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那蛇妖是个细眉细眼的白面公子, 一身修身的青色燕居服,衬得整个人更瘦高细长,追到染坊时, 还凶神恶煞,可进门就停住脚步,痴痴地望向银绒。
倒不是银绒媚.术有多么精湛, 竟能一招制服这种级别的大妖, 而是蛇性淫,很容易被媚.术蛊惑。
银绒也有些紧张,舔.了舔嘴唇, 试探道:“公、公子,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蛇妖褐色的细长眼睛一眨, 张嘴竟吐出一截长长的信子, 嘶哑道:“美人儿,自然可以。”
银绒心放下一半,媚.术施展起来也更顺利,声音里含了笑意,愈发蛊惑:“很简单一件事……”
媚.术第一步, 就是测试服从性,令对方做一件简单,却需亲自动手小事,一则是看对方有没有上钩, 二则便是引一个良好开端, 所谓万事开头难,有一便有二,开了好头,后边再辅以甜头, 令对方唯命是从,就更简单。
然而,银绒‘小事’还没吩咐出口,就被断。
陈向晚突然出手,折扇边缘锋刃比剑还锐利,带出的罡风直接斩到蛇妖身上,青色燕居服破了好大一道口子,从肩膀到胸口的位置裂开,露出苍白的皮肤,皮肤被划破,并未流血,但伤口处肌肤尽数以肉.眼可见速度化青色蛇鳞,而那蛇妖也因疼痛缓过神来,褐色竖瞳一闪,露出凶光,张口露出毒牙和信子,与袭击他陈向晚斗到一处。
银绒:“……”
银绒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那持折扇白衣郎君,为什么没跑,而是要这时候出手?他不是说与那蛇妖没有过节吗?就算他想教训那蛇妖,但凡有一点江湖经验,都能看出来自己是要得了吧?他抽身而退,坐享其成就好了,为什么还多此一举?
陈向晚本人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趟这趟浑水,只觉得看着那小狐狸精对蛇妖搔首弄姿的样子,有些碍眼。
大约是被他媚.术影响到了吧。
陈向晚边打,边给自己找了理由:“对付区区一条蛇妖,何必那么麻烦?直接就是!”
银绒:……行吧,可能这就是大佬吧。
高对战,尤其是段数差不多高,往往胜负只在一招之间,那蛇妖受了银绒蛊惑,猝不及防被陈向晚占了先机,已经落了下风,此后数招之内,已经连连败退,竟真负伤而逃。
然而,一人一狐还没松口气,竟有更多大妖赶来!保守估计,这些妖修为都在法相期以上,相当于修士的元婴期,破风而来,杀气腾腾。
闻声而来的染坊伙计们,刚一路面,便被吓得撒腿退了回去,陈向晚也忍不住皱眉:“妖族早就没落了,怎会一下子来这么多厉害的大妖?”
银绒也觉得不可思议,在他印象里,他们妖族就是修为低,腰包瘪,一个比一个穷酸,一个比一个不中用的乡下佬。
修真界强者为尊,妖也不例外,若是平时见到那么多大妖,银绒说不定出来看个热闹,歆羡膜拜一番,可如今,这些妖目标是他,而且各个都带着杀招,全是奔着取他小命来的,银绒都快吓疯了。
他在一片刀光剑影、爪林齿雨中,左支右绌,勉强应对,连尾巴上毛毛都被削掉了一片!
就在银绒以为自己今天说不定命丧此处,不能再隐藏实力,拼着暴露也得搏一搏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彼时,银绒掌心已凝结出一层薄薄白霜,随时准备将全身灵力付之一炬,化寒冰暴雪,与那些大妖正面地“以卵击石”一回,却见一群穿白色门派制式衣袍修士,天神降临般落下,与大妖们战到一处。
他们人数不,与妖族旗鼓相当,银绒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忍着腿软往后退,正碰到陈向晚。
“……你怎么还没走?”银绒喘.息着问。
陈向晚望着那些突然出现修士,答非所问:“我认得他们,是无量宗人。”
“?”银绒,“你没看错吗?”
无量宗不是跟太微境势如水火吗,他们会那么好心来救自己?自己好歹也曾经是太微境狐啊!
