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城阳老祖“叛离”太微境后, 太微境域外不少资源都被无量宗趁机侵占,势头大不如前,新任的景掌门沉得住气, 急着去讨公道,而是韬光养晦,先慢慢安顿太微境辖区内的弟子与凡人、留下的小门派。
太微境拿出一派修养息的做派, 大有不问事的态度, 加多小门派改为投靠无量宗,算是与太微境撕破脸,所以前城阳牧秋与众门派商量的讨.伐妖族事宜, 自然不用继续由景岑操持。
这些事便都落到了无量宗头上。
无量宗蚕食了那么多资源, 一时如日天, 却有如众人期盼的那般, 一举清缴处作乱的妖。
在无量宗掌权后,妖族肆虐的状况甚至更严重了。
用东柳打听来的说法,就是“民不聊”。
“当真是民不聊!那些妖猖獗至极啊!”东柳脸上还挂着彻夜赌博而熬出来的黑眼圈,痛心疾首地唾沫横飞,“简直不是人, 啊呸,不是妖!”
“他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用童.男童女来提升修为,咱们媚妖吸人阳气的时候, 还讲究你情我愿呢!小孩子懂什么啊, 真的激起民愤了,听说他们屠了一个村子的小孩,只掏心,还用小孩子的尸体取乐, 简直丧心病狂!”
东柳因为有了“女婿”资助,所以不急着赚灵石,已经许久去红袖楼接客,最近一直都是男身,导致说愈发粗.鲁:“就连老子一个妖都看不下去了,他们不但对凡人烧杀抢掠,对修士扒皮拆骨,就连一些老本的妖都不放过,听说有的妖不愿加入他们,就被挖了妖丹!简直就是强迫别人落草为寇。”
银绒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么恐怖的吗?”
东柳安慰:“别怕,有城阳老祖在,咱们琵琶镇是安全的,既有妖来骚扰,有修士挑衅,连赌坊都照旧,是整个修真界少有的外桃源了。”
“对了,听说太微境辖区内状况不错,十方刹那伙妖族闹得太凶,现在多散修都挤破头想往太微境进,避风头呢。”
银绒撇撇嘴:“是那些逼牧秋哥哥杀了我的散修吗?那太微境让他们进了吗?”
不等东柳回答,在一旁沏茶的城阳牧秋老神在在地说:“自然不行。太微境戒严,为保证城人的安全,闲杂人等都需要层层筛选,通过核验身份才能进太微境。”
东柳:“正是正是!那些参与闹事的人,一个都通不过核验,全被拦住了,一个个有苦说不出,哈哈哈哈哈!不知景掌门是怎么记住那么多人名单的,了不起,老祖当然更了不起,虽然人在千里外,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厉害厉害。”
城阳牧秋礼貌一笑,与东柳各叫各的,端起一杯茶,自然地问:“新摘的雨前茶,前辈尝尝?”
东柳道了谢,牛饮一般,灌了一大杯润嗓子,然后继续说:“无量宗现在惨得呦!外边都传遍了,好多人不满他不作为,不止散修,连那些投靠他的小门派们,都跟着闹事,口口声声要范孤鸿亲自出马,去找十方刹的藏身处,端了他的老巢,闹得比当初在太微境的时候还要厉害呢。”
“老祖,您说,”东柳问,“无量宗是个顶顶大的大宗门,还吞了那么多资源,按理来说应该更壮大了,为什么就对妖族束无策呢?”
银绒有同样的疑问,眼巴巴地望着城阳牧秋,城阳牧秋却悠闲,不紧不慢地将桂花糕盘子推到银绒面前,见他吃了,才慢条斯理地说:“有时候做一件事,未必是不能为,而是不为。”
“?”
“?”
东柳哈哈笑:“老祖您的哑谜我猜不出。”
银绒鼓着腮帮子——嘴里的桂花糕还咽下去——嗡嗡地问:“你在说什么?”
