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到金陵的时候已经是四日后的清晨,缓缓的开进车站,就见站内寥寥几个小贩,这样的早晨,浓雾还没有散去,混杂着夏日独有的热气,在空气中交织出浓烈的风来,车上的人一路走下来,褪去了旅途的忙碌,皆是走的有些慵懒。
沈蔷薇走在最后面,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心中自然是错综复杂的,一瞬间只觉得金陵好似连那一分的归属感都没了,看着只余下茫然。
阮红玉眼见着站内的小贩在叫卖着吃食,她便说:“吃些东西吧。”
她走过去,原是卖早点的小摊子,随意选了几样,倒觉得车站的人较之前少了许多,便问:“怎么今天的人这样少?”
那小贩收了钱,笑呵呵的说:“这不今儿赶上七少结婚嘛,这里的摊贩都跑到城南去了,被看现在天色早,那里可是聚了不少人呢!”他说着便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是刚到金陵么?也算巧了,赶上这样的好日子。”
阮红玉下意识的去看沈蔷薇,见她面上极是平静,就揽住她的手臂,“先吃点东西吧。”
沈蔷薇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只是真正面对起来,倒又觉得无趣,她恹恹的摇了摇头,“还真是巧呢,不早不晚的让我给赶上了。”
两个人走在愈加空荡荡的车站内,晨风吹的和煦,远处还挂着一夜未熄的油灯,在幽暗的晨雾里透出一丝冷清的光来,耳畔是阮红玉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的声音,伴随着她茫然的心境,一路的走出去。
出了车站,就见街道上纷纷杂杂的人群,有驻足观望的,有沿着路线交织穿梭而过的,倒比平日的晨起要热闹许多,走道上吵闹喧嚷,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讨论这一场盛大的婚礼,即使与每个人都无关,但依旧挡不住那一种雀跃的热情。
沈蔷薇原本坐了这几日的火车,极是疲乏,她的身子又没有完全的康复,坚持的到了金陵,又见了这一遭,只觉得连魂都没有了。漠然的跟着阮红玉走走停停,倒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这条街上之所以行人密布,是因为苏家的迎亲车队会从这里经过,尽管街道两旁早已站满了岗哨,依旧抵挡不住人们的热情。纷纷站在后面观望着,阮红玉心情也有些复杂,便拉着沈蔷薇站在最后,小声说:“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沈蔷薇摇了摇头,“既然赶上了,就看一看吧。”
阮红玉也不知该如何的安慰她,便拿出适才买的吃食来,默默的吃着,倒也觉得食不知味,直到那一头的人声忽而的沸腾起来,两个人才抬眼看过去,果然见过车队缓缓的开了过来,把头的车上挂满了鲜花,完全是按照西式的婚礼装扮,只是两侧全是卫队护行,阵仗自是极大。
那车是露天的,因此可以瞧见坐在车中的两人,沈蔷薇几乎是第一眼便瞧见了他,他倒是没有遵从西式的礼仪穿婚服,而是穿着一身军服,与记忆中的样子毫无分别,在这样的日子里,眉宇间也未见多少喜悦,而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反观顾诗意,美丽的脸上也未见几分笑颜,其实她也未必就看清了,那车不过转瞬便开了过去,礼炮声轰隆隆着,走道观看的人们不由的欢呼出声,吵吵闹闹着。
沈蔷薇恍惚的看着,倒觉得置身在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空间里,竟不知该如何反应。阮红玉拉了她一把,“蔷薇,你要回去么?”
沈蔷薇这才缓过神来,就那样一瞬间的闪念,她想了很多,却坚定的点点头,“我倒真想看看,这些人见到我的反应。”
阮红玉便笑了笑,“今儿可是七少结婚,要想把你送进去,怕是没那么容易,我那些老关系怕是也没用了。”她扫了一眼人群,有些遗憾的说:“弄一张请帖怕是也不容易。”
沈蔷薇想了想,才说:“可以先去军部,那里都是他的人。”
阮红玉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便拉着她去乘坐黄包车,两个人从另一边走过去,这会儿人群都散了,奔忙着往东西南北去,拉车的是个中年男子,一听说目的地,倒是很奇怪的看了她们几眼,阮红玉便说:“你只管去,少不了你的钱。”
那拉车憨笑了一声,便拉着她们往军部去了,因着是常人不能靠近的地方,那人心中难免有几分疑虑,但见两人气派不同,便也没有多问。
这一程自然是颠簸的,直到了街角,那人便停了下来,这会儿日光渐渐地明媚了,他大汗淋漓着,一面随手擦了擦汗,一面说:“两位小姐,前头可不是我敢去的地方,只能拉你们到这了。”
阮红玉亦是没有为难,伸手便给了他一块钱,揽着沈蔷薇走了过去。这一条街道颇长,只是做为禁止通行的路段,便显得十分的空荡荡,路旁原本都站着卫兵,见她们走了过来,便支起了长枪,一面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沈蔷薇见状,却没有顿住步子,而是又朝前走了两步,卫兵朝这边望了望,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直到她愈发走得近了,才有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夫,夫人?!”
