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丸酒良听到店门推开时发出的风铃声,抬头看向了门口,一个头发不多,却有着长长的白胡子的瘦小老人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请问想喝点什么?”乌丸酒良不做痕迹的扫视了这位老人,却看不出他的职业。
从体型与关节上看,年轻时没有做过体力活。
面部肌肉不是很发达,似乎也不是靠嘴皮子工作的职业。
气质上像是一个艺术家,但手上没有任何职业病留下的痕迹,也许是因为衰老造成的影响。
“有可以让我大醉一场的酒吗?”老人直接说道:“今天走了很多家居酒屋,都说他们的酒卖光了。那些闹哄哄的酒吧也不适合我这个老年人。”
“他们不是卖光了酒,而是不敢让一位老人在自己的店里醉倒。”乌丸酒良给了老人一个苦笑。
老人为难的看着他:“那你愿意把酒卖给我吗?”
“喝啤酒可以吗?”乌丸酒良用问题回答了他的问题:“心里有伤心事的话,喝啤酒也能醉的很快。”
好在店里正好有一位医生在,多少是一道保险,即将穷疯了的乌丸酒良决定连这位的老人的生意也做。
于是老人在小川医生旁边的吧台椅坐下了。
乌丸酒良转身给他倒了一杯德国的黑啤酒。
正想向老人搭话时,小川医生已经挂断了电话,眼巴巴的看着他。
对老人歉意一笑,乌丸酒良看向了小川医生:
“医生,您是否认为,警察带走了那个人,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小川医生没有回答,但看他的表情很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警察能对他做什么呢?实际上这位荻野先生还没有伤害你的儿子。”乌丸酒良习惯性的拿起一个本就很干净的玻璃杯擦了起来:“他又做了什么呢?每个月给你送钱?用儿子的遗物送礼物?这根本不构成犯罪,即便他用的是假地址也一样。”
“即使他想要杀死我的儿子?”小川医生感到不可思议。
“谁又能够证明呢?”乌丸酒良耸了耸肩膀:“让我们做一场白日梦,假设警察搜查了这个人的家,在他家里发现了一整套的犯罪计划书,里面如同日记一样清楚的记录了他的犯罪动机,他策划的犯罪手法等等。”
“即便这样,这最多只属于犯罪预备,而犯罪预备的情节远低于犯罪中止、犯罪未遂以及自首。”乌丸酒良把自己的食指和拇指圈在一起,但这并不是‘OK’而是一个‘3’:“我想他只会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而且还存在减刑的可能。如果他能请到一个厉害的讼棍的话,也许能抓住‘没有准备凶器’这一点否认掉犯罪预备,结果就是——”
“彻底无罪,当庭释放。”乌丸酒良放下干净的酒杯:“警察和法院能为你做的,只剩下对他的错误思想进行批评教育,然后在把他放出来后出于人道主义提醒你一声。”
在那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不需要他来赘述,此时面色苍白的小川医生也能想象得到了。
“所以这是最差的一条路……”小川医生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老板拉住了自己,现在他就已经在这条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请您指点我,我该怎么做?”
“我不是侦探,更不是什么顾问。”乌丸酒良提醒道:“这只是我作为一个酒吧老板兼调酒师,与客人你聊聊天而已。”
“先说我眼里‘最好’的路吧。”乌丸酒良说话的时候察觉到,刚刚那位老人已经喝光了杯中的黑啤酒,又给他倒了一杯。
然后继续对小川医生说道:“明天你大可以去雇佣私家侦探找到这个人的住址,拿到住址后,在能够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带着你儿子勇太去和他谈谈话。”
“把误会说清楚,道理讲明白,再让你儿子认个干爹。如果能让这位荻野先生把对自己儿子的思念转移到你儿子的身上,也就算是永绝后患了。”
“缺点是你有可能不高兴儿子多了个干爹,以及这个方法需要一定的话术和运气。”乌丸酒良分析道:“但除了安全保障以外,多一个干爹对于孩子的未来来说说不定就多了个出路。”
小川医生的眼里诞生出一些希望,但作为一个严谨的外科医生,他并没有忽略这个方法需要一定的运气。
“先生您觉得,除了‘最差’和‘最好’的道路,我还有‘中间’的道路吗?”小川医生很上道的问道。
“当然有了。”乌丸酒良打了个响指:
“你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等到8月3日当天再选择时间报警,在他进行犯罪活动的过程中救下你儿子,这样就属于犯罪未遂,而且当场逮捕就不会再有自首情节。”
“这样量刑大概有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吧。”乌丸酒良估算着刑期:“十年以后你的儿子就十五岁了,虽然还年轻但也初步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或者你这个做父亲的可以再为了孩子付出一点牺牲,进一步延后报警的时间,在他意图伤害你儿子的时候,从上去制止他,并且被他打伤——您是外科医生,什么样的伤在司法鉴定中属于重伤您比我更清楚。”
乌丸酒良的话就如同恶魔的低语,让小川医生情不自禁想象起了那样的未来。
“故意杀人未遂加上使人重伤,同时这起事件中对方在道德上毫无立足点,以把刑期拉长到二十年以上。”
“如果、我是说如果。”乌丸酒良对他挤眉弄眼:“如果你在和对方的搏斗中‘失手’导致这位荻野先生重伤、残疾、或者死亡,你也可以以正当防卫为由进行无罪辩护。”
乌丸酒良用手指比了一个一点点的姿势:“相信我,只要再加上一点点的舆论优势,你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无罪辩护。”
小川医生的呼吸急促起来,嘴唇变得干渴,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副牛嚼牡丹的画面看着乌丸酒良有些心疼。
“真的非常感谢您指点迷津。”小川医生又一次站了起来:“至于走哪一条道路,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别急着走。”乌丸酒良再一次把他按了回去,然后用目光比划着一旁的老人:“这位老先生可把你的家事都听了个一干二净,我们是不是也让老先生说一些心里话才公平啊。”
语气很轻快,就好像在派对上开玩笑一样。
乌丸酒良可还惦记着,要把这位医生留下来做保险,防备这位老人在他的店里喝出问题。
“让老先生见笑了。”在老人讶然的目光中,乌丸酒良看向了老人,将旁边的小川医生介绍给他:“这位小川雅行医生,他的儿子正遭到歹人的威胁,所以忧心之下来到我这里买醉,至于刚刚的谈话,只是我们普通的聊天而已,普通的聊天。”
“现在酒已经有了,不知道老先生愿不愿意,和我们说说您的故事呢?”乌丸酒良又倒了第三杯啤酒,放在老人身前。
有着长长白胡子的老人笑了笑,眼睛眯起来就好像看不见了一般:“那就说说吧,其实这位医生的心情,我也挺能理解的。”
“鄙人落合,是米花区的中世美术馆的馆长,我将那里的展品,视若我的孩子一般珍爱,而现在,我的孩子们也遭到了恶人的威胁……”
落合馆长说起了自己的故事,乌丸酒良和小川医生听着,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七月三日,酒吧客人两名,营业额一万四千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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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日的一个下午,小川雅行抱着一些箱子,站在了一间叫做波洛的咖啡店之前。
视线上移,咖啡店的二楼则是一间名不见经传的侦探事务所。
先生给出的上路和中路,他都要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