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朝卧室去,沈蔷薇明知道他生了气,只是这样的时候,她如何能妥协?况且她心中存着一丝怨恨始终不能释怀,她恨极了这种状态,像是一言不合便会触发她敏感的神经,只要稍微让她不满意,她就反反复复的将这件事拿出来说。
她也不愿意这样,只是心中不能释怀。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仿若失了力一般朝后靠去,抬眼见一桌子的菜,几乎没怎么动过,这一餐就结束了。
厅里开着灯,四壁都是流光溢彩的,她不禁扫了一圈,只觉得空荡荡。她心中明白,两个人无论如何的配合对方,沟壑依旧横陈着,再也抹不去。
这样安静的坐了半晌,便听见卧室的门开了,苏徽意已经换了军服,头顶带着军帽,一副凛若冰霜的样子。她见他要走,唇角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双手紧紧的攥成团,竭力装出若无其事来。
苏徽意看了她一眼便转了目光,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军部有要紧事,我要马上去一趟。”
他朝前走了两步,直到了门边,才头也不回的说:“我会放了他。”
沈蔷薇看着他走出去,从头至尾都没有开口挽留,在原地怔忡着站了半晌,才又坐到了沙发上。这会儿雨竹敲门走了进来,眼见着她面色发白,就低声说:“小姐,七少走了,他嘱咐我让你把饭吃了……用不用我端下去热一热?”
沈蔷薇恍若未闻着,隔了几秒才麻木的摇了摇头,“撤下去吧,我不想吃。”
她起身朝卧室去,只觉得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心中仿若缠了一团棉线,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伏倒在床上,想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好似都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这样想着,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恍惚中才要睡过去,却忽而听到电话响起来,在安静的空间里仿若是闷雷一般,让她心跳如擂鼓。睁开眼,见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室内亦是黑漆漆的。那电话声一声声催促着,她只得摸着黑,光脚快步走到了厅里去。
才接起电话,就听见那头是阮红玉焦急的声音,“蔷薇,我收到消息,七少下令要枪决乔云桦,已经派人送他去刑场了!你快想想法子啊。”
沈蔷薇骤然听到这一句,只觉得脑子轰隆一声,仿若被什么击中一般,那一头仍旧是阮红玉夹杂着哭音的祈求,她恍惚的听了两句,才镇定下来说:“我现在就过去!”她说完,就啪的挂断了电话。
此时的她有些不知所措,亦心乱如麻着,好似转了百千个念头,却仍不知该怎么办。在黑夜中焦急的喘息着,倒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到卧室去换衣服,她也没有开灯,随便自衣柜拿了件旗袍穿上,用手拢了拢头发,也来不及去按电铃,只是快步走了出去。
直至下了楼,厅里也是黑漆漆的,她摩挲着开了壁灯,又按了电铃,这样一折腾,更是搅得心跳加速。雨竹和着几个听差很快便跑了出来,见她仓皇的站在厅里,不由就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沈蔷薇不愿意多说,只是焦急的吩咐,“快点备车子,我要出去。”几个听差略显错愕的看着她,像是不知该作何反应。她不禁急了,吼了一声,“快去。”
几个人这才连连点着头,快步跑了出去准备。雨竹忙走过去扶住她,眼见着她头发凌乱着,身上的旗袍也是皱皱巴巴的,她心中自然知道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此刻也不敢多问,只说:“小姐别着急。”
她说着就为沈蔷薇拢了拢头发,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发抖,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样,喃喃着,“帮我拨通苏徽意的电话。”
雨竹听着忙就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拨了电话,那一头却是一长串的嘟音,等了一小会儿才有人接通了电话,“哪位?”
雨竹忙说:“这里是小公馆,请问七少在不在?”
那一头便回说:“七少刚离开。”说罢便挂断了电话,雨竹担忧看了沈蔷薇一眼,如实的说:“小姐,七少不在,说是刚离开……”
沈蔷薇的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来,她也顾不得众人的目光,只是喃喃着,“他骗我,他骗了我。”
这一头听差来报说汽车已经备好了,她踉跄着步子走出去,抬眼看天,月朗星稀,却仍是黑的如同粘稠的墨汁,直到上了车坐好,汽车便疾驰着开了出去,因是这样的晚上,街上早已戒了严,所以并没有行人。
司机直至开出了巷子,才恭敬的问:“小姐,咱们去哪儿?”