沈蔷薇听到这个称呼,倒觉得不耐烦,便说:“告诉他我回来了。”
这些卫兵闻言便互相看了一眼,因着今日这样的日子,他们倒不敢擅作主张,但考虑到沈蔷薇在七少心中的分量,便点了点头,引着她往里去,“夫人先去会客室休息一下吧,我们马上联系七少。”
沈蔷薇明知道这些是托词,她也不想为着自己,叫这些人跟着倒霉,就说:“也不必现在告诉他了,等方便的时候吧。”
身旁的阮红玉便捏了捏她的手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大度。”
沈蔷薇却是不说话了,两个人很快被带到了会客室,站在窗前,便可听见远处礼炮轰隆,竟连幽静的城北都听得清楚,可想婚礼的热闹程度。
也不知等了多久,只觉得太阳愈发的滚热了,照的地面都仿若干枯起来,沈蔷薇倚靠在沙发上,心情从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现在的无波无澜,只用了这短短几个小时。她清楚这些人为了不破坏婚礼的正常进行,是一定要等到晚一些才会告诉他的。
可即便是这样,她依然觉得失望。
原先那一种想要即刻出现在婚礼现场的想法也烟消云散了,只觉得无趣,坐在那里倒仿若要睡过去,落地钟一分一秒的在走着,却异常的难熬,她觉得自己快要在这种无声中彻底的崩溃了,可却什么也做不了。
隐约听见走道里传出杂沓的脚步声,她抬眼的功夫,便见门被推开了,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略显无措不安的双眸,先是怔了怔,才快步的走进来,就那么不顾忌旁人的将她拥在了怀里,紧紧的,带着几分热烈的将她箍在怀里。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沈蔷薇竟不知该怎么办,只是她心中带着怨恨,便用力的在他怀里挣了挣,声音亦是冷冰冰的,“你放开我!”
周遭静极了,所有不相干的人全部都退了出去,只余下他们两个来,她心中愈加的恼火,见他这样不放手,便气的极了,“苏徽意,你放手!”
苏徽意这才松开了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比起分别的时候她又瘦了许多,此时站在自己的对面,愈发显得孱弱。
他看向她的小腹,一瞬间有太多的问题忽而涌上来,可是他看着她冷冰冰的眸子,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几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沉默。
沈蔷薇冷笑着后退两步,忍不住讥讽的问:“真是恭喜七少了,娶了这样一位天之骄女,陪嫁的是万里河山,当真是可喜可贺。”
苏徽意寂静无声的站在对面,听她这样的嘲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举动看在沈蔷薇眼里,就成了默认,事到如今,她倒连冷笑都不屑了,只觉得无趣,她心中的那些委屈,甚至是哀怨,她一句也不愿意对他多说,只是平静的说:“我倒也不是故意赶这个时候回来破坏七少的婚礼,只是碰巧了。”
她转过身不去看他,日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她静静看着,竭力的控制着情绪,“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觉得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虽然知道你们大户人家未必会在乎那一份婚书,但我这个小女子,原本就是孑身一人,既然要退出去,自然还是要干干净净的好。”
她顿了顿,“还请七少把婚书毁了,或给我一份和离书,我们都是体面的人,就好聚好散吧。”
苏徽意看着她的背影,那样的纤瘦,一瞬间脑中纷乱着,他要怎样去解释?无论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原因,他终是又一次背叛了他们的誓言,娶了另外一个女人。
可那些思念亦是真的,在她离开之后,他从没有放弃过要寻找她,可往北的路太长太远,他没有她的消息。甚至想过取消婚礼,可他身为总司令,身上总有一些担子是卸不下去的。
那些无可奈何包裹着他仿若桎梏,他以为走出这一步就可以离她更近,可如今看来,两个人只会渐行渐远。
他有许多的怀念想要倾诉,可看着她这样单薄的身影,他除了自责和担忧,再说不出什么,张了张口,“蔷薇,你给我个机会,这些事情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