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颗星星。”
沈陆觉得裘考特说这话时的表情奇奇怪怪的。他有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裘考特微微挑起一侧的眉头, 有遗憾地望向林星缀消失的方向。沈陆见了他这样子,还以为触动了他的什么伤心事,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呢, 却见裘考特大手一挥,在沈陆脑后狠狠揉了两下,这突然的动作差点让沈陆手上的箱子滑下去。
“嘶......老裘!”
“没大没小, 叫统帅。”
“就不。谁叫你又砸我的头。欸,你还没回答的问题呢,你说的‘星星’是什么意思?”
“所谓‘星星’,当然就是高高在上、看得见摸不呗。”裘考特笑了一声。
沈陆其实还是没怎么听明白他的意思,但裘考特很快转移了话题, 问道:“怎么今天就你一个?邬肖呢?”
“人家现在升职啦。”沈陆叹了口气,“们顶上的技术总管被调走了,就由他顶上了呗。现在他不需要做这琐碎的活计了。”
“以你们的交情, 他会不帮你的忙?”
“他倒是想......可是基地前两天不是刚出了乱子吗, 哪里都需要修理工,他自己也忙得脚不沾地的, 哪里顾得上?”沈陆颠了颠怀里沉重的箱子, 觉得自己的手臂都快失去知觉了,“不聊了, 得去工了。”
“帮帮你得了。”裘考特强行把箱子从沈陆怀里抢了出来,沈陆一时不察,往后踉跄一步,箱子就已经在人家手里了——裘考特单手拎着那个金属箱, 像是提着个野餐用的编织篮那样轻松自如。
沈陆一愣神,瞥向裘考特手臂上线条分明的肌肉,羡慕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 羡慕啊?让你平时多锻炼、多吃肉。弱的跟只海兔似的,也就邬肖能跟你比比了......”
说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林星缀解锁了房门,发现卫生间的灯亮。
“姬云程?”他轻轻呼唤了一声。
过了几秒,卫生间的门哗啦一声被推开,林星缀嗅到了水汽的味道。
“嗯,是我。”姬云程穿着宽松的黑色上衣,白皙的脖颈往下是隐隐若现的锁骨。他正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几滴透明的水珠顺他的发丝滴落下来,那双眼睛也明净如洗,仿佛随时可以映照出林星缀的影子。
林星缀一时失语:“额,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本来也洗的差不多了。”姬云程轻轻甩了甩头发,把毛巾缠在自己的脖颈后面,这个动作使他有了他这个年纪该的随意。
林星缀到觉得他这副样子很新鲜。
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个新的姬云程。
或许是他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的缘故吧。总之比平时看起来柔和一。
姬云程看林星缀总是盯着他,问道:“你也想洗澡?”
林星缀:“不,到了晚上再说吧。今天训练怎么样?”
姬云程:“还不错。深海基地的军部比想象中要好说话一。”
或者说,在磨合战术的过程中,裘考特表现地比刚开始要谦和多了——虽然他还是卯着股劲儿,时不时跟姬云程切磋两下,但就结果言......无伤大雅。
“今天基地发来了通讯信息。”姬云程忽然说道,“已经把深海基地最近发生的事汇报给了中央控制室,包括机械人的入侵行为和那个奇怪的芯片技术,还有......”