城阳牧秋却打定主拿出高人做派似的,不肯解释清楚,用灵石‘资助’东柳,请他老人家去赌坊继续‘打探消息’,等打发了东柳,才亲昵地用拇指替银绒抹去嘴角的糖糕渍,说:“有些还需保密,不方便对东柳道君说。”
银绒瞬间了然:“对,我师父大嘴巴。”
城阳牧秋笑起来,“但以对你说。”
银绒登时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信任,不由得正襟危坐,屁.股后边的大尾巴前卷过来,微微倾身:“你觉得我嘴巴严?”
夏日蝉鸣阵阵,少年盘腿坐在竹榻上,葱葱绿茵下,面前摆着冰镇酥酪和花花绿绿的茶点,嘴唇上沾着一点白白的糯米粉,琥珀色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前方,头顶狐耳和卷过来的尾巴尖儿毛绒绒,显得整个人又软又糯,比盘子里的糖糕还甜。
城阳牧秋忍不住掐了把银绒白的脸蛋,不小心给掐出了一点红痕,银绒正甩着尾巴等答案,同他计较,城阳牧秋便轻咳一声,假装无事发,回答说:“觉得你嘴巴严。”
银绒:“?”
银绒不满,正要撇嘴,就听城阳牧秋说:“不管你嘴巴严不严,只要你想知道,无论什么事我都告诉你。”
“因为我们是道侣啊,不该有任何隐瞒。”
银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妈的,祖宗真是越来越会了啊,怎么情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其严格来讲,这不算情,但就让人听着那么舒服啊。
城阳牧秋:“无量宗并不是有能力歼灭妖族,而是不敢。若我猜错,他们早就与妖族互通款曲,妖族能握着无量宗的什么把柄,比如双方联合的证据,导致无量宗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们如何。而他们两方联,各取所需,无量宗的目的,自然是击垮太微境。”
“自我任掌门以来,太微境处处针对无量宗,范孤鸿最希望我死无葬身地,太微境永无翻身日。”
银绒想了想,说:“那你直接弃了掌门位,带我离开,你有死,太微境受特别大损失,范孤鸿岂不是要气疯了?这招两拨千斤真厉害,以退为进,牧秋哥哥你真机智!”
城阳牧秋却认真道:“不为了这些,我不会弃你于不顾,我城阳衡,永远,不会丢下银绒。”
银绒觉得今日份的甜度超标了,以了,甚至想当场化出原形,满地打滚儿。
但他到底还是在道侣面前维持了形象,抑制住心欢喜,矜持而正经地问:“就是说,早在那些人‘逼宫’前,他们就沆瀣一气了?难怪那些妖族故当街叫我‘少主’,多久无量宗就上门了。”
奈何,银绒的小表情小动作,在城阳牧秋眼都藏不住,但城阳牧秋有说破,只是语气愈发温柔,说那些修真门派间的糟烂事儿时,语调都带着甜:“许更早。不论如何,无量宗拿了好处,却不办事,已经引起了众怒,且看他们如何狼狈就好了。”
银绒:“那我们要不要趁机做些什么?”
城阳牧秋:“是有事情以做。”
银绒就知道自家道侣不会真的老老退隐,以任人宰割,于是跃跃欲试:“做什么?”
城阳牧秋:“做你的涅槃羽岁。”
银绒:“……………………………………”不了吧,好烦的。
城阳牧秋:“其还以有别的选则,咱们是不是好久双修了?”
