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因为掌门仙尊一句话, 银绒一天之内就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从被清字辈弟们众星捧月地夸赞,到如今无人问津,偶尔还人用惋惜怜悯的眼神看向他, 只不过因为一句“他只是本尊灵宠”。
“也挺可怜,拿了那么好的战绩,也没得到认可, 掌门仙尊只把他当玩意儿养。”
“非族类其心必异, 谁让他是妖呢。”
“觉得胡公子挺好,连清田师兄都说他很重义气,为了一个兔精朋友, 差点涉险。是人又怎么样, 还不是有很多无情无义之辈?”
“掌门师尊厌恶妖族, 把他养在身边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不过一直没把他当人,也点可怜。”
“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陈少主,现在都传开了,掌门师祖冲冠一怒为蓝颜,便是陈少主的一句话, 他才不顾有损修为,进入秘境,杀光了所蛊兽。所以,现在正主回来了, 瓜田李下, 怎么能容许仙尊养只媚妖在身边呢?”
“……”
各种揣测和同情,不绝于耳,银绒打了个呵欠,乐得清净。
罢了罢了, 他知道他老人家心中有白月光了,用不着反复提醒,为什么总有人觉得他和仙尊一腿呢?他们明明清清白白,除了睡过几次,什么关系都没啊!
银绒在红袖楼长大,一向觉得男男女女的那档事,没什么大不了,因也一直能很好地摆正自己位置,从没奢望过祖宗会因为这点事便对他另眼相看。
如今就更不用纠结,反正是准备离开。
银绒想回琵琶镇——如今这一身修为,回去就是衣锦还乡!他得好好炫耀一番,先把红袖楼包下来,好好乐一乐!再一口气包上十几个未经人事良家郎君,体会一把当钱老爷的乐趣!
只是长洲太遥远,回老家的优路线,其实是跟随仙舫,先折返太微境,再去往琵琶镇,还能省下不少路费,银绒便没急着离开。
虽没急着走,却也没有一直与众弟们待在一处,除了被那些怜悯的眼神看得受不了之外,还一个重要原因——他得与城阳牧秋辞行。
他们之间虽然没那种感情——甚至压根没感情,祖宗烦他还来不及呢——但好歹他受了他恩惠,在蘅皋居学了那么多本事,又采补了他阳气,才今日,大家好聚好散,临走总要告知一声的。
更何况,琵琶镇毗邻太微境,大家日后还是邻居,今日不辞别惹恼了祖宗,以后说不准也没他好果吃。
银绒算盘打得噼啪响,便准备了一肚腹稿,往城阳牧秋房间而去。
掌门仙尊天字号房门外仍旧徘徊着戴着黑兜帽的傀儡仆从,然而这一回,傀儡们却不似从前一般对银绒放水,几只傀儡鬼魅般拦住他去路,无论银绒怎么左突右冲,它们都能预判他方向。
难怪大家都怕这些傀儡,说这些死物比很多修士还要本领高强,原来从前都是在让着他。
“……”银绒无奈了,“真事,只跟仙尊说句话就走行不行啊?”
傀儡自然不会说话。
银绒些无语,仙舫不过两日路程,明早就要启程,留给他“辞行”时间不多了,他现在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愿意多耽搁,恨不得等仙舫一落地,就想赶回琵琶镇,但如今祖宗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不高兴,不愿意见人了,该不会一直到回蘅皋居都不搭理人吧?
正发着愁,银绒瞧见一个熟人,“奎岳!”
奎岳见到银绒,眼睛便一亮,先迅速整理了原本就很平整的衣摆,才些腼腆地开口:“胡公子,来找掌门师祖说奖励的事情,不能因为你是妖族,便不能……这样不公平,想好了,若是他不准你去,那我,也不去……”
银绒打断他:“谢谢你好意,不过那个对我不重要,能不能帮一个小忙?”
奎岳马上说:“什么事?自当尽力!”
“一点小事,帮我叫几个人,”银绒一指傀儡,“吸引一下它们的注意力,然后就跑,了解那些人偶的盲点,按法,不会被抓包!”
奎岳望着银绒那双清澈琥珀色眸子,点头小声说:“好。”
银绒觉得这孩子乖得不像话,还很容易脸红,一点也不像传闻中那个越级挑战高阶修士的狂妄少年。
但这样也挺好,也许名门正派出来的弟,便是这么涵养,银绒拍拍他肩膀,笑出两颗尖尖犬牙:“谢啦!”
