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琬听见她忽然提及秦蕴,心里便咯噔响了下,但听她后来又邀她串门,却不是正式地以殷昱外家的身份郑重约她过府认门,心下对这老夫人的态度也就摸到了几分。于是笑着回应道:“国公府的千金都是金枝玉叶。只是我来京不久,人生地不熟,等到夫君有空,定当上门拜访。”
因着早料着会有这一日,她也就没什么好不平的,只不过都这会了,你既然还不把我当正式外孙媳妇看待,连起码的礼仪都不顾,我自然也不会赶上去巴结。
霍老夫人目光闪了闪,笑而不语。
旁边杨氏听着谢琬回话,却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这谢琬果然不是好糊弄的,如果真是那种心里糊涂的,这会儿哪里还懂得给自己留退路,必然早就忙不迭地点头道好了。等到她自己寻上门去时,外人又会怎么看待她?便是没话传出来,霍家的人也不会把她当回事。
看来殷昱娶的这女子,并不如她们所想的那般徒有虚名。
三夫人秦氏因为是作为全福夫人迎着谢琬进门的,多少比杨氏和二夫人罗氏对她印象深刻些。昨儿在谢府里看到他们家那排场,就连树上缠的红绸都是一等的杭绸,可见外头传的果然不是虚的,谢家的确有钱。
当然宅子不能与护国公府相比,但是那里头下人丫鬟的数量和质时可不比公府差,若没有几分家底,能置下来这样的排场?
听说之年那几年的家业都是由这谢琬打理,刚接手时手上也不过几间小铺子,如今生意遍布天下,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不羡慕她有钱,论起钱,她这出身世族的霍家三奶奶也并不缺花销。她只是在想,早熟而能耐的谢琬若是跟玩了一辈子宅斗的霍老夫人有交手的那天,谁会是赢的那个?
霍老夫人像是完全没把谢琬的话往心里去,又与她唠起了家常。无非是霍家如今的成员结构,以及殷昱小时候在府里的一些事。应该说,大多数时候她看起来都很像个和蔼可亲的贵夫人,雍容,淡雅,而且锋芒不露,跟谢琬初次在杜府里看见她时感觉一样。
在对自己没有影响的情况下,谢琬其实愿意与霍家和谐相处,而且打心眼儿里尊敬着霍家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毕竟若没有他们,殷昱便不能有如今这样的处境。她觉得,回头也许应该和殷昱议议霍家的事才成。
进门当家,中午这顿饭就该由谢琬出面主持了。
好在身边的人都是跟着她一路过来的,就连厨下也是宁大乙荐的东兴楼来的厨娘,整个家政系统完善而成熟,所以即使突然换了个地方,即使在霍家这一霍的豪门贵眷面前,也没曾露怯。谢琬侍候着霍老夫人用了汤,便被请着坐了下来。
毕竟她是殷昱的媳妇,谁还敢真让她立什么规矩。即使要立,那也是在太子妃面前的事,他们是府上的客人,不过是谢琬礼数周全,所以才有此一说。霍家女眷们都是心里明镜也似的一个,席面上的气氛自然显得热络而融洽。
送走了一屋子人,府里也就安静下来了。
回到房里正要唤玉雪进来问问情况,殷昱走进来,说道:“我的私产簿子都在公孙柳那儿,他往后每个月都会跟你交帐。我地契不多,大部分家产都是些金银俗物,是原先在东海时缴获的。大库钥匙放在你妆奁匣子里。原本我还有些私物,但是都在宫里,也带不出来了。
“至于下人,男的都是跟着我出来的心腹,都能放得心的。丫鬟婆子则是护国公府原先送来的,你喜欢用就用,不喜欢用就告诉我,我找个理由把她们送回霍家去。”
谢琬坐在桌畔,看着他道:“你把钱财都给我掌管,平时要用怎么办?”