沈蔷薇抹了抹脸颊,说:“去刑场,一定要快!”
她不去理会司机复杂的神情,只是转顾见窗外漆黑一片,仿若吞噬了万物一般深不见底的黑沉,她原本就悬着一颗心,此时见了这样的光景,更觉得悲凉无助。双手紧紧的攥着,连手心都刺痛了,这会儿心内焦急,倒好似迟一步都会看到乔云桦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怕极了死亡,这让她无助恐惧,不由的想起父母,想起弟弟,还有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呼吸一顿一促的,心口也绞痛着,前行的路那般长,那般的难熬,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好在司机并没有多问,只是将油门踩到底,一路都是风驰电掣着,过往皆是漆黑,只有两团黄澄澄的车灯在暗夜中飞奔着,约摸着没过多长时间,汽车便开到了刑场。说是刑场,不过是金陵的郊区一带,远远近近皆是岗哨,汽车才刚进去,便被路卡拦住,卫兵支起枪来,喝问:“什么人?”
司机正要回话,沈蔷薇却顾不得,她兀自下了车,对着那卫兵说:“我要见苏徽意,你去告诉他。”
那卫兵才要呵斥,但因着那司机是苏徽意身边的人,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客气的打过招呼,司机知道事态紧急,忙说:“快去通报,告诉七少沈小姐来了。”
那卫兵当即应了一声,快步跑开了。沈蔷薇哪里能等得,快步的跟着走进去,因着里头各处都有岗哨把守,又有探灯在照着,司机恐怕岗哨误伤了她,一面跟着跑过去,一面劝阻道:“小姐,你不要跑,小心岗哨。”
沈蔷薇见那一头亮着灯,便不管不顾的想要走过去,倒不妨一枪忽而打在了脚边的地面上,吓得她惊叫了一声,站在原地再不敢动弹。司机紧忙追了过来,大喊着:“不要开枪,我们是来找七少的。”
这会儿司机也乱了分寸,额头上溢出大颗的汗来,唯恐沈蔷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姐,你再等一等,别在乱跑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远处走过来一行人,把头的正是林宁,疾步的走过来,见沈蔷薇一脸的惊惧,便客气的说:“夫人,您过来怎么没有提前打电话,万一在这出了什么岔子,我们这些人就不用活了。”
沈蔷薇摇了摇头,焦急的问:“苏徽意呢?带我去见他!”
林宁说:“七少现在有要事,我先带您去休息室。”沈蔷薇又摇了摇头,声音急促道:“我要马上见到他,快带我去见他!”她这一句几乎是吼出来,也顾不得林宁的阻拦,兀自朝前跑去。
她这个样子,自然没有人敢拦她,她用尽全力朝前跑着,夏夜的风灌进胸膛里,灼烧着心肺一般,让她快速喘息着,身后是林宁等人的呼喊,好似乱成了一锅粥一般。
正是这样焦急的时刻,她忽而听到了一声枪响,“砰”的一声划过岑寂的夜,像是骤然响起的雷声,她在惊惧中顿住步子,茫然失措的看着前方,漆黑一片,远处的灯火在夜幕下不过荧光点点,她只觉得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跌坐在地上去,仿若失了魂魄一般。这样的时刻,倒也没有哭,只是无措的看着地面,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黑暗中有人缓步走了过来,她抬眼去看,就见一个模糊的颀长身影,她知道那是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只觉得心在狠狠的抽搐着。
苏徽意站在了她对面,俯视着她,神情在暗夜中看不真切。缓了缓才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蔷薇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在黑暗中对上他的目光,她所有的理智都被消磨殆尽,只余下满腔的绝望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并没有躲,而是一声不吭的挨了下来。
沈蔷薇紧紧咬着唇,吐了口气,才喑哑着嗓音说:“你杀了他。”
她说出这一句,便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吼道:“你答应过我,你答应我不会杀他的。”
苏徽意与她隔着两步的距离,他静静的看着她,分外冷静的说:“我食言了。”
他说过这一句,倒像是不愿意再与她纠缠,挥手示意后面的林宁,吩咐道:“送她回去。”
他与她擦肩,再不看她一眼,迎着夜风朝前走,脸颊火辣辣的,却不及心上的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