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沈蔷薇因着身上不舒服,一直都懒怠的在床上躺着不肯动弹。原本莲儿是想找医生过来的,但沈蔷薇坚持说她没有生病,只是近来的事情太多,她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一方面是想着苏笙白的死,虽然心中的怨恨得以消减,但到了这种大是大非的时候,倒觉得从前太过的偏执,偏执的想要以一种残忍的手段报复他,到头来却不过是人死灯灭。
一切都释然了。
一方面想着苏徽意要面对的困境,不由得忧心忡忡,她虽然对时局不是清楚,却也知道如今南地的处境,怕是一步走错,便会一触即发。
这样连着躺了两天,只觉得身上愈发的倦怠了。这样的时候,虽然知道苏徽意事物繁忙,却也总期待他过来看看自己。她又闲来无事,便又开始忙着刺绣,一绣便是一整天,好在花样子还是学会了不少,只是内心发空,想着她一个新式的女孩子,原本该活的鲜妍一些,却终是被一个男人困在笼中做了金丝雀,只能在无尽的祈盼中过日子。
又连着过了几天,韩莞尔便来看她,因着晨起时她着了凉,所以一直躺在床上没有起来,莲儿直接引了人进了卧室,便退了出去。
韩莞尔原本一肚子的心事,但见她气色不好,便快步走过去坐到了床边,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沈蔷薇见到她倒是十分的高兴,就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就是着凉了。”她顿了顿,见韩莞尔倒是比之前瘦弱了不少,脸色也惨白如纸,想着这段日子她的日子应该不好过,便说:“后事都处理完了?”
韩莞尔闻言目光有些闪躲,不自觉的垂下眸去恩了一声,“昨天就完了,我在宅子里待的无趣,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她心中不欲提起苏笙白的事,如今无疑是颗刺一般的存在,每次提及,都让她浑身颤抖。这样想着,恨不能马上转移话题,就说:“姐姐,你什么时候跟七少说一说,让你搬回去住?”
她有些犹豫,动了动唇角,还是说:“如今就我一个人在那里,总觉得孤单。”
沈蔷薇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样说着话,却连脸都白了,不由就问:“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原本与她一同长大,最是了解她的心思,见她摇了摇头,却是不依不饶的,又问:“出了什么事?你不要瞒我。”
韩莞尔目光闪烁着,倒像是想起了极度可怕的事情,也不过一瞬,眸子里边溢出了眼泪,抬眼看向她,只觉得所有的防备都崩塌了,低声胆怯的说:“姐姐,我……是我……杀了苏笙白。”
沈蔷薇顷刻间便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瞬间闪过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心中亦是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般,汹涌的好似要溢出满腔的心绪一般。
可最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怔了好一会儿,才从这种惊惧中缓过神来,先是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压低说:“把这件事忘了,对谁都不要提起。”
她只觉得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也分不清是慌乱亦或是恐惧,一阵一阵的覆上来,连脊背都湿透了,这会儿见韩莞尔兀自出着神,不由得抓住了她的手,微微用了力,皱眉严肃的看着她,说:“你记住了没有?”
韩莞尔这才好似回过神来,慌乱的点点头,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是真的害怕到恐惧,甚至已经有段日子未曾好好安眠过,仿若一闭上眼,就能看见苏笙白暴戾的眼睛和怒喝,她忍不住又抖了抖,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怔怔的看着沈蔷薇,略带着哭音的说:“姐姐,我求求你,你搬回去吧,或者跟七少说,让我搬过来,我不要一个人待着,我害怕……”
她狠狠的咬着唇,“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待在那里,仿若我一回去便再也走不出来了,要老死在那里,伴随着恐惧不安过完我的一辈子,可是一辈子太长了!我真的怕我会挺不住!”
她说过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像是宣泄着这些日子的所有情绪。
沈蔷薇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想着那样的事,换做是她自己,也会慌乱到不知所措的。她担忧的看着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要怕,这些日子你就住在我这里,我会跟七少说的。”
她见她哭的厉害,不由的伸手拍上她的背,轻声说:“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同七少说过了,让他放你离开,他答应我了,莞尔,你离开吧!”
