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无量宗与太微境类似, 除了本宗外,幅员辽阔,管辖着大.片繁华的沃土, 有少小门派、修真世家依附着它,在其中繁衍生息。
因为无量宗扛起了降妖伏魔的大旗,所以没有理由像太微境样设立关卡, 而是为需要庇护的“难民”提供方便, 所有人族修士和凡人都可以随意进出,只是谢绝妖族进入而已。
而有城阳牧秋这尊大佛在,银绒和东柳的妖气都被他轻易掩盖, 他们一行人没费什么工夫就进了无量宗。
刚穿过无量宗界碑的时候, 还遇到了队熟人。
流雪凤凰堂的那位大师兄守骑着只大白兔子, 正与守界碑的无量宗修士争执:“罗北怎么能算妖族呢?它是我的灵宠!我们流雪凤凰堂的看家本领就是御宠!人、宠死生分离的!什么规定?行!当初可是你们范掌门亲口答应, 只要离开太微境,投靠无量宗,待遇就翻倍的!”
守界碑的弟子头疼,他也知道自家掌门和这小门派间到底有什么协议,但范孤鸿对外直宣称的是“众多道友因鄙夷太微境前任掌门的卑鄙行径, 色令智昏,养虎为患,所以才‘弃暗投明’”,因而也敢承认, 硬着头皮说:“你们若是想带着灵宠门, 等我去请示师尊,明日再来吧!”
守才理他:“行!今日事今日毕,耽误了大事,你担待起?”
守界碑的那位还是无量宗的内门弟子, 以往行走江湖,只要亮出师门,谁给他几分薄面?哪里受过这种气,火气也被激上来,拔了剑:“那就只能按规矩办事!”
“杀人啦!无量宗仗势欺人啦!”喊这话的是个穿紫衣的少女,那门派服饰很眼熟,是星辉楼的女修。
原来星辉楼大师姐遥洛行人竟与流雪凤凰堂同路,见几个无量宗弟子恼羞成怒,遥洛连忙按住师妹,边道歉说“小姑娘口无遮拦师兄莫要见怪”,边为流雪凤凰堂求情:“兔子精不能算作妖,守他们若是没有驭宠的本事,也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大妖十方刹的老巢啊!小女子才,有个愚见,师兄有工夫在这里为难我们这同盟,还如去妖族老巢,和十方刹老贼大干一场!”
界碑里里外外人来人往,本就人多,普通人最容易受到舆论影响,大家很快群情激奋,七嘴八舌地指责起守门人,乃至无量宗。
东柳听得直竖大拇指,跟自家徒弟咬耳朵:“原本老夫还以为这门派见风使舵,见太微境势微,直接就投靠了对头,没想到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样带着头的闹,闹得乌烟瘴气,可够范孤鸿闹心的,哈哈哈。”
兰栀也觉解气:“那个伪君子是一直标榜他情操高洁吗,难得听到有人骂他,真是痛快。”
银绒还没忘记无量宗带头逼城阳牧秋去杀他的事,听着众人骂范孤鸿是缩头乌龟,情也颇为愉悦,过,还有相当部分人反驳,提范孤鸿的苦衷,谈起他那位幸寿元将近的妻子,言语之中满是同情和崇敬。
银绒差点没把白眼翻上天去。
“我才相信姓范的老头。”他悄声说。
城阳牧秋揉了揉他的脑袋:“生气,带你吃好吃的。”
银绒眼睛亮,旋即又抿了嘴,正色摇头:“行,咱们有正事,急着吃东西。”
城阳牧秋便开始馋他:“无量宗辖域内,最繁华的城池有二十四座,每一座城的美食风味都不同,咱们慢慢地从外往里逛,尝个遍。”
银绒咽了口口水,动摇了:“那得浪费多少时间啊,太好吧……要挑几个必经之路,挑着尝尝?”
城阳牧秋:“除了吃的,我记得你还很喜欢听评书,我们边吃边听,听几个有趣的新段子,如何?”
眼见着那对‘狗男男’边商量,边手牵手走远,兰栀急了:“是说好办事,你们怎么——”
东柳一把拉住她:“呦我的好妹妹!你别去坏仙尊的事。”
东柳因为和兰栀“共事”了多年,习惯了青楼里那套塑料姐妹情,张口就是亲昵的妹妹,却忘了如今自己是男儿身,还是胡子拉碴的壮年男人。
兰栀嫌弃地拨开他,“别拉拉扯扯的。”
东柳“啧”声放开她,还是小声解释:“你会以为他老人家只是想逗银绒开吧?方才那两个闹事的门派,你可知是什么门派?”
兰栀迟疑道:“知,过他们挺有正义感的,即便叛逃太微境,投奔了无量宗还是敢在大庭广众下说句公道话。”
东柳便换上看透一切的表情:“正义感?只是正义感,开始就不会叛逃太微境!若我说,那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早受到了‘高人点拨’。”
兰栀愣,看向城阳牧秋远去的方向,“会是……”
东柳:“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那一日,老祖那么痛快就拱手让出掌门之位,真的是一时意气吗?他对银绒的疼爱,我到如今也相信了,但老祖可不是只有腔热血的毛头小子,再往前想,前他广邀修真界各门各派,前来商讨除妖适宜,真的需要商议那么久吗?老祖可是经历过两次仙妖大战的,当年的妖族有多猖獗,能和今日比吗?他留那些门派联络感情,几乎每日都忙着见各门各派的掌门,忙脚沾地,真的只是为了对付十方刹他们?我觉必如此兴师动众吧。”
东柳意味深长道:“说不定棋局早在那时候就布下了。”
兰栀肃然起敬:“这么说,城阳老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中自有韬略,我还以为……”以为他只是个修为高可测的……秀恩爱狂魔。
无量宗,玄德堂。
范孤鸿颇为焦头烂额,坐在他眼前的,正是满修真界都在找的那位大妖十方刹。
范孤鸿:“你该来这里。”
可雾蓝色眼睛的魁梧男人举止嚣张,往上等金丝楠木雕花椅椅背上靠,翘.起二郎腿:“范掌门,我们不是同盟吗,相识多年,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范孤鸿拍案而起,却在对上那双属于兽类的雾蓝色眼睛时,又憋着气坐了回去,“现在全修真界都在声讨我,若不是姝蕴病及时,我们也只能兵戎相见。你,以及你的手下还是收敛。”
“那可不行。”十方刹说,“本座手下那群崽子们,已经饿了几百年,我们忍辱负重这么久,可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天下太平。”
“那你想怎么样?”
