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当年若非爹爹舍命相救,周衍怎可能完好无损的坐在这儿说话?再想来十年间若非自己忍辱负重,拘于凤凰台不曾暴露身世,周家又怎么可能平安无事的度过这么多年?!
卫云抬眼盯着周衍,心中虽没有底气,嘴上却强作镇静的倔强反问:“倘若周将军对情依无意,卫云就算再多想却能怎么样?倘若周将军对情依有意,又岂非卫云自律就能阻挡得住的?周老丞相不去揣测周将军的心意,却在这儿叮嘱卫云,岂非用错了功?”
卫云一番话出口,不曾想歪打正着却说中了周衍的要害。
周衍眼中凌光一闪,随即脸色一沉,沉声警告:“凤凰台我能让你待下去,也能让你待不下去。子亚才回来,我劝你消停些。否则的话,让你去给你爹娘陪葬!”
周衍说罢,居高临下的盯着卫云,一字一顿沉声开口:“但凡男人,没有一个不渴望权力。你给不了子亚想得到的东西,木家却能给。否则你以为,你在凤凰台那么多年,子亚为什么一直都不来找你?我劝你清醒一些,也别以为你去凤凰台都是我的主意。”
卫云心中一紧,因周衍的话也被击中了要害,身体也跟着颤抖一下。
他……真的知道自己去凤凰台的事情?
十年前他离开京畿,周衍和情娘将自己卖到凤凰台,他就算不知情也该找到自己;可这么多年……似乎从未听到过他找自己,难道当初把自己卖去凤凰台,真是他的主意?
周衍暗暗观察着卫云表情的变化,心中有了一丝得胜的喜悦,不禁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的看了卫云一眼,悠然挥了挥手:“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便好自为之。”
卫云心中一痛,向周衍福礼告辞,退出北阁,仰望着万里晴空,心情压抑万分。
十年了,心中虽然一直期待着他回来,但却早已对他回来不抱希望;挂念、委屈与期望在看似一潭死水的心底沉积,却被他回来的消息忽然打乱,一颗心再也不能平静。
情娘在北阁门外已等了多时,见到卫云,立刻上前柔声劝慰:“我送你回去吧。”
卫云回了神,轻舒了一口气,向她福礼:“有劳了。”
情娘看卫云眸中闪现了一丝忧伤,轻轻拍了拍卫云的肩膀,不再多言。
卫云随情娘出府上了马车,思绪却一直停留在周衍所说的话中。
没有一个男人会不渴望权力。当初他让自己去凤凰台,就为了他所谓的权力?
卫云心中不甘,也不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憋闷了半晌,终究忍不住问情娘:“当年的事情,究竟是谁的主意?让我去凤凰台的事……周将军真的知情?”
可能因为那个问题在心中憋闷了太长的时间,话问出口时,声音都带着几许颤抖。
卫云手心捏着一把冷汗,心扑扑直跳,屏息等待情娘的回答。
情娘心中纠结半晌,终于,最怕的事情来了,少爷的痴情与情依的怨念,几度让她想开口说出实情,可转念一想到老爷……终归选择了谎话:“周木两家情深笃厚,少爷要娶木家千金……怕你在府上尴尬,才选择让你离开周家的。少爷……也是为了你。”
卫云心中猛地一痛,这么说他真的知情?!
仿佛身体被抽空了一样,卫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既然嫌自己累赘,当初为什么要救自己?同情?可怜?就算那样的话,又怎么断定自己会妨碍他娶木家千金?就因为自己说过想嫁给他?
卫云尽量控制着情绪问:“为什么非要与木家结为姻亲?”
情娘心中一颤,眸子中闪现了一丝疼惜,终于说了句实话:“自惠王爷被废,东宫储位一直空着,朝臣为此分为两派,一派力谏皇上遵循祖宗法度复立嫡长南宫惠,另一派则主张论贤能另立南宫裔。两派僵持不下,将各门阀势力牵扯其中,旗鼓相当。若惠王爷能有木家的西南军阀势力作为后盾,胜算就会增加几分。所以周木两家结合,势在必行。”
卫云恍然点了点头:“如果周将军与木家千金能结为姻亲,就能拉拢木将军的西南军阀势力,以助南惠王争储,借此巩固周家的门阀势力?”
情娘点了点头:“对的,的确如此。”
卫云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沉寂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情娘叫了一声:“停车!”
卫云一愣,问情娘道:“出了什么事?”
情娘向前倾斜着身体,眼睛不时地看向车窗外道:“情依,对不住了,我方才看到前面有一个熟人,要下车去跟他打个招呼,就不送你回凤凰台了。”
卫云顺着情娘的目光,看到一个青衫背景,心中一动,是他……想来情娘是怕自己见到他尴尬,才故意想去拖住他避开自己的吧,因此拉住情娘道:“你不用下车了,我自己回凤凰台去,免得叫人看到周家的马车频频出现在凤凰台,又免不得一番盘问。”
说罢,已经跳下了马车,向情娘挥了挥手。
情娘愣神后忙拉开车帘,卫云已经向着与周子亚而来方向相反的方向离去,心中越加自责:少爷,情依,为了周家的兴衰荣辱……情娘不得不这样,真的对不住你们。
卫云下了马车,在长临城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
平日里难得出凤凰台,长临城依旧一如既往的喧嚣热闹;记得那年跟着周子亚刚到长临城来的那日,下了一场瑞雪,装点得都城银装素裹的俏丽。
自己以前一直生活在苏州,不曾见过雪,再加上初来京都,有些兴奋;周子亚陪着自己在长临城逛了整整一日,买了麻糖、泥人、剪纸……苏家满门抄斩带来的阴霾,全部一扫而光,那是自离开苏州法场后,自己难得开心的一整日。
“喂!想什么呢?”
一个温润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卫云的思绪。
卫云微微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白影玉立如仙。
微风轻拂,他的一袭白色斗篷随风而动,万千青丝洒在一身白色素雅的雪莲锦袍上;全身只有腰间系着一个温润的玉佩,当成唯一的装饰,志向清晰明白。
一双清眸迷离,两片薄唇清冷,温润如玉,飘逸若仙。
此人乃燕北王俞泊玉,与柳成桓并称为大盛朝最有势力的两位异姓藩王。
大盛朝将宗法分封作为立朝根本,皇帝看似坐拥万里江山,却不得不分封亲贵,以至于藩王割据,自成一方,其中最厉害的有六位藩王,俞泊玉乃其中一位。
俞泊玉的母妃沁阳公主乃西梁王南宫梁的母胞妹妹。皇帝南宫栋因当年与西梁王南宫梁争夺皇位的事情,一直对西梁王心存芥蒂,但却对沁阳公主疼爱有加,在其出嫁时赏赐了北燕的千里疆土作为陪嫁。俞泊玉成年后,继承了母亲带来的千里封地,自此掌握了整个北疆地区的命脉,也成了当今皇帝最信任的外姓藩王。
卫云与俞泊玉两年前相识于凤凰台,那时正值皇帝四十寿辰,俞泊玉从燕北到长临城来为皇帝贺寿见到卫云,相交甚欢;此后俞泊玉回到燕北封地去,二人便再未相见。
此刻,卫云见到俞泊玉,不禁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俞泊玉含笑反问:“我怎么不能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