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云桦见她坐在那里,整个人似乎还在微微抖着。这样去看,只能看到她的侧颜。好似上成的羊脂玉,雪白中又透出瓷釉的光来。
他顿了顿,才说:“蔷薇,如今能帮你的只有我。苏苼白对你们沈家做的那些事,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还有后来他那么多次追杀你,即便你恨着我,但你不能否认,我确实也救了你的命。”
沈蔷薇转头看向他,冷声说:“你是救过我,但你存的那些心思,同样肮脏龌龊!你和苏家的人,不过是豺狼配虎豹!我真是错了,怎么可以一次一次相信你,被你利用!”
乔云桦容色一变,冷静的看着她,眸光竟就慢慢变得幽深,他淡淡说:“生气了?我不过把七少从前的情债翻出来告诉你,就惹得你这样介意?”
他突兀的笑了声,“我倒希望这些个事情是我凭空捏造的,至少不用看见你这么大的反应。”
抬眼去看,见沈蔷薇只是不言不语的看着自己,愈发的另他心中翻涌,不由就说:“不错,我承认自己是豺狼,可你以为你的小叔叔是什么好人?他做的那些事,我是不是应该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给你听?”
沈蔷薇几乎是顷刻间便红了眼,说:“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情绪激动起来,连胸口都在微微起伏。缓了缓才说:“之前我说过,在苏家我孤立无援,需要你帮助我。可你从头至尾都做了什么?躲在背后做推动事件的那只手!眼睁睁看着我弟弟被掳走!还假仁假义的给我通风报信!”
她站起身,将日记扔在地上,“今天又给我看这样的东西,你哪里是帮我?分明就是在搅局!”
乔云桦也激动的站了起来,眼见着她转了身。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一字一顿的说:“我在搅局?!当初是谁拒绝了我?是谁不要跟我订婚?!沈蔷薇,你记性这样差么?”
沈蔷薇站在了原地,原本乔云桦的力气并不大,她完全可以甩脱开。可此刻听着他这一声声质问,倒像是被骇住。
转头看向他,却见他清俊的面庞上像是覆了一层寒霜。即便是面无表情,仍让人不敢细看。
他轻声说:“蔷薇,你把我看的这么低,却把你的仇家苏徽意看的那么高。你还爱着他是么?”
流光在他眸子里闪过,沈蔷薇几乎是下意识的瞥开眸子。那一刻仿若面对的并不是他,而是心中的一面镜子,将所有卑微的情绪都展露出来。
耳畔只余下一句,“你还爱着他,是么?”
眼泪涌出来,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乔云桦将她的无措看在眼里,忽而一笑,牵起的嘴角在竭力绷着,让他连说话都需要力气,“所以啊,你怪我搅局,你怪我让你看到他的过去,你接受不了!可蔷薇,你的讥讽,你的嘲笑……怎么偏偏能对着我脱口而出?”
他蓦地松开了手,冷声说:“沈蔷薇,我就是要提醒你!他们苏家是你的仇人!你如果不把你那些幼稚的感情收起来,将来只会和你父母一个下场!”
沈蔷薇深吸了一口气,她明明知道乔云桦说的都是事实,只是字字诛心,让她不忍也不想去听。
她说:“对于一个洞悉全局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提我的父母?你的行径比刽子手还要可怕!”
乔云桦只是勾唇笑了笑,轻声说:“沈蔷薇,如果你现在还固执的认为,我做的事情龌龊、肮脏、不堪,那你就离开吧。”
“你错了,我之所以会这样介意,是因为我一直记得,在我最难的时候,给我帮助的那个人是你!”
沈蔷薇顿了顿,继续说:“可同样是你,先给了我当头一棒。你觉得我固执的揪着你的错不放,其实不过是我不肯放过自己。”
她转顾窗外,就见大雪时浓时淡,仿若从前她屋子里隔着的珠帘,一簇一簇的抖着。像是流苏一样,又像是桌前的荔枝冻,雪白中透着晶莹。
她说:“我问你,那时候苏青阳掳走我弟弟,你在做什么?你口口声声说苏徽意是我的仇人,可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他挡在我前面,是他救了我弟弟。”
转顾去看乔云桦,说:“你不会明白,对于一个站在深渊边缘的人来说,这样的救赎有多可贵。我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除了恨,很多情感不由我决定。我就是喜欢他,我喜欢他的坦荡。喜欢他明知道我的目的,还可以毫无保留的对我。”
她转身离开,此刻心中竟也生出别样的情绪。缓缓走出去,冷风便呼啸着席卷而来。汽车一直等在门口,侍从官为她开了车门,她上车坐好。
直到车子开起来,她透窗望过去。见乔云桦站在门口,绒雪一层一层覆上来,雪花时而密集时而稀疏。
不过眨眼间,他的身影便被风雪掩盖住。
回督军府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沈蔷薇才下了车,就见刘妈带着一众丫鬟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说:“小姐,七少回来了。”
沈蔷薇不由就加快了步子,直到了偏房的厅里。就见苏徽意坐在沙发上,一身的风雪未拂。
她走过去,问:“是有什么事么?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苏徽意看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的说:“没事就不能回来了?”
