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土世界里气候模拟系统被设定在了初夏时节, 阳光和煦而温暖。
但缪南站在树荫下，却觉得森寒凉意一点点从自己骨缝里渗了出来。
这很奇怪。他已经是钢铁之躯。大分身体活也是依靠着无机物支撑起来。他应该早已失去“森冷”这种感觉。
而那个男人就坐在树下，安安静静地, 争夺了缪南所有视线。
这张脸......他很熟悉。
在缪南作为“仿生人”觉醒之后，第一个见到人，就是他......向他下达命令、让他潜入深海基地人也是这个男人。只是当时缪南没有意识到, 这个男人出现在他前，本身代表着是最深刻绝望。
“......”缪南张了张口，却什么音也没能发出来。
而坐在树下喝茶院却像是早就预料到有人出现在那里。他气定神闲地提起茶壶，挑了个空茶杯斟满，然后把茶杯往缪南方向推了推。
“辛苦了。”青年微笑着说道, “来喝口茶休息休息吗？”
缪南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但当他意识回笼之前，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张桌子边，打开椅子坐了下来——全程展现了一种缪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完全冷静姿态。
“最近工作和以前一样, 谈不什么辛苦。”缪南揣摩着“亚当”应该有态度, 不冷不热地回复道，“就是收拾那些尸体时候有些麻烦。”
院笑了笑, 说道：“是么。我跟他打好招呼, 让他尽量分配更加方便清扫工具。”
......这是工具题吗？
缪南压下心头荒谬感。和“亚当”在一起混了几天，他已经大概摸清了这群仿生人性格。他对人类并没有太多真切同心, 即使收拾再多尸体也不在根本影响他心情——“亚当”有时候觉得为难，完全是因为“收尸”是一项麻烦又复杂工作，有时甚至伴随着潜在危险——比如某尸体亲戚朋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冲出来袭击他。有好几个“亚当”都为此受伤，甚至报废。
这就意味着, 缪南不需要给出什么特殊回答。
“我明白了，谢谢您。”
他只要道谢就可以了。
院点了点头。
缪南暗暗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至少已经过了第一关，没有被一眼识破。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他捧出一个盒子, 里装满了他这几天四处打工积攒下来资源，像是念某种咒语似说道：“请您让我变得更聪明吧。”
话刚出口，缪南心头涌现出了一股说不清荒谬感。
坐在他前院意味深地了他一眼。
“很抱歉。”院说着和之前一样台词，“我做不到。”
“您是真做不到......还是不愿做呢？”缪南抬眼，用“亚当”特有那种不谙世事眼神着院。
连意识芯片技术都已经研发出来了，缪南不信他是真做不到。
“我没有说谎。”院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穷我一生，我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而已。我并不是无所不能。你所到芯片技术、以及这整个乐土世界，都不是出自我手。”
院含笑指了指天空：“都是来自于伟大神明。”
来了。聆神派特有洗脑说法。缪南很想冷笑一，但不知为何，院目光总让他感觉到隐隐危险。
“神明无所不知。”院视线落在缪南脸，“也无所不在。”
缪南眼珠悄然转了一下。
“为什么你还来向我祈求变得更聪明呢？”院说道，“你已经远比其他‘亚当’要聪明了——你能提前察觉到危险，这是生物才有本能。”
还没等缪南反应过来，刹那间以他为中心直径半米内草地统统塌陷了下去，闪烁着电光钢索从黑洞洞地底喷射出来。
缪南瞪大眼，下意识地往后躲闪，举起手边椅子将几率钢索砸在地。椅子登时四分五裂。
以椅子破裂音为号角，缪南目光所及环境顿时产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天色瞬间暗了下来，天空由远及近响起了呜啦啦警报。美丽而虚假幕布被撕开，机械组成飞行军队将枪口对准了缪南。
“很可惜，你逃不掉了。”院感慨似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只要给自己换了躯壳，就不有人注意你真实貌了？......原来应当是这样。”
“但正如我说，神明无所不知，无所不在——只要你灵魂还没有消逝，就总有办法将你揪出来。”
缪南咬牙喊道：“你闭嘴！”
就算这伙口中“神明”真存在，那也是个玩弄人类命运、视人命如草芥伙。他这种存在并不配被成为神明。异端，或是怪物，是许多人生一生不幸和痛苦源泉。
缪南挣扎着试图逃离，但都失败了。
点击麻痹枪攻击了他后颈——那是所有亚当共通弱点。
何况缪南脑中所有战斗意识几乎都是地城科技带给他。他在这些机械人前毫无还手之力。
不，就算是当初赢过了他姬云程来了......也敌不过他。
缪南眼神一暗，从腰间摸出一把能枪，对准了自己大脑。
一次他想要自尽却失手了。这么久以来，他仔仔细细地研究了机械脑和芯片构造。这次，他有绝对把握，能用这把枪将自己颅内芯片烧地干干净净，任何人也别想从他芯片中再读取任何数据——
忽然，一条亮银色束缚带从飞行器被抛了出来。它像条蛇一样，在触及缪南瞬间就将他从头到脚缠得严严实实。
缪南：“唔......！”
他手中枪支落地。
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恍惚间，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移到了什么载具，然后被丢进了一个寂静地方。
他被压在冰冷实验台——这种感觉他真是该死熟悉——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力系统被切断，四肢无力地垂落下去，然后是胸腔被打开，负责输送各种□□循环泵里被注入了某种冰凉液体。
然后，他真正彻底失去了意识。
林星缀自从检查完那对机械眼，就变得有些心事。
姬云程自然觉得不对劲，但他也没跟着林星缀进实验室，于是道：“有什么发现吗？”
“......一些还算是有用信息。”林星缀说着，皱了皱眉心，“我发现研究院卖给反抗军体似乎出了些题。监控功能失灵了。但我不知道这是谁做手脚，也不确定有多少类似体在市流通。”
“反抗军内有技术人员帮他处这些东西？”姬云程道。
林星缀：“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但是，这些体数据监控功能都是刻意编写在内，很难做到完美剔除。来，他技术人员非常优秀。”
只不过，之前那批叛军似乎是被连根拔起了......不管是再优秀技术人员，能幸存就算他运气好了。
“我还是想去反抗军内。或去了解更多体移植案例。”林星缀拍板说道，“我有点想确认一件事......”说着，他就盯住了姬云程眼睛，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姬云程：“嗯？”
林星缀：“你说，伍利到底是真就那么讨人厌，还是装出来讨人厌？可是他之前盯着你眼睛说那些话，可真不像是装出来......我觉得他就是那么变态——”
“等等。”姬云程道，“你意思是，伍利身可能藏着什么秘密？”
“嗯。”林星缀点头，叹息道，“别不说，就说他把这对机械眼抛给我事，你不觉得很多此一举、很可疑吗？”
林星缀甚至有种错觉，伍利博士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姬云程挑起他怒火，是为了吸引他注意，也是为了向他传递某些信息。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林星缀自己想多了。或许伍利就是这么个讨人厌、纯正变态。
姬云程：“......”
姬云程沉思了一儿，搞懂了林星缀逻辑。
或许在这批体做手脚就是伍利博士自己。
因为他已经明确说明了几次，体移植是他手下项目，换句话说从体产出到应用，他都有插手权力。
可是他作为研究院顶层人物，什么由帮助反叛军呢？还要玩儿这一套身在曹营心在汉把戏？
姬云程当然也想不通这一点。但是他觉得这桩事还是有调查价值。
“缪南呢？他或许能接触到更多反抗军。”
“我试试联络他吧。”
林星缀点了点头，回应道。
但是他没想到是--缪南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