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爷那儿?”
终于说到王府里这些事,琉璃却愣住了,他的东西,怎么会在定北王手里?难道定北王还会贪图他这份财产?
他嗯了声,隔了许久,才说道:“其实说起来,这些都跟我母亲的死有关。我现在一时也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外人都把我跟定北王府扯在一起,可我内心并不想住在这个王府,也不想继承他的姓氏,我想搬出去另住。他不让,为此我跟他吵过很多次,他就卡着我所有的财产,还有我母亲嫁妆不给我。我那些也就罢了,大男人,到哪里找不到饭吃?何况我又不是没官职。可是我母亲的东西是不能留下来的,这个我一定要把它带走。”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平静极了,就好像在述说着一件极平常的往事。琉璃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忽然很难过。一个人要多么憎恨他的出身,才会厌恶起他的姓氏,而这些,不都是在琉璃自己身上经历过的吗?而定北王在祈允灏心里,也像何苁立在她心里一样不堪吗?
从前没听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她迫切地想知道,可是真正听到他说了,又觉得不忍心起来。
“将军,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只要你告诉我了,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她不会忘记当初是他替她在何府出了气,坚定地维护了她的尊严,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不能不同样回馈给他。
他吐出口气,将她抱过来,亲吻她的额角,“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对不起。以后你想问什么,但凡我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哪怕会因此带来危险,也有我替你挡着。”
琉璃趴在他胸口,眼泪流出来。
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彻底相互信任更难得的事,琉璃这是在信任两个字上第二次栽跟头,却也是因为栽跟头后而重获喜悦。如果祈允灏儿时没有受过这些苦,也没有体会过人间的辛酸,更不了解亲情是多么可贵,那以他从小生于贵阀门第的身世,是不会理解她为什么会对何苁立那种态度的吧?当然也更不会还在她砸过他的院子后再让人去砸一次了。
有些时候两个人的相知相惜,不一定是身份上地位要门当户对,就连经历与感知上也得相似才好。
她趴在他怀里,一句话也不再说,也许她还有很多未知未明的事情,可是在眼下这份开诚布公的坦诚面前,那些都不急了,她只眷恋眼下这一刻的舒适安然,在这个阳光明媚的秋晨,她头未梳脸未洗,趴在一个丝毫也不嫌弃她、反而时不时地宠溺地亲吻她的男人怀里,世界忽然变得无比光彩了。
祈允灏也这样任她趴着,她这样腻着他,令他也觉得满足与喜悦。原来在坦率的交底之后,他所获得的比他横心交付出来的其实更多,他简直有点后悔,要是早些这么做,眼下这一刻也就能早些来临了。
看了眼外面天色,他轻轻抚了抚她,“还是起来吧。都快巳时了,你还没吃早饭。”
琉璃在他怀里擦了眼泪,才起来。
蕊儿在外头听见她在里头走动,咳嗽了声就进来了,见得祈允灏在给坐在妆台前的她捋滚进衣领里去的长发,而她则小声地抱怨头发太长要剪掉些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低头笑了。
这才像是琴瑟和鸣的样子。天知道她们等他们和好的这一天,都等多久了。
祈允灏陪着琉璃又吃了几口点心,范云来回事儿,便就去前院书房了。琉璃因为心情舒畅了些,所以格外多吃了一点。
等她吃完,月桂便捧着昨儿苏姨娘给的那匣子过来了,想起苏姨娘的死,琉璃不免又神伤了一阵。蕊儿怕她这一喜一悲惹出病来,连忙说道:“这些东西奶奶是打算怎么交到上头去?”