“会怎么样,我们妖族一向没什么野心,只要吃饱了,就不会生事,本座来此,是警告你,要自作聪明,管好你那些弟子,若再有无量宗修士伤我手下,本座还会登门拜访,下次可就保证会会被人看到了。”
“你——!”
“范掌门莫要激动,你若是拔了剑,闹出动静来,对谁都不好,万伤了我,可会惹恼我们妖族那些崽子们,倒时候,咱们的交易公之于众,啧啧啧啧,无量宗会会就是下个太微境?哈哈哈哈哈哈哈!”
城阳牧秋还真带着银绒游山玩水,走一路吃路,尤其是一座姬妃城,以各种野雉的做法著名,听说风靡太微境的雉雪丸子就是发源于此地。
城阳牧秋见银绒喜欢,便做主在此处多逗留几日,东柳和兰栀两位,花着老祖的钱,受着老祖的保护,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尤其是兰栀,听了东柳的番解说,愈发坚信城阳老祖是位入世的高人,做什么都有其深意,便也带脑子,听着吩咐,跟着蹭吃蹭喝。
老祖是真的富有。
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还算,城阳牧秋甚至还邀请他们听评书,出意外的,是豪华雅间。
觞酒豆肉,锦缎华服,几人坐在包间里,听着楼下说书先生的新段子。
据说这段是头次演出,吸引了少客人来听新鲜,银绒最喜欢听故事,托腮听得全神贯注,原来是一段负汉抛弃糟糠妻,再娶名门贵女的故事。
那位“糟糠妻”原本也是小家碧玉,虽比上后来名门贵女,但那位男主角也是配上的,糟糠妻为了负汉,牺牲了很多,与父母决裂,辜负师父的教导,把全身都交给那个人,明明也是十指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却为了那人能安考取某宗门的外门弟子,而洗手作羹汤,吃了很多苦,还在小臂上留了道月牙形的伤疤。
银绒听得津津有味,但觉茶几上的“千日醉”太辣,美中足,想换成甜甜的桃花酒,可又不想错过精彩故事,于是望了圈,他舍指使城阳牧秋,指使不动自家师父,便将算盘打在兰栀身上。
“兰栀姑姑,麻烦你个事儿?”银绒戳戳兰栀,却见兰栀神色有异,紧紧.咬着唇,双素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小臂,攥得骨节发白,像是隐忍着怒火,可眼角又像有泪。
银绒敢叫她了。
银绒没仔细考兰栀为何情绪波动这样大,而是对城阳牧秋耳语:“我去叫小二,要壶桃花酒。”
城阳牧秋微微点头,又替他戴上兜帽:“别多耽搁,去去就回。”
原来,见过“修真界第一美人”面貌的修士少,为了低调行.事,了无量宗后,银绒除了简单的易容,还直都戴着兜帽,做双重保险。
“知道!”银绒也肯错过故事,囫囵应了声,就匆匆钻出了雅间。小二应该在不远处伺候的,可有时候故事讲得太引人入胜,小二们也会偷懒找空位坐着听。
银绒就猜到会这样,所以一开始想指使兰栀,但既然出来了,便去找一找好了。
银绒边听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边往楼下走,绕了大圈,终于听到闲聊的人声,而且从梁柱里漏出的衣服样式,也是小二的打扮。
可算找到了,银绒快步走过去。
却听那几人道:“方夫人贵为无量宗掌门夫人,理应有奉献精神,就该慷慨就义,接受范掌门的治疗,让他老人家省下灵力,全心全意去对付十方刹,毕竟老巢被发现的事情,若是传到妖族耳朵里,他们也将有所防备了。”
银绒当场就翻了个白眼。
他在无量宗逗留了这么久,只觉人均雄才韬略,都在对时事高谈阔论,其中也乏这种站在道德高处,到处指点江山的论调。
殊知,除了银绒,另一边还有个姑娘,已经被这番“慷慨论调”气差点拔剑。
可小二们都是没修为傍身的凡人,完全没察觉到杀气,其中个又说:“她一条人命,可以换回多少无辜人的性命啊!以少换多,这样划算的买卖,无量宗为什么做呢?”
“是啊,她已经活了那么久,该够本了。”
银绒实在忍住了:“别人愿不愿意奉献是别人的事,你们要那么热心,怎么去做绞杀妖族的活饵?”
“哎?你这小崽子,从哪儿冒出来的?”那小二只听到清亮的少年声线,质问,但他的同伴认出银绒是雅间的贵客,忙笑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银绒:“别!敢吩咐你。我怕离得太近,你们蹦我身舍利子!”
话音刚落,个少女从梁柱另一侧现身,又惊喜又迟疑地问:“你,你是……”
像是意识到不该大庭广众下叫出银绒的名字,话到嘴边却停住,转而掀开自己的围帽,笑道:“是我呀!阿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