是好久了,足足有一天那么久。
银绒在不想继续雕石头,太枯燥乏味了,于是咬咬唇,下定了决心,朝城阳牧秋露齿一笑,露出一口灿烂的小白牙,一身狐狸毛便的绛红衣袍,随心而落。
此时大门紧闭,院子里连那几个胖墩墩的布偶仆从都在角落休息,根本无人打扰。只见红衣直落到脚踝,白.皙透粉的赤脚在衣袍上踩过去,温香.软玉便猝不及防地扑了满怀。
“对对对,”银绒整个人报上来,贴着城阳牧秋的耳朵,用撩人的气音说,“整整一天有双修,功法都要疏啦。”
“我们来练习练习吧。”
城阳牧秋喉结滚了滚,面上镇定,声音却哑了:“好。”
一室旖.旎。
并解锁了新地点,庭院。
与城阳牧秋、银绒两夫夫的神仙日子不同的是,无量宗风雨飘摇,闹得愈发不开交——因为抗击妖族的进度有了新进展:
从太微境叛逃、改为投奔无量宗的一个小门派流雪凤凰堂,做成了一件大事。
流雪凤凰堂以驭灵宠驰名,有着特殊的与妖兽沟通的能力,因而对付妖族、打探妖族消息,比别派更有优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了当今最大的难题——打探到了此次动.乱的妖族首领十方刹的老巢所在地。并将此战果宣扬得人尽皆知,现在不少门派、散修,都逼着范孤鸿亲自去歼灭十方刹。
十方刹与莫须有的“妖族少主”不同,他是在在的参与者,曾经不止一次现身虐杀修士,许多人都对他印象深刻。
前无量宗一直推脱,是以‘十方刹行踪不定’作为借口,但如今连老巢都找到了,自然应该由修为最深厚的高,亲自剿灭,就如同百年前,城阳牧秋孤身闯入鹿吴山,单枪匹马地血洗了妖王相魅的老巢一样。
由于范孤鸿迟迟有动身,对他不满的恼怒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回顾城阳老祖当年的壮举,频频将两人对比,送了范孤鸿一个贴切的雅号“无胆鼠辈”。
范孤鸿如何羞恼旁人不得而知,不过,他倒是快给出了合理的理由。
他那位鹣鲽情深的结发妻子、南山派大小姐方姝蕴又到了寿元将近的时候,他因为需要时时刻刻给道侣输送灵力,以替她续命,所以无法抽身。
这个消息一出,那些反对的声音,奇迹般地平息了不少。
原来,范掌门与其贤伉俪的故事,早已是修真界一段佳,当年,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穷小子,却赢得了南山派大小姐的芳心,方大小姐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嫁给范孤鸿,而范孤鸿有辜负她一片痴心,非常争气,在第一次仙妖大战后不久,就接任了掌门位,一路将无量宗发扬光大。
如今虽然贵为掌门,却从不肯沾花惹草,一直与妻子相敬如宾。
修为越高的修士,寿元越长,而修为比较低的修士,到了寿限,若无法突破,就只能等死。
但有别的办法续命,譬如媚妖,以吸取阳气续命,但那是歪门邪道,名门正派的掌门夫人自然不会、不屑于做。另一种更常见、更难得的就是,由旁人心甘情愿地输送灵力,以维持她的命。
人皆知,无量宗掌门夫人,每隔几年,都要由夫君耗损真元,替她续命,辅以昂贵的“驻颜丹”,所以至今都是美貌妇人的形象。
人皆叹“只羡鸳鸯不羡仙”,但这件事有坏处,便是输出灵力者,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无法恢复损耗的修为,若是遇到什么急事——譬如现在这个节骨眼儿,就难办。
大家总不能逼着刚为夫人输送过灵力的范孤鸿去送命。
“他那位夫人寿元还真尽得是时候,这老东西别是故的吧。”东柳对此如是评价。
银绒对那位范掌门什么好印象,因而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揣测他:“对对对。”但还是问:“别人都怎么说?”
东柳“啧”一声,拔开葫芦塞,灌了一口酒,愤愤道:“多人都信了他,说这件事不急于一时,毕竟他夫人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尤其是红袖楼那些姑娘,甚至都在为他说,说什么‘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啧啧啧啧啧,老子怎么就不信呢,真虚伪!”
银绒附和:“虚伪!”
一旁安心煮茶的城阳牧秋忽然道:“前辈,你去红袖楼了?”
东柳“啊”了一声,说:“昨日回去拿点东西,顺便跟姐妹们聊了聊。”
城阳牧秋点头,对银绒说:“咱们去。”
银绒:“咦?”他不是最不喜欢自己去那种烟花地吗?看别的漂亮姑娘不行,被别人看不行,城阳醋坛子毛病多得令人发指。
城阳牧秋轻描淡写地说:“去见一个故人。”
又笑着说:“你不是馋红袖楼的梨花酥吗?在离开琵琶镇前,带你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