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给我的那只手。

……

好温暖。

真的, 好温暖。

就像是书上说过的, 在妈妈的肚子里一样，周围是暖暖的羊水，还带着点腥味。

……腥味？

白兰费力地睁开眼睛, 动了动脖子，一阵阵剧痛从身体的每个细胞传出, 汇成一股巨流冲击他的神经中枢，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入眼是一片废墟, 散落的火焰仍然没有熄灭, 他一度以为过了几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在现实中不过是几分钟而已。

大难不死么？白兰舔了舔嘴唇，尝到一嘴血腥，他愣了下, 视线从远处移回到自己身边。给他带来温暖的液体并不是什么羊水, 是鲜血，他的身上披了一层鲜红的外衣, 但白兰本身却没有感到失血过多的晕眩。

他的目光再移, 看见奈奈惨白近灰的脸。

她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身体，暴露在外的背后血肉模糊，深深浅浅地擦着许多玻璃和钢铁碎片，最显眼的是一根手腕粗的铁管，穿透了奈奈的腹部, 只差一点就要插入他的心脏。

白兰用最轻的力道抽出自己的手臂，怕稍微重一点奈奈就会散架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奈奈的脸上, 低声唤道，“奈奈……表姐……？”

没有回应，白兰加大声音又叫了几声，“奈奈表姐？奈奈表姐？！”

感受到奈奈的呼吸几近于无，白兰心里有难过，更多的却是慌张。死亡一度近在咫尺，他没有一次性解脱，现在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后怕。

“壮……壮壮……”

几不可闻的声音从胸前传出，白兰连忙捧起奈奈满是血污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奈奈表姐我在，我没事。”

“没事……没事就好……”奈奈的双瞳逐渐有了焦距，想要微笑，却力不从心，只扯动了几下嘴角。

“奈奈表姐，我——”

“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我力气不多了。”奈奈的眼神突然强硬起来，和虚弱的身体形成强烈的反差，白兰乖乖闭嘴。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如刀直逼白兰，“自杀好玩么？现在怕不怕？”

几乎是在爆炸声响起的一瞬间，她就清楚了白兰的想法。

白兰先是摇头，又再点头。

“乖壮壮……”严厉家长训导孩子的角色扮演只进行了几秒钟，奈奈因为体力急剧流失，身子又软了下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没有和白兰交握的手去摸他的头发，几次下来，白兰的头发变得半红，“没有多少时间了，答应表姐三件事情好不好？”

白兰被她这种交代遗言的感觉吓坏了，脸色变得和奈奈差不多白，只能点头，“表姐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叫你回来故意拉你一起的……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的哟，全部都知道……壮壮你只是想要有个人相信你，想要有个人来帮助你，有个人来陪伴你，证明自己不是孤家寡人，所以在计划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会想到我……”奈奈眼中是暖暖的笑意，“我都知道的，而且我答应过你的不是吗，所以壮壮不要因此自责，陪你一起也是我自己的意愿，而且壮壮能把我的话听进去，我很高兴。”

奈奈的每一句话都仿佛一把重锤砸在白兰的心上，他在奈奈深蓝色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声音带上些微微的哽咽，“表姐说的事情我都答应，表姐你不要死。”

听见这句和他日常风格完全不符的话，奈奈笑出了声，又戳了戳他的额头，这次白兰却感受不到以往的力道，“傻壮壮，想什么呢，不是我的时间不多了，而是你的。”

“我、我的？”

白兰犯傻的样子实在是太过难得，奈奈忍不住想再次发笑，一口腥甜冲上喉头，被她强行咽了回去，点头道，“第一件事，以后不可以再想自杀了，知道么？”

“我答应表姐……”真正和死亡近距离接触过后，白兰真的怕了，“可是我还会有以后吗？”

他闹了这么一出，彭格列对他的监控必然会变本加厉，恐怕连自杀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了。而相比起其他人的图谋，xanxus直白的厌恶让白兰更能接受，现在他还连累了奈奈，xanxus不会善罢甘休的。

“答应我第二件事……咳！”奈奈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白兰连忙伸手去擦去接，被奈奈制止了，“壮壮你应该对家里很熟悉了吧？你去原来厨房的位置，大概是左上角那里，有reborn君挖的地道入口，reborn和纲君他们都不在并盛，阿娜答从来不进厨房，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白兰不可思议地盯住奈奈，“表姐？！”