姬云程说着,走到了桌边,低头捞起了他的通讯器,递给林星缀。
“诺顿博士想找你聊聊。”
林星缀:“......”他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出。
通讯器并不是连通状态,但诺顿博士也留下了通讯码,要林星缀有空的时候回应他一次。
林星缀轻轻叹了口气,拉开座椅,有心情复杂地将诺顿博士的通讯码输了进去。
他们在海中,信号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干扰,但通讯器勉强还是能够通过卫星传输信号工。
银蓝色的光幕亮起,一个老人的影像不甚清晰地出现在了林星缀面前。
“......博士。”林星缀喊道,他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把那些机械脑和芯片的资料全都传送给。”诺顿博士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他的目的。
“稍等几小时吧,深海基地的人会将资料全都传输给启明基地......能做出的只是粗略的判断,他们提供的分析数据是全方位的。到时您就能明白了......”为什么他说这机械人很可能出自何嘏之手。
诺顿博士无言地看林星缀——平时他的精神头完全不像个老人,但在这一刻,林星缀还是明显能察觉到他目光里的沧桑。
“......只是想亲自来问你。”诺顿博士说道,“你真的觉得,那是何嘏制造出来的机械人,不是有人窃取或者参考了嘏的设计——”
“这很难说,们不能否认这种可能。且也想不出何嘏先生站在我们敌方立场上的理由。但们至少可以大胆猜测,嘏现在应该还活着。”林星缀缓缓地说道。
诺顿博士深吸了一口气,咽喉的因呼吸而发出的声音显得有沙哑:“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的学生,再清楚不过。即使有人逼迫他,他也不会让对方得逞......”
“比起这个,倒更好奇当年何嘏是怎么失踪的。”林星缀问道。
提到这里,诺顿博士的瞳孔却忽然收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给刺痛了。
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姬云程走到林星缀身边,递给他一杯水,然后用冷静淡然的目光注视诺顿博士:“如果您不方便开口,可以由我说。”
“......你?你那时候才几岁?”诺顿博士冷哼了一声,然后语气又低迷了起来。
“关于当年的事,们至今也没有调查出全部的真相。但这一切都跟十几年前的那场遗迹探索活动有关。”
“十几年前,们趁虫族陷入休眠期、活动不频繁,在基地西部的荒漠绿洲中建立了复兴区。但复兴区并不是什么好带的地方。那里生存资源丰富,但别的资源统统都属于匮乏状态。去复兴区生活,就等于开荒,且安全得不到保障,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常驻复兴区......为了改善这种局面,基地转移了部分研究资源到复兴区里。但转移的都是些影响不到太空舰建设的、不痛不痒的项目......”
林星缀:“然后,嘏就去复兴区了?”
诺顿博士的脸色灰暗了一:“本来哪里轮得到他去复兴区!可他就是要跟对着干......因为在复兴区他可以获得更多的研究资源,没有压他,他可以自由地探究他的智能工程!”
林星缀:“......然后呢?”
“然后?”诺顿博士脸色难看地说,“某天,他突然跟说他要参与一项外出调查活动,是勘察旧时代的遗址。这种调查任务虽然少见,但此前也不是没有——他们潜入那些遗迹之中,常常能刷新一关于神迹时代的科技与文化认知,总之就是我们在漫长的战争中丢失的那些东西。”
“然后,不仅是他,连同和他一起去的整个车队都在中途偏航,然后快速失去了踪迹。基地进行调查才发现——他们被送了一份假的行进指令,那些指令被人恶意篡改了。基地从科研所里揪出了几个人......但他们在被发现的瞬间就选择了自我了断,还有两个被拷进狱中,却怎么都不肯开口,但他们好歹还是在死前被审出了几句话。”
“‘们离尘土逾近,们离神明愈远。’”姬云程忽然开口,语调冰冷地说道。
“对。”诺顿博士笑说,“那些人都是群疯子......他们甚至不认为死是最可怕的,甚至认为平凡的人生只是一场虚幻,只有神谕能将他们从这种虚幻的恐惧之中拯救出来——为此,他们随时可以去死。”
林星缀开了开口,却没有说话。他仿佛猜到了什么......
“是聆神派。”诺顿博士一字一顿地说,“是他们搞出来的好事。这年我不断在想,聆神派做这肯定是有理由的。拿何嘏他们去献祭也好,逼他们吐出关于启明基地的情报也罢......说到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位老人的眼神逐渐阴郁了下来,“这机械人,即使是聆神派的手笔,也不相信有嘏在其中推波助澜!的学生是什么人,没有谁比更清楚——”
说着,通讯器的光幕一阵波动,似乎是信号受到了影响。
林星缀知道他和博士恐怕聊不久了,说:“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调查?”
“调查......?就好好等吧。”这位老人嗤笑了一声,“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