隔壁县城的一户商户的嫡女,端的是门当户对的存在。
只是这个时候,谁又能够想到,这个所谓的孙家嫡女,不过是个改头换面的骗子呢?
这女子被那白家表姑奶奶收买了回来,演了一出大戏,也没有用几个月的时间,就把白家少爷给毒害了!
当然,这后面的事情,还是季晚来几年后才无意间中得知的……
季晚来站在这园子中,左右张望不知道往哪儿去。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让季晚来只觉得自己如同被这时间抛弃,飘飘然没了落脚的方向。
这一刻,季晚来是慌乱的。
当乞丐婆的那几年,每日的事情无非就是活下去,尽其所能的活下去。
若是有迷惘的时候,也会有师父在旁指点一二,以至于突然入了这样的境地,让季晚来瞬间束手无策。
她愣怔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才能够走出去,走到她想要走到的人面前去。
她抿唇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往厨房去。
她进了白家之后这半年,大多时间都在厨房帮工,厨房中的人也大多都认识她。
与其在这后院中等着所有的事情如同上辈子那样的发生,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寻找合适的机会挽救她想要挽救的人!
季晚来转身就往厨房中走去,动作敏捷不带丝毫的拖沓。
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那院子之后,一个白衣少年从那月亮门后走出来,遥遥的看着的她的背影。
有不知名的花被风吹过来,在空中打了个转,飘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