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韩占水家。
韩春雷提起了之前,韩占水听他亲戚的馊主意,用越州龙井,鱼目混珠之事。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韩占水还是有些臊得慌!
一说起这个亲戚,韩占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险些害得他在春雷这里丢了这么来钱的饭碗。
他跟韩春雷介绍,他这个亲戚是他二姨家的小儿子,他俩是表兄弟的关系。
他这表弟叫王瑞山,家住绍兴市马山公社车头大队。
绍兴与萧山接壤,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来回路费得要个两三块。
自从韩占奎的老娘没了之后,两家就不怎么走动了。
前一次碰面,还是五年前,王瑞山的爹过世的时候,韩占水去奔丧。
韩占水的二姨,也就是王瑞山的老娘,今年八十几了,还在世。
今年韩占水背茶叶挣了钱,就想着去探望探望老姨,顺便在那些老亲面前炫耀一番,摆个阔。
所以韩占水特意在正月那会儿,跑去绍兴拜了个年。
这一去,才有了他表弟王瑞山给他出馊主意,用越州龙井来替杭州龙井的那些破事……
“我啊,这次差点被我那个表弟坑惨了。当初他还跟我打包票,他们村支书还专门让人,来杭州学炒茶技术。他们村炒出来的茶叶,就跟西湖龙井一个味!”
韩占水忿忿地喝了口茶,把喝到嘴里的茶叶沫子吐回了大茶缸里,略有几分惭愧道,“春雷啊,这事叔坑了你,对不住了!”
“占水叔,我都说了这事已经过去了。”韩春雷笑着道,“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这个越州龙井的情况。你刚刚说他们村是从杭州学的炒茶技术?”
“对啊!结果炒出来的茶,供销社收的时候,还是跟原来一个价。你说他们这不是没事找事,闲的嘛!”
韩春雷倒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出。
他原本就对这越州龙井有点兴趣,这下子兴趣就更大了。
“占水叔,我想去见一见你这个表弟,你看方便不?”
“他有啥不方便的?不过那就要去一趟绍兴了啊。”韩占水有些意外。
“那就跑一趟。”
“大老远跑去见他干啥啊?”
“跟他们谈谈合作!”
……
第二天。
韩春雷就和韩占水坐着绿皮火车到了绍兴。
出了火车站,雇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嘎吱嘎吱地坐到了马山公社。
不过从马山公社到车头村还有一段路,三轮车师傅说什么都不给拉,他们只得下车走着去村里。
不过好在这地方风光好,田间地头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倒也不觉得累。
韩春雷边走边欣赏着山野风光,谈到:“果然是出茶叶的好地方,山清水秀。”
韩占水摇摇头,不屑道:“山清水秀有啥用啊,又不来钞票。他们这里的茶叶不怎么出名,卖不上啥好价钱,也就是每年供销社来照应着拉点。”
韩春雷一听,更乐了!
卖不出价钱好啊,更能凸显自己的重要。
对这趟车头村之行,他更有信心了。
半个小时后,韩春雷和韩占水到了车头大队,找到了王瑞山家。
等韩春雷说明了来意之后,王瑞山简直大喜过望,马上就去把村支书魏运锁找了过来。
魏运锁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个不高,体型偏瘦,皮肤微黑,但腰背挺直,一脸精干之色。
跟着魏运锁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魏运锁一见韩春雷,主动热情地伸出手来:“欢迎!欢迎!我是车头村的支书魏运锁,欢迎韩老板,来我们这里考察啊!”
韩春雷一面握手,一面谦虚道:“魏支书太客气了,叫我韩春雷就行。”
“好,春雷同志,我听瑞山说,你这次来是想考察一下我们村的茶叶?”魏运锁给韩春雷、韩占水各散了一支大丰收。
“嗯。我之前也看过你们茶叶的品质,觉得还不错。听说,你们是专门找人去学的炒茶技术?”韩春雷问。
“对。就是我儿子去学来的。哎,忘了给你们介绍,我儿子,魏建设。”魏运锁指了指一直跟在边上的年轻人道。
“春雷同志好,韩叔好。”魏建设颇有礼貌,站起来与两人握了握手。
双手相握时,韩春雷能感觉到,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上长了不少老茧。
魏运锁继续介绍道:“我们这里,还有嵊州、新昌这一片,老早时候就种龙井,属于越州产区。就是这个名气没有西湖龙井大,也卖不上什么钞票,所以老百姓的日子也穷。我当上支书之后,就
琢磨着这事了,到底是我们的茶叶真的没人家的好,还是我们这个技术不行?
赶巧,我有个战友老家就在你们杭州龙坞。我就让我儿子建设去他那,给人家生产队帮忙。不要一分钱工钱,给口饭吃就行。就这么半偷半学地学了三年,才把这杀青、炒茶的手艺给摸熟了。
但是这茶叶长在不同的地方,总归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后面还根据我们绍兴茶叶的特点,把炒茶的方法进行了改进。最后,才把现成的法子,教给我们大队上的茶农们。”
魏云锁侃侃而谈,韩春雷静静聆听。
听着他让儿子连续三年,不要一分钱工钱的去偷师,就为了大队的茶叶卖个好价。
韩春雷有些震惊!
要知道这时候的农村都是按工分算钱的,一个青壮年的劳动力一般平均下来一天能挣个10工分,一年扣除年节、雨雪天及冬闲季节差不多就是3000个工分,三年下来那可就是9000工分了。
这位魏支书,为了大队的发展,竟然舍得丢掉自己家的九千工分,真要是没有牺牲奉献精神,能干这事?
韩春雷看着眼前黑黑瘦瘦的魏运锁,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起来。
一旁的韩占水也是惊讶道:“我地乖乖,这就是给人当了三年免费学徒啊?我都不知道,这个炒茶的学问这么大?”
“那是啊。不知根知底的,哪家的师傅会把看家的本事教给你?建设,是这理儿不?”魏运锁最后转头问向自己的儿子。
魏建设嗯了一声,说道:“一开始的时候,人家大师傅都是关了门炒的。也就是后面我跟着混熟了,他才让我进去帮着装装茶叶,打打下手啥的。”
魏建设性格有些腼腆,说着看了眼大家后,才继续说道:“我也是慢慢才发现,这个炒制的手法大有讲究,抛、抖、搭、煽、搨、甩、抓、推、扣、压,都是学问。再加上火候和时间控制……”
刚说到这节骨眼儿上,王瑞山一手提了壶开水,一手拿着茶叶,走进了屋里,对众人说道:“水开了!来,我给大家伙泡杯茶。”
“不用,不用。我自己带了茶叶,用我的。瑞山,你再拿两个新杯子来。”
魏运锁说着把烟头丢在了地上,用脚踩熄了。
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两个油纸包,各取了点茶叶,放在不同的玻璃杯里,说道:“春雷同志,咱们同时泡上两种茶。我让你看看,我们越州龙井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