奎岳脸好像更红了。
了奎岳帮忙,银绒顺利钻进了城阳牧秋房门外,不过为了躲过傀儡们眼线,他化作了更不起眼的小狐狸,抬起爪爪就要挠门,却听到房门里传出谈话声。
“牧秋,那日的事,谢谢你。”
“救太微境弟,何须你来言谢?”
“你总是这般冷冰冰的,但知道,你外冷内热,嘴上说不愿,实则在暗地里帮了很多……多年来我一直不敢与你联系,不是因为淡忘了你,是……我害怕,怕再见到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会坏了你道心。”那人自嘲地笑了笑,“如今又舔.着脸找过来,是因为又看到了希望,如今你只差一步,便能得大圆满,是不是不用再遵守那些清规戒律?当年的事,可否再提上日程?”
城阳牧秋断然道:“不行。”
“是么?”那人苦笑一声,“为什么?”
一阵沉默。
屋里安静下来,银绒躲在外面也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发现,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些傀儡一反常态,忽然要拦着自己了,原来祖宗贵客,这位贵客和他关系匪浅,竟然叫他表字——要知道,参加师门大比各门派掌门长老、修真界叫得出名号的大能,都要尊称他一声“朝雨道君”或是“城阳老祖”。
那人声音还很好听,温润如玉,即便看不到脸,银绒也能脑补出一个温文尔雅谦谦君。
他无声地缩了缩爪爪,舔.了舔鼻子,猜想:这就是那位陈少主了吧,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见城阳牧秋没回答,陈少主又问:“是因为那只狐狸精吗?听说,你近居然养了只很漂亮的狐狸精在身边。”
银绒身形一僵,却不由得竖起了毛绒绒狐耳。
就听屋内城阳老祖又道:“自然不是因为他。”
……虽然一点都不意外,但银绒还是不怎么开心地甩了甩尾巴,然后,便听屋内一声断喝:“谁?!”
银绒撒腿就跑。
城阳牧秋放出神识,见到一只赤色毛团儿一闪而逝,默了默,还是暗自发出指令,不准傀儡们伤害这只“闯入者”,才继续对陈向晚说:“与任何人都无关,你本就没有情谊。”
陈向晚苦笑:“你还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但不相信,若没一丝.情谊,为何你对我如此特别?”
城阳牧秋面上已露出不耐之色:“当年无量宗趁机侵占太微境资源,本尊欲重振师门,万剑宗帮我良多,看顾你,保护你,是我分内之事。”
陈向晚:“那、那为何你准到蘅皋居居住?那不是你私人住所,从不准外人踏入的吗?”
城阳牧秋提醒:“是因为你想看太微境藏书。”
“那为何不去藏书阁,是引去你住所书房?”
城阳牧秋心道:自然是因为藏书阁很多本门的不传之秘,书房联通藏书阁,却受我掌控,不至于秘籍外传。
但这种话是不方便对恩人之说的,于是城阳老祖又陷入了沉默。
陈向晚见他这副惜字如金模样,便没再逼问——他涵养不允许他这般死缠烂打——转而柔声笑道:“是向晚唐突了,那今日便不打扰了,们后会期。”
银绒从城阳牧秋天字房门外一路逃到自己房间,“砰”一声关上门,才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太险了!
刚刚他听得清清楚楚,祖宗白月光找上门来,还很介意自己存在,这若是被抓个正着,引起了误会,惹恼了那位陈少主,城阳老祖非得剥他一层皮不可!
不行,计划得变!
银绒抖抖毛,化作少年模样,从储物铃铛里掏笔墨纸砚。
他现在觉得,告辞也不一定非得当面说,祖宗那么讨厌自己,八成也不愿意再多见一面的,还不如留书一封,走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至于仙舫……算了,反正祖宗曾经给了他那么大一笔“分手费”,盘缠也够了。
银绒掏了半天,掏出毛笔和砚台,却没找到合适纸张——他纸质藏品,除了艳.情话本子,就是春.宫图——后从他新一本“记仇本”上撕下一页,用舌头舔.了舔笔尖儿,措辞诚恳地写了一封辞别信:
“城阳掌门亲启,恕银绒不辞别,这些日子以来,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妖丹已经基本回来啦!咱们恩怨两清,所以不好意思再叨扰,后会无期!”
仔细吹干、折好,向客栈掌柜要了一封信封,又在信封上施了个小咒法,才将信放在房间的桌上,又重新锁好门,银绒计算得清楚,待到出发的时候,一定会清点人数,到时候自然有人发现这封信,并上报,待到明早,他早就走远了。
今日原本就是给弟们休沐放松,所人都可以在长洲附近闲逛,银绒便这样大摇大摆地出了客栈,明目张胆地租了一柄飞剑,毫不留恋地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