他说道:“我跟公孙柳拿就是,他那里会记帐的。”
谢琬知道他这是放心她,也就点点头,不与他拉扯。不过想到他既把库房钥匙给了他,想来公孙柳手上能活动的银两也不多,该给公孙柳多少流动款项,也就等回头看了帐本再说了。殷昱一向坦诚,他这样开门见山的态度又使她感觉自如了些。
至于霍家送来的下人,她虽然打定主意不用,但是也不好就这么把人送走,只好等把手上事情理顺后再说了。反正她们都在外院侍候,这正院里自有她的人,短时间内也不大可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后日得回门去,然后大后日谢琅和齐家都会上门来赴认亲宴,起码得过了这几桩,才算能闲下来。
说到认亲宴,她出嫁的时候谢荣让庞福送来了添妆礼,但是人没到。这认亲宴请不请他也让人矛盾。请了他吧,别扭,不请吧,又恐怕授人以柄。虽说这是谢琅要决定的事,但是谢琅肯定也会让人来问她的意见,眼下想着这事,竟不由微微皱起眉来。
殷昱坐到她身前,抬手抹了抹她眉心,说道:“以后也不许一个人皱眉了,有什么事,说出来,爷帮你出主意。”
谢琬听到这个“爷”字,不由笑出声来。“多谢爷,我只是觉得这天儿有些热。”
“那还不容易?”殷昱又坐近了些,压低声坏坏地道:“热就除衣裳。”
谢琬脸上腾地红了。
门口玉雪呀地一声退出门去。
殷昱连忙正色,退到榻上半躺下来,拿起本书来一下下翻着。
谢琬也平了平心绪,才唤了玉雪进来。
府里没人管着,殷昱腻在房里呆了一下晌,看她吩咐玉雪派发事务,然后又把手上嫁妆产业交给罗矩打理。玉雪已经被放了籍,如今成了她身边的管事娘子,将来随着她的嫁妆产业越来越壮大,必然也会调过去协助罗矩。
好像一点也不觉得闷,从前在她身边当护卫的时候,也是看她这般坐在房里指点江山,只是那时候她还不是他的,如今再看她坐在位于他们俩的房间里发号施令,那种感觉竟格外满足。
玉雪出去后,殷昱坐起来,“我们家也实在太安静了,要是我平时去码头了,你觉得闷的话,就把嫂嫂和表姑奶奶她们接过来说话,还有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告诉庞白一声,让我回府知道上哪儿去接你就成。”
谢琬点头,沏了杯茶给他,“都半天没喝水,也不知道自己斟。”
殷昱接在手里,却递到她唇边让她先喝了两口,他才喝。
夜里吃饭就在房里吃,安安静静地,我给你挟菜,你替我盛汤,像对相濡以沫半辈子的老夫老妻。
岁月在这个四月里把两个人的人生色彩都添了几笔,使得更加斑斓壮丽。
翌日上晌殷昱陪着她整理从谢府带过来的旧物,见她带来的书册极多,想起她不管在哪里都有个特大的书房,便唤了庞白来把正院后一座小抱厦收拾出来,用于她作书房。下晌谢琬准备明日回娘家的礼物,殷昱则也去了他的书房院子做他自己的事。
殷府占地也挺大,跟谢府不相上下,对于只身逃出来的他能够置下这么大所宅子,还有他给谢府下的那么大手笔的聘礼,可见他当初在东海倭寇手里捞到了多少油水。
他的书房就在正院里前院靠左的小跨院,叫玉鸣斋,后头就是谢琬的抱厦,甚至她只要扬声喊喊,他那边就能听见。而谢琬的抱厦后窗就对着府里的后花园,景致极好。
东西两跨院里都没有人住。如今只有霍家送来的那批人在打理, 府里的厨房也有个专门的院子,院子后面是西花园。
谢琬花了小半天时间就熟悉了新家,然后对人员的调派也就基本有了底。
武魁带领那三十人成了府里的护院,暗卫里调了秦方宁柯与钱壮等人跟随谢琬,胡沁除了擅观星象,还精通医术,庞白与公孙柳是殷昱的谋臣,原先庞白是管家,如今谢琬带着罗矩吴兴他们来了,府里大管家的任务便就交给了谢琬安排。
公孙柳善理财,仍掌着殷昱的私产经营,而罗矩是现成的管家人选,他这些年在买卖场上又练就了一把好口才,往后又要共事,因而很快便与公孙柳有了交情,他佩服公孙柳的油滑,公孙柳佩服他的生猛和闯劲,两者很快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钱壮与秦方他们也在逐渐熟络之中,这也是谢琬叮嘱过的,往后都是一家人,自然就不说两家话,殷昱的人和她的人都必须尽快形成默契,如此才能够更快地对抗外敌。
能跟随他们身边这么久的都是省心的人,谢琬交代下去后,基本上就不用她管了。
夜里谢琬想吃红烧鱼,殷昱老神在在地下厨给她做了三菜一汤,站在灶台前的样子竟然潇洒得像是在阵地看沙盘,竟然还有工夫伸手到窗外折桂花送给她。谢琬顺手将桂花插在发鬓上,惹得她的“爷”趁人不备,一把将她揽过来吧叽亲了一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