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其实微境窝藏妖族余孽的情, 已经沸沸扬扬地闹了许久,像一场声势浩的戏,若说前面的唱念做打都是铺垫, 今日更像是落帷幕的收场。
无量宗做足了准备,只等着收网,给微境致命一击。
待到那弟子念完了百宗罪, 范孤鸿便亲自请城阳掌门出来相见, 莫要躲在里边做缩头乌龟。
他一番“战书”还完,城阳牧秋便已从容地到了山门,还带着十八位亲传弟子, 景岑、郗鹤等人都穿着群青月白相间的门派校服, 唯有他, 一身玄色常服, 连头发也只随意挽成髻,不像平日一丝不苟的老祖,竟有分闲云野鹤的世外高人之意。
“诸位道友,在我微境高声喧哗,是有相商?”城阳牧秋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 像是在暗暗记各门各派的名字,方才还扯着嗓子要他给个交代的众人,今全都低头,成了锯嘴的葫芦。
范孤鸿眉心一跳, 暗骂这些人用, 中气十足地扬声道:“城阳衡,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只为一件,把胡银绒交出来!”
城阳牧秋平静地问:“为何?”
范孤鸿冷笑:“方才念的百宗罪, 你若是听清,还可以再听一遍。你为了一之私,色令智昏,竟把妖王之子养在身边,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城阳牧秋负手而立,站得翠松一般笔直,居高临地俯视范孤鸿等人:“范掌门何出此言?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银绒是妖王之子?”
范孤鸿:“他的寒酥缠所有人都见到了!又同为狐族,你别再拿溷元寒凌决说!溷元寒凌决根本不可能有此威力!何况,那一日,已经有妖族指认,他便是妖族少主!妖族肆作乱,死伤的无辜之人不知凡几,情发展到今日的田地,你,城阳衡,微境,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城阳牧秋点头:“银绒本来好好的,接到一封来自文练宗的‘道歉信’之后,当街发狂,后来又那么巧,他再次出门,就有妖族当着群情激奋的、讨要说法的散修的面,叫他‘少主’,这么看来,的确是‘证据确凿’。”
这话中的讽刺之意,人听不出来,人群又陷入暂时的安静,这时候,文练宗掌门一把将那位号称‘岭南第一美人’的弟子赫兮推出来。
赫兮慌乱不已,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那日,在不心得、得罪了胡公子,他伺机报复,蛊惑城阳老祖将我等赶出去,此等奇耻辱,我能承受,师门却不行,所以在,的确在私底写了一封道歉信,仅此而已!”
无量宗的仁寰长老站出来:“别扯东扯西的,我们时间听城阳掌门的风流韵,只说题!微境费周章地请各门各派前来商讨何对付妖族,可今,你们自将妖族少主奉为宾,难不成之前都是在耍着我们玩的?”
“不错!交出妖狐!”
“微境令我们失望了!”
“若不交出胡银绒,微境就是与全修真界为敌!”
城阳牧秋沉声道:“与全修真界为敌,呵,尔等待要何?”
短暂的静默后,范孤鸿高声道:“与妖族勾结,人人得而诛之!”
“不错!”
“人人得而诛之!”
“我文练宗虽然势微,但心中自有道义,微境包庇妖族,我们势不立!愿意以卵击石!”
“好一个‘以卵击石’!”城阳牧秋扬声道,“你们的意思是,若微境不交出银绒,你们便要群起而攻之?”
此话刚落,他身后的十八位亲传弟子已经齐刷刷亮出剑。
微派最初就是以剑道为尊,虽出了城阳牧秋这么一位不走寻常路的无情道修士,但他教徒弟的时候,还是按着其师尊佑慈道君传授的剑法来传承。
他的亲传弟子们,随便拿出一个人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此时十八柄剑齐刷刷出窍,杀意凛然,战意滔,底那些所谓的掌门、长老,一部分在他们面前都成了乌合之众。
范孤鸿在他们萌生退意之前,忙站出来表明立场:“你们微境再嚣张,双拳也难敌四手,若真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咱们便战个败俱伤!我无量宗第一个奉陪到底!”