琉璃收回忧思,一想,倒也是个问题。交去都察院的话,难免会被大事化小,可是自己闯去宫里的话,终究又动静太大。于是道:“等过了这几日,便交给将军,让他呈给圣上便是。”
不过因为答应了聂氏,在呈交之前还得做番加减。于是起身去了自己书房,关了门,将有关聂氏的那部分罪证调出来,模仿着原先的笔迹细细做了番改动。再又把何苁立亲手杀死苏姨娘这笔帐也算了进去。
这些都弄妥当了,便尽装回了木匣。而后她并没有拿出那三篇国策来研究,既然连何苁立都在寻找这铜匣内的东西,显然它的重要度就又高上一层了,这院子里还有太子的人,大白天的,她不得不小心些。于是先将它们放进了书案之下抽屉底下,只等无人之时再拿它出来。
祈允灏下晌出去了一阵,琉璃让铃兰与扶桑把他挪去书房里的衣物书籍什么的,全都搬了回来。院子里下人们早把将军与夫人和好的消息传了个遍,她再不赶紧些把他东西搬回来,只怕又要惹出什么事儿来了。
才把东西放置好了,门口忽然说二奶奶毓华来了。琉璃一想,也知道她这会子来是为的什么事!苏姨娘这一成了平妻,那佛堂里的余氏自然就变得尴尬了,而被苏姨娘过继过去的琉璃以及闵华瞬间都从庶女变成了嫡女,何廷芳都跑到余府去告状了,何毓华会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本是要趁机给她几分颜色来着,可是早上与祈允灏把话说开了,接下来很多事情有待重新考虑布置,也就懒得理会她了,于是让海棠去告诉叶同:“大奶奶这会子忙着给将军收拾书架,没空见人。”
叶同自然就把毓华给挡回去了。
海棠回说毓华气得脸色发青,琉璃听完扯了扯嘴角,这算什么,过几日还有得她气呢!从今儿起,从她拿到何苁立那些罪证时起,也该是她反击的时候来了。
祈允灏傍晚时分就回来了,又给琉璃带了街头卖的糖炒栗子。
琉璃吃了几颗,便把那装着证据的匣子推到他面前了。
“这些便是我昨日去何府拿的东西,都是何夫人苏氏拼尽了命搜集来的何苁立的罪证,等苏氏的丧事了了,将军就帮我呈交给圣上吧。”
祈允灏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把匣子打开,拿起几本簿子来翻了翻,最后拿起她才写的那份状告何苁立杀死苏姨娘的状子来,说道:“你想他落个什么结局?”
琉璃想了想,“他跟余氏,非死不可!”
祈允灏点点头,说道:“他收购发霉的粮食作为饷粮,凭这些证据,就足够他死了。杀人的这条还是别加了。有时候罪名设得太多,反而不好判罪。”
琉璃点头,“那我听你的。”
祈允灏拉她坐在腿上,剥栗子喂她吃,“我的东西都搬回来了?”
琉璃箍着他脖子,“将军消息真灵通。”
他捏她的鼻子,“可不能再让我睡外头了。”
琉璃伏在他肩窝上道:“将军今后想在外头睡,也不能了!”
祈允灏翻身将她压在榻上,柔柔吻住她双唇。
终归琉璃有孝在身,苏眉音虽不是她生母,眼下他二人也未身在何府之内,却也不宜过于亲近,狠狠吻了她一回,他便将她放开了。
是夜两个人躺在一处,尽管什么也不做,也是安然满足的。
而到了拂晓,祈允灏自然又早早起来去赶早朝。琉璃起来给他束发换衣裳,与他一道用了早饭,送他出门。祈允灏脸上一直是柔和的,一路上时不时低头与琉璃交谈两句,看得下人们个个睁大了眼睛。琉璃虽然一身素衣,因为有孝在身也没有施脂粉,但却看得出来在他面前十分柔顺,二道门下定北王也到了,见得他们两个破天荒地一道出来,自己的儿子还一脸得瑟的模样,也不由盯着他二人看了好一会儿。
但到底上了马后还是各走各的了。
琉璃如今既然已经出府了,那就还得上荣熙堂去做个样子。虽然也想过,凭祈允灏对定北王与梅氏的恨意,定不会觉得她不去请这个安有什么可值得说的,可是到底还是一家人,在没分家之前,总也不能把这内部矛盾给外部化。再说了,祈允灏与叶夫人的那些地契房契不还在定北王手里么?总还得走动走动,看看从中能找到什么契机把它要回来才成。
既然祈允灏真的想要分府另过,那她自然要往这条路上考虑了,这王府里也没她什么好眷恋,出府另过自己的日子,一来自由,二来也可以彻底避开段文蕙。虽然她不惧她,可是若真的皇后在后头下阴招,她也头疼不是?留在王府,皇后他们就会从定北王夫妇这里撕开口子,让段文蕙抑或别的什么女人插足进来,可出府另过之后,她自己就是一府主母了,皇后与太子他们再不要脸,总不能直接给她这位将军府的主母没脸不是?那不是直接扫祈允灏的脸面了。
所以出府另过,对她自己来说是百利无一害的。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首先想法子替祈允灏把叶夫人的嫁妆从定北王手里拿出来,然后再往下做打算。
琉璃这么一想,往荣熙堂去的脚步就有劲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