“逃走吧，壮壮。”奈奈微笑，又咳出不少血，“如果你真的感觉那么痛苦的话，快点离开，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算是长歪了也没有关系的……我们家的孩子，恭酱孤僻，纲君软弱，纲子暴躁，小明偏执，但是我依然爱他们……壮壮你也是一样的，只要你活着，而且活得开心，离开这里吧……”

白兰被尘土覆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冲出两道干净的痕迹，他强迫着自己冷下声音，“表姐就不怕我像他们说的那样毁灭世界吗？！”

“呵呵，所以壮壮你有一句话一直说错了……”奈奈的笑容带上几分狡黠之色，“我不是圣母，我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呐，我只在乎那么几个人而已。其他的，比如想要破坏我的家庭的g田家光先生，呵，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和壮壮你说吧。”

奈奈又咳出了几口血，瞳孔有涣散的迹象，白兰连忙抓住她的肩膀，吸引她的注意力，“还有一件事呢，表姐？”

“第三件事，壮壮你以后要找个好姑娘成家，生一个可爱的小壮壮。”奈奈把对六道骸和纲吉说过的话又对白兰说了一遍，“真可惜呢，我本来都想好家里给壮壮你留的房间要装修成什么样了……不过也没关系，以后也许不方便见面了，我想壮壮了就去你的房间呆一会儿，说起来壮壮你喜欢什么风格，简单点的，可爱点的？还要有一个塞满棉花糖的床头柜……”

白兰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看我又铝耍前20却鹬烙忠桓咝肆耍蹦文挝孀∽彀停幌肴冒桌伎醇约嚎瘸龅南肝20谠嗨槠叭绻梢缘幕埃詈笪一褂幸桓鲂⌒〉母鋈饲肭笙m匙衬芄淮鹩Α！

“壮壮你以后不要怪阿娜答，还有小明和纲君他们……当然壮壮不必勉强，我不希望你和小明一样伪装自己。”

奈奈的笑颜在火光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那成为了白兰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画面。他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让感情压过理智，冲奈奈低声道：“表姐跟我一起离开吧，他们那样不懂得珍惜的人，根本配不上表姐的心意。表姐说过会一直都在，那就不要让我一个人离开。”

“那是因为我没有能准确地领会到他们的心意啊……”奈奈摇头，“我还要等纲君他们回家呢，所以不能和壮壮你离开。不过只要壮壮不怕的话，我可以一直一直拉着你的手哦！”

“怕？”

白兰顺着奈奈的目光看向自己和奈奈一直交握着的手，无论他刚才怎么动作都没有分开过，这显然不符合常理。他沿着十指交握的手向上看，手腕，小臂，手肘，上臂。

然后没有了。

白兰瞳孔猛缩，听见奈奈浑不在意道，“这个啊……因为刚爆炸的时候想要一直拉着壮壮保护壮壮，所以断了呢……”

“奈奈表姐，我走了。”白兰站起身子，随意活动几下，他身上多是擦伤，不似奈奈浑身都是足以致命的伤口，虽然身体还有些无力，但以白兰此时亢奋的精神状态足够他走到奈奈指给他的逃生门。

“我也会一直一直，拉着表姐的手的哟~”

夜幕再次降临，白兰的身体已然困极累极饿极，一双眼睛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

他并没有直接从地道逃走，而是藏在刚入口处，目睹彭格列的人来收拾残局并接走奄奄一息的奈奈。在确定奈奈获救之后，白兰趁着彭格列因狂怒的xanxus到来而忽视监控g田宅废墟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份“礼物”。

他怀里抱着奈奈的断臂，擦尽脸上污渍后，原本光滑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疤，位于左眼下方，形似倒皇冠。

“撒~那就让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吧~”

他不甘心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又无法辩驳，那么就让这些罪变成真实的存在。

他不甘心为人鱼肉任人刀俎，那么就让他成为持刀者。

他还想守护一个人。

守护她的笑容，守护她的心愿。

因为她是他唯一的救赎，守护她便等同于守护他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头部的剧痛终于完全过去，白兰再睁开眼时，已是完完全全的新生。

他歪了歪头，目光落到怀里的断臂上变得温柔缱绻，白兰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眯起眼睛自言自语。

“虽然很想一直拉着你的手，但是手臂什么的还是要长在身上看起来更舒服呢~”

“你说是吗，奈~奈~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