与此同时,那只最开始偷袭银绒蛇妖不知何时游.走过来,竟是亮出了原型,是一条碗口粗青蟒,蛇尾欲将银绒缠住卷走,在陈向晚折扇砍到它之前,蛇妖便身形一顿,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口白雾。
像是被从里到外冻住了一般。
但它到底是法相期大妖,比秘境中的金丹期弟子修为深厚得多,并未当场吐血或是直接冻住,甚至眼见着无量宗修士与陈向晚同时杀来,也不退反进,从银绒身上擦过,才夺路而逃,冰凉滑腻的恶心感觉留在银绒肌肤上同时,一道嘶哑声音传音入密:“凡事别看表面,我们杀你是为你好,他们救你却是居心叵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好自为之。”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讳莫如深,却又格外诚恳,像是族中长辈对幼崽的谆谆教导,银绒差点就信了……才怪!
这也太离谱了!什么叫“杀你是为你好”?银绒只在小时候听过师父说“你是为你好”,被揍两下屁.股能勉强理解成是长辈苦心,杀你是为你好,这是什么屁话?
近到底犯了什么太岁,为什么经常遭到追杀,还都是妖族……银绒猛然想起秘境中,那只差点弄死自己蜘蛛精锦娘,不由得摸了摸脖子上挂着铃铛,上次那母蜘蛛险些了自己命,墨玉铃铛掉落的时候,好像清本想去捡来着?
银绒脑中的回忆与思绪飞快略过,其实大蛇留下这段莫名其妙告诫、他在心中吐槽,其实也不过瞬间。
而就在这短短的几息之间,战局已尘埃落定,随着大蛇再次败退,那些妖族也潮水般退散,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这场酣战来得快,结束得也快,顷刻间只剩下无量宗修士们。
他们神严肃,直奔银绒而来,看起来竟然比那大蛇还凶一些,银绒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试图把自己藏在因刚刚那场大战而七零八乱扎染布条中,可惜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墙了。
只是,他忘了同样贴着墙还有一位。
陈向晚拨开杂乱的布条,掸了掸一袭白衣,从容走出来,拱手行了个同辈礼:“几位道友,方才多谢相助,向晚不胜感激。”
“陈宗主?”
刚刚那场大战来得太快,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银绒和大妖身上,只看到有一位白衣修士在场,却没人注意他容貌,更不往万剑宗宗主身上想。
如今陈向晚站出来自报家门,众修士都有些无措,银绒更是震惊。
什么陈宗主?什么向晚?姓陈又叫向晚宗主,整个修真界有多个?这位年轻英俊大佬……该不就是、就是与祖宗有过婚约的那位相好吧?这么一想,好像他声音是有些耳熟,可他这样的大少爷,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陈向晚折扇倏然展开,好一个温润如玉翩翩公子:“正是,向晚与友人遇难,多亏诸位仗义相助,今日无量宗大恩,万剑宗记下了,日后定当厚报。”
无量宗众人脸上表情更不自在了,他们方才明明是想对银绒做什么,也许是带走,也许是其他什么目的,但如今万剑宗宗主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还点破了他们的身份,修士们便也不好再对“宗主的友人”做什么,后互相交换了眼色,为首干笑一声,说:“我们下山历练,恰好路过此地,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想到竟然救了宗主的朋友,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宗主客气了。”
几人又你来我往地象征性客套几句,无量宗修士们便悻悻地离开了。
留下银绒与陈向晚两人,站在破败染坊院子里——伙计和老板、甚至整条巷子居民,听到打斗早就跑得无影无踪——除了他二人,此处连个喘气都没有,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就有一点点尴尬。
“……”
“……”
还是银绒先破沉默:“方才谢谢你出手相救,没有你,我可能早被那大蛇一口吞了。”
陈向晚:“不客气,举手之劳。”
“……”聊到这里,又没话说了。
银绒在某些方面并不笨,甚至堪称敏锐,刚刚已经想明白大概了——自己与祖宗那点事,宗内弟子多多都有猜测,虽然没人敢编排自家掌门仙尊,但捕风捉影的暧昧传闻,容易流传出去,而师门大比上‘因为陈主一句话,城阳仙尊便冲冠一怒为蓝颜’消息、以及那一日,银绒从门外听到的、他们的对话……
这不是明摆着事吗?祖宗想和旧情人复燃,结果被旧人误会他有了“新欢”。这位“未婚夫”是专门来看他这个勾搭了自家准道侣的小妖精是什么样!
其实,祖宗虽然总对他冷言冷语,也总把厌恶表现得明明白白、毫不掩饰,但说到底,他还是帮了他许多,银绒心里是感激。
罢了,以德报德,帮他说句好话吧。
银绒缓缓地动了动头顶毛绒绒狐耳,解释道:“那个,我从太微境离开了,不再……”
他想了想,到底把“不再与他有瓜葛”咽了下去,不怎么是滋味地改了口:“不再做城阳老祖灵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