“不是啊,就是你从前这时候没回来过……所以我有些诧异。”沈蔷薇明知道他是生了气,就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坐到了他身边,用蚊子似的声音,说:“我刚才出去逛了逛。”
她说着,就往他身边靠了靠。苏徽意与她对视,那浸冰沁雪似的眸子冷幽幽的。他说:“我最近没有管你,你就连答应我的约定都忘了?”
沈蔷薇感受到他的气息暖暖的喷在面颊,就笑了笑,说:“我以为你马上要去前线,要忙很多事情。可能没有时间理会我,我就没去找你。”
苏徽意皱了皱眉,冷俊的脸上勾出一丝笑来,淡淡说:“你这算是什么理由?难得你这样聪明,几句话就将问题丢给了我。这是在间接告诉我,忙到忽略你了?”
“就是啊,你那么忙……”沈蔷薇附和着说,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问:“你什么时候送仲贞走?”
苏徽意却没有回答,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隔了半晌,才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专列,今天晚上他跟我一起走。”
沈蔷薇呼吸一顿,明知道他们都要离开,可直到了这一刻,偏就生出不舍来。只是离别在即,她并不想自己的伤感情绪影响到他。
就点了点头,恩了一声。抬起眼,就跌进了苏徽意的瞳孔里,他看着她,眸子熠熠闪着光,仿若夏日的星辰。
她说:“战场上枪炮无眼……你一定要小心,要平安的回来。”
原本是想好好说出这番话,开口偏就变得哽咽起来。她不由尴尬的转过脸,他却忽而拥住了她。
只是这样相拥,好似彼此间心事明了。沈蔷薇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不由就抱紧了他,说:“我发现我这个人真讨厌,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犯傻。”
苏徽意将下巴抵在她发顶,似笑非笑的说:“你能有这个觉悟,说明你成熟了。”
顿了顿,又问:“怎么突然对我投怀送抱起来了?”
“明明是你抱的我!”沈蔷薇挣了挣,就听苏徽意似叹似气的说:“有时候真是拿你没办法。”
沈蔷薇想着那本日记,眸光不由就黯了下去。她并不会愚蠢的去问苏徽意,抑或对他使性子。那是他的过去,即便她再嫉妒。也明白没有人能对抗过时间,更没有人能改写那段过往。
她微不可闻的叹息,轻声说:“这句话我也想对你说……有时候,是真的拿你没办法。”
苏徽意放开他,抚上她的面颊,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心结,我从前与你说的话都算数。只是搅进苏家这趟浑水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要轻举妄动……苏家的人各个心有千窍,尤其是父亲。”
沈蔷薇听他这一番语重心长,就点了点头。苏徽意看着她,又说:“我走的这段日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犯倔。”
他勉强笑了笑,说:“我这个虎豹豺狼真是操心太过,明明你这只聪明的兔子,已经找好了猎人。恐怕他都已经磨好了枪尖,装好了子弹。只等着把我活剥生吞了吧?”
沈蔷薇听他意有所指,就说:“这取决于虎豹的选择,如果他对兔子伸出利爪,露出尖牙。又怎么能怪猎人对他开枪呢?”
“那虎豹岂不是太可怜?”
沈蔷薇看着他,淡淡说:“可怜的从来都不是虎豹,而是兔子。你知道的,它想在虎口里寻求生存有多难。无论是猎人也好,抑或更强的狩猎人也罢,都庇护不了兔子。”
苏徽意的手掌在她面颊上轻轻摩挲,问:“那谁才可以庇护得了它?”
沈蔷薇的眸子泛着泪光,一字一句沉声道:“虎豹群里那一只老虎,只有它才能保护兔子,也只有它愿意保护兔子。对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