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心中一惊,蓦然看向周子亚,忽然打了个哆嗦。
因在他的目光中看到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怜惜,有询问,甚至犹豫……周子亚私心想活的,正如自己一样,他,并不想死,那反应出于本能。
卫云心中骤然一凉,若此时此刻南宫裔陪在身旁,他眼中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就像那日从椒房殿枯井底救出珠儿时的冒险一样;又如那日自己小产时他不假思索的说出那句宁可不要子嗣也要保住云儿性命一样;再如当日西北叛乱他依照自己所求宽恕陈武罪责,南宫裔可以为自己有所牺牲,且牺牲时不带任何犹豫,那便是他让自己心安的原因。
卫云心中想着,忽然苦涩扯了扯嘴角,原来,他们的区别,在此。
“哼!柔情蜜意,如此尔尔。”女孩冷冰冰的丢下一句。
卫云抬眼,对上女孩那双娇媚的眼睛,那眼神中带着几丝不屑,亦带着几分鄙视,随即说出口的是那句隐藏在心底的话:“谁也不死!我们都要活!”
周子亚一惊,那句话,竟如此神似南宫裔的风格,沉稳中带着一丝霸气,却终究冷冷清清的语气,平平静静的语调,仿佛自己熟识的那样,那是自己对待外人的神情。
心中无以复加的痛,曾几何时,她会在自己面前用如此清冷的语调说话?
紧接着一声冷哼:“你们汉人果然贪心!”
周子亚抬眼,看着眼前娇娆带怒的小姑娘,心中蓦然一动,又想到儿时的卫云,那个仰着小脸瞪圆眼睛问自己为什么下雨不打伞的单纯女孩,那个用银铃般声音问以后能否嫁给自己的率真女孩,终于静静开了口:“你放了她,要杀要剐,我随你。”
卫云一惊,看向周子亚,只见他正静静看着自己,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不带有半分半毫的犹豫,紧接着那一句话:“救你,出于习惯,不为别的。”
卫云心中“咯噔”一下,又一份救命的恩情,一而再,再而三,就算自己此生和他有缘无分,可却仍旧欠着他救命的恩情,他……何苦呢?
“哼!一个想活,一个想死,那我成全你们。”
话毕,挥臂刀落,女孩早已割断了束缚着卫云手脚的绳索,冷声丢话:“你走吧,放你离开;你的情郎替你受死,若再不离开,小心我一会儿改主意。”
卫云心中一动:“我不能离开!”
女孩冷哼一声:“现在倒都开始谦让起来,方才可都不见你们如此痴情。让你走,就别啰嗦,小心一会儿我心意变了,带着你也一同杀掉!带下去!”
说着只听“嗖”的一声,茅草房内窜出两个黝黑皮肤的壮汉,抓住卫云手脚往肩上腾身一扛,立刻就往茅草房外而去;只听到一声惊呼,卫云眼中的世界早已颠倒,头晕目眩中看着周子亚的身影渐渐淡出自己视线,已被架到茅草房外,女孩“砰”的一声合上门。
卫云挣扎中想冲回茅草房,可怎奈被抓住手脚。
心中担忧着周子亚,却又想周子亚武功盖世,断不会轻易被那女孩所伤;几番想挣脱壮汉的捆绑未果,只得转而放弃,但转念一想又想到那日数千只蝙蝠的伎俩,害怕那女孩再用些诡诈伎俩来折磨周子亚,愈加觉得愧意,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极目望去,发现原来自己所在竟然是个山寨。
浓密的林木高耸入云,将自己的视线阻挡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几步一隔的有悬空在黑红色湿泥地上的吊脚竹楼,以及竹楼前歪斜着身姿的翠竹,竟没来由的幽静。
卫云被带出茅草房便被眼前的景色惊呆,尚未缓神,只觉得眼前一黑,双眼就已被蒙的严严实实,晕晕乎乎中不知被两个壮汉架着走了多长时间。
身体一倒,终于又被放下,眼前忽然一亮,正在一间封闭的房间内,四周绿黄色竹板编成的墙壁格外亮眼,脚下踩着的竹板忽闪作响也极其有趣,只是眼前站着的那个男人面色却着实不怎么有趣——一样黝黑锃亮的皮肤,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眼睛。
他身着一身五色织锦长卦,袒露着胸前两团紧实黝黑的肌肉,正背手俯着七尺高的强壮身躯,居高临下看着自己;阳光被他挡在身后,投在自己身上黑漆漆的一团阴影。
卫云心中一颤,不自觉的向后缩了几脚。
那男人恼问:“你很怕我么?”
卫云微微吸了一口气,强作镇静的摇了摇头:“不怕。”
那男人却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到发亮的牙齿,和眼角密密麻麻的褶皱,让卫云不禁一怔,才惊觉原来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只是为什么不觉得他老呢?
哦!没有头发,亦不留胡须,所以显得年轻,卫云忽然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欣喜,原来没有胡须和头发的人竟然如此有趣,只是他为什么不留头发和胡须呢?
“说!为什么到这儿来!”
那男人沙哑的声音让卫云忽然回了神。
卫云抬眼,看着那男人半晌,一字一顿说的分外清晰:“我要见滇王。”
那男人扬了扬嘴角,黝黑的皮肤上又横七竖八扯出数百皱褶,饱经沧桑的面容在滑稽中却带着一丝慈祥,让卫云没来由的心中放松了下来,只听到他说:“我就是滇王。”
卫云心中一惊,或许来到滇国的路太顺利,以至于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就是滇王?”
卫云又问了一句,以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话。
滇王闻言嘴角却咧的更开,两排齐整如贝的牙齿全部呈现眼前,语调中也带着几丝自嘲的反问:“怎么?不信?很多人却也的确不信。”
卫云心中犹豫,试探着问:“既然……你说你是滇王,那你可知玉佩的事情?”
滇王哈哈一笑:“玉佩?南宫裔让你来寻宝的么?”
卫云心中一紧:“你竟然对皇上直呼其名?”
滇王又继续大笑:“他父亲南宫栋当年都与本王兄弟相称,彼此直呼其名,何况他刚刚登基不到三年的小儿?我来问你,那两半玉佩可真在你手中?”
卫云闻言,却不知哪里感觉不对,警惕着不答反问:“你虽然说到玉佩的事情,但你有证据证明你就是滇王么?你若不能,又怎能让我放心告诉你玉佩的下落?”
滇王笑容一敛:“你不答话,倒先来拷问我的身份?!”
卫云心思一沉:“不错!请滇王明示!”
滇王眼睛一眯,脸色阴沉的盯着卫云,卫云亦毫不畏惧的瞪眼对上滇王的目光,一时间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弥漫开来,仿佛在考验究竟谁先败下阵来。
半晌,滇王忽然又大笑开口:“哈哈哈!你果然够谨慎!就冲着你的谨慎,再加上你个女儿家孤身前往滇国的胆识,本王就让先你弄个明白!”
说着,忽见滇王一摆手臂,从腰间拿出一颗金印,上面明白镌刻着“滇王王印”四个隶书大字,旁有“玄贞十九年赐”几个小楷,亦是三十年前的赐予。
卫云心中一惊,王印乃皇上颁布给各藩属国王证明己身权力的唯一凭证,除去藩属国国王再没有其他人能拥有,看来除非王印被盗,抑或赠给亲信,眼前的人的确是滇王;随即心中终于放松了几分,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相信你!不错,玉佩在我手中!”
滇王双眼微眯:“那么,就该轮到我来问你。”
卫云沉声:“滇王想见到玉佩?”
滇王摇了摇头:“不,我想弄明白另一件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