韩莞尔茫然的抬起眸来,她看着沈蔷薇,眸子迷蒙一片,一瞬间闪过了许多的情绪,夹杂着不安和对未来的憧憬,可更多的却是胆怯和游移不定。
沈蔷薇见她这样的犹豫,便又问:“莞尔,你想离开么?”
韩莞尔本能的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我离开了,那你呢?”其实她只说出了一半的担忧,还有另外一半,她却如何也不好意思说。
沈蔷薇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莞尔,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只要你愿意,你的人生还可以重来,你还是一张白纸!你懂么?”
她自然知道她不肯离开这里的真正原因,可那个桎梏已经捆绑了她这么久,甚至让她沦落这一步,如果她再想不通,只会跌入更深的深渊里去。
韩莞尔呢喃着重复了一遍,“重新开始,我还可以么?我还配么?”她说着,自嘲似的笑了笑,“像我这样不堪的人,如何能重新开始呢?”
沈蔷薇见她这样的颓丧,不由得皱了皱眉,说:“你哪里不堪了?说白了你还是太过感情用事,太过的傻气,为了那样的一个人,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好在现在什么都结束了,你的人生和青春还那么长,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我不想你跟我一样,年纪轻轻的,被困死在桎梏中走不出去!”
韩莞尔自然懂得她的感受,便沉默无声的点了点头,隔了半晌才说:“我知道是我傻,总觉得他那样的人会有那么一两分的真心给我,可自从他将我送给他父亲,我就知道我错了,可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他越是这样对我,我就越不甘心,越想向他证明失去我是个错误。”
她忽而笑了笑,“可到头来才发现我是大错特错,姐姐,我被这个人吃的死死的,这辈子都挣脱不得了,我输了,一败涂地。”
沈蔷薇默默地看着她,见她的脸上的神情从一种荒凉转为另一种荒凉,像是经历了枯萎的花,明明还会再开,却仿若失去了所有该有的颜色和魅力。想着那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注定会消磨人性的一些东西。
她正这样想着,韩莞尔却不在意的抹了抹眼泪,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来,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可是姐姐,你知道么?在我杀死苏笙白那天晚上,是他救了我……其实当时我已经慌乱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他让我走,他还为我擦了满是鲜血的手!我记得他让我离开时,双眼里闪过的光和情绪。”
她说着便不自觉的笑起来,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完全也掩藏不了,又说:“我想,他应该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
说完,便探究的看向沈蔷薇,“是我想太多了么?人就是这样,别人做了一些事,总要联想到他是不是待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有了错误的见解,便生了错误的情。”
沈蔷薇垂下眸去,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就她对苏子虞的了解,那是个不喜欢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的人,对待麻烦永远是避之不及,那样的一个人,会为了不在乎的人担下这种弑父的罪名么?
他日东窗事发,他会不知道那依偎着什么么?沈蔷薇想,她已经有答案了,抬眼看向韩莞尔,见她的眉目依旧美丽,可是双眸却仿若干涸的枯井,她不该让她这样沦落的。
想了想便说:“他将你送给了他父亲,恐怕是对你怀着愧疚的心吧,再说这样的事,他身为苏家的少爷,就算苏家的知道了,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她有些心虚,又补了一句,“你也知道的,他很不喜欢麻烦。”
韩莞尔的眸光彻底的黯淡下去,将那一丝的不甘心也掩藏了起来,只是这样的时候,她总不能马上做出对应的神情来,隔了半晌,才木然的点点头,“是了,他那样的一个人,爱麻烦又自私,从来都是个面热心冷的人,是我想多了。”
她说完,便坚定的点点头,兀自的说下去,“一定是我想多了,我不能因为他一点点的施舍就再次的迷失自己,姐姐,你说的对,我的人生还长,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我还是有机会重新开始的,对不对?”
她迫切的看着沈蔷薇,似乎在等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答案。沈蔷薇忽而有些不忍,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攥着,许多的犹豫让她说不出话来,可很快她便坚定下来,点点头说:“是,你的人生还有很多选择,你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韩莞尔忽而笑了一下,滚热的眼泪却自眼角滑落出来,“我决定了,我要离开这里,重新开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