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书并不觉得,秦早儿說得刻薄悲观。
本来就如此,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并非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子女,更是并非所有一家人,配得上叫一家人。
“何必站着,同我一道儿喝茶罢,今儿个来的,也都是些亲眷。其他一个个的,跟狗子闻见了屎味儿一样,都朝着那头去了。大皇子妃今日生辰,哪个还有空,来我这里添妆。”
陈望书坐了下来,给秦早儿斟了一壶花茶,“妳不是正好躲了清静。”
秦早儿学着陈望书平日里委屈巴巴的模样,“那不是少了钱财?”
陈望书佯装恼怒,瞪了她(tā)一眼,拿起了一块枣糕,除了亲眷给的,旁人的那些,多半都是要还回去的,有甚好稀罕的。
不得不說,大陈的局势,风云变幻,之前还是战功在身,号称大陈希望的四皇子;如今已经籍籍无名,鲜少有人提及他了。
官家虽然没有给皇后体面,三日丧期,是人都觉察出皇后犯了大错,再一联想起徐娘子之死,哪个人不是心知肚明,却是不說出口。
人都觉得大皇子莫不是要失势,可官家却把大皇子拴在了裤腰带上,疼成了眼珠子。
这些日子,十日有九日,大皇子是留宿宫中,九日中有三日,父子二人同榻而眠。
内阁议事,亦是对大皇子毫不避讳,任由其在侧,指点其处理国事;更是着了心腹大臣张筠年,为大皇子师,那临安府的大半活儿,几乎都交由大皇子处置。
每日兢兢业业的张筠年,这阵子都有闲暇功夫,去西湖边遛鸟了。
这搁在年前,谁敢想是这般光景?
先前还斗成乌鸡眼子一般的几个葫芦娃,一个个的都销声匿迹,藏好了尾巴,不敢露头了。
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說得那是一万个不会错的!
不一会儿功夫? 便到了晌午? 该来的人? 也来得差不多了。
秦早儿垫着脚尖? 朝着门口看了看? 见门口空荡荡的? 沈家的人还没有来? 颇为失望的收回了视线。她(tā)对着陈望书摊开了手? “其他的皇子妃,人都没有来? 礼倒是来了? 也算不错。”
“再說說妳,都来我这儿吃吃喝喝一日了? 枣糕都吃了几盘子? 我的添妆呢!”
陈望书拿帕子擦了擦嘴,从袖袋里掏出一匹小金马来,搁在了秦早儿手心里。
秦早儿拿起来,在嘴里头咬了咬? “就这?跟一堆蚕豆搁在一块儿,都分不出妳我来!姑娘妳不是富可敌国么?就这?”
陈望书笑了出声? “给妳一匹千里马添妆,也不能牵进屋子里来,我怕它踹妳。已经叫人拴到妳家马厩里了,改日里,咱们一道儿去跑马。”
秦早儿猛的站了起身,恨不得抱着陈望书亲上一口,“金银首饰,田庄产业,我都不稀罕,就稀罕妳。”
說话间,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
秦早儿猛的抬头看了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袍,身上还背着一个书篓,看上去就是一个文弱书生。
陈望书顺着她(tā)的视线,这一看,两眼冒出了精光,好看!
“沈安表兄,原来是妳来了,三舅有没有来?”
原来这就是秦早儿的表兄沈安。
沈安将肩上的书篓放了下来,从里头掏出了一个锦盒,一边走一边說道,“阿爹最近犯了痛风,手脚都肿了,疼得很。本說是要来给表妹添妆的,最后还是遣了我来。”
“这是阿爹要我带给妳的,表妹大喜。”
沈安說着,看向了陈望书,“望书妹妹,多年不见,妳竟生得这般高了,想当年,妳还拽着我的衣角,說要嫁与我为妻。啊,我还有字据为证!”
“咳咳!”陈望书差点儿没有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啥玩意!大兄弟妳谁啊,今儿个头一回见面的,虽然姑娘我生得貌美多金,也不在乎多抢几个压寨夫人,但妳一来就这般主动,怪不好意思的吧!
“表兄妳认识望书?别浑說了,望书都已经嫁人了,妳莫要口无遮拦的害她(tā)。她(tā)家那是个霸王,若是叫他听着了,搞不好今儿个夜里,便摘了妳的脑袋。”
沈安闻言,笑了起来,他弯下腰去,在书篓里翻了翻,“颜小公爷的大名,我在来的路上,便听过了。现如今,他在城郊撸着裤腿子,在田地里插秧呢。”
陈望书一愣,心痒痒起来。
颜玦插秧啊,她(tā)还没有见过呢!白嫩嫩的腿,绿油油的苗,简直不要太美好!
不过今日他并不休沐,理应在三司衙门里才对。
“我同望书,的确是见过的。只不过她(tā)那会儿,年纪尚小,当是不记得了。还是在东京城的时候,阿爷同陈府尹斗棋。望书没有人带,都是我带着的。”
“咱们师出同门,望书也算是我的小师妹才是”,沈安說着,递给了陈望书一本书,“当年我阿爷问陈府尹借得,这么些年,也该归还了。”
“本还想着,拖了这么多年,不好意思登门。不曾想,妳竟然同早儿,是密友。”
陈望书心中一动,看了看沈安的眼睛,他的眼睛清澈无比,說话也爽朗得很,一看就是没有遭受过什么社会毒打的单纯样子。
接过那书一看,更是心头震动起来。
那书光秃秃的,一个字都没有,同祖父陈北留给她(tā)的那本,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就是一模一样的,因为都是无字天书。
她(tā)不动声色得将书收了起来,已经是恨不得将沈安捉了回去,拷问一番。
沈安却是半点都没有察觉,有些可惜的拍了拍脑袋,“我可没有撒谎。那时候望书妳还說,我是妳见过的最好看的小郎君呢,若是长大了,妳没有瞧见比我更好看的,便嫁给我为妻。”
陈望书嘴角抽了抽,一旁的秦早儿,已经哈哈大笑起来,“这当真像是她(tā)方才能够說得出来的话。她(tā)嫁了临安城第一美人颜小公爷,同妳的儿时约定,自是不作数了。”
沈安可惜的摇了摇头。
秦早儿显然同他十分亲近,欢心雀跃的问道,“表兄要在临安住多久?”
沈安摇了摇头,“待送了妳去出嫁,我便要往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