“我玄阴谷也愿奉陪!”
玄阴谷作为无量宗驰名狗腿,第一个站出来,后边跟风的便连绵不绝。
“算千山门一个!”
“城阳掌门,我们爱戴您,敬重您,可星辉楼与妖族有血海深仇,请您交出妖族少主!给我们一个交代!”
青霞派,甲炼门,甚至连曾经与微境交好的流雪凤凰堂也在内,当真四面楚歌。
就在这时,当人银绒竟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你们只要我的命,为什么要逼不相干的人?”
“银绒?”城阳牧秋皱眉,“你怎么出来了?”
银绒今日穿了一套颇为体面的绛红色长袍,及腰墨发也用瞳色发带束得整齐清爽,其实越是漂亮的人,越适合简单的打扮,他站出来,便像素雪冰里唯一燃烧的色彩,夺目耀眼,银绒故作轻松地露齿一笑:“师父看住我,被我跑啦!”
银绒:“这些人说,我是妖族少主,这些悲剧都是由我一手造成……一派胡言啊!我就是只的媚妖,你们也未免高看我啦。其实,本妖跟微境也并不很熟,跟城阳衡也不过是露水情缘,什么交不交出的,我本来就不是微境的人,你们冲着城阳牧秋要人,简直可笑!”
银绒对范孤鸿等人道:“不过,你们人多势众嘛,宁可错杀,也不愿意放过我,我自知逃不掉,就不劳你们兴师动众了。”
说罢,不及众人反应,他已经抽.出一把剑,横向自的颈项!
“师娘!不要啊!”郗鹤脱口而出。
城阳牧秋却比他反应更快,挥手隔空斩断了那柄剑,而后身形一闪,来到银绒身边,一把扼住他握剑的那只手,以防止银绒再次自寻短见。
银绒急了,声说:“我不真死的,刚刚那一剑顶多自废妖丹,做一只野狐狸,逍遥快活去。”
城阳牧秋放开他:“你以为能骗过他们?”
银绒犟嘴:“试试嘛——”
他声说:“就算真死了也什么遗憾,我活到今日,吃过、见过,也睡过最中意的人。”够本啦,何必去连累心人,或是……
或是等到心人选了他一手光复的师门,等到心人亲手把他送出去。
银绒不让城阳牧秋面对这般难的境地,更不面临最坏的结果,还不自了结,干干净净,不拖泥带水,还能给城阳牧秋留个好印象,多年后,对方午夜梦回,还能念一念他的好。
而不是闹到最后鱼死网破,到他,就同起一个甩不掉的拖油瓶一般难受。
然而,城阳牧秋当着对头们、弟子们的面,死死搂住他,朗声道:“果我护定了他呢?”
银绒猛然抬头,只看到城阳牧秋坚毅的侧脸。
“堂堂微境掌门,竟此儿女情长,为了区区一只狐媚子,连师门数万计弟子的性命都不顾,更遑论微境治的不计其数的子民……真叫人开眼界。”范孤鸿讥讽道,言语之间,还带着不出所料的得意之色。
“范掌门此言差矣。”城阳牧秋说,“我城阳衡护自的道侣,与微境何干呢?”
城阳牧秋朗声道:“景岑!”
他的座弟子景岑训练有素地应声而出,“师尊。”
城阳牧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掌门印信,当着各门各派的面,说:“微派第三十三代传人景岑听令。”
景岑不可置信地抬头:“师尊?”
范孤鸿等人也愣住了,“你……你竟然?!”
城阳牧秋自顾自地往说:“景岑听令,这是掌门印信,为师将它传授给你,自今日起,你便是微派第三十三代掌门,应恪尽职守,将门派发扬光。”
“师尊,您何必……”
“无需多言,”城阳牧秋打断他,搂着银绒,像今日前来逼.迫微境的众门派、散修们扬声道:“自今日起,城阳衡叛离师门,与微境一刀断,你们口中的妖族余孽,乃是我的道侣,他不是什么‘幕后黑手’,若诸位不信,某也不强求,只问我的剑便是。”
“对了,某与微境再无瓜葛,诸位若讨教,我们住在雪窟谷外,琵琶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