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蝉很难得亲自泡了一壶茶,替自己倒了一杯,就将茶壶放到了白九霄面前。明亮的眼波眨了眨,她不知不觉瞥向那孩子。
"据说此地有位远近闻名的小神医,就住在竹隐村,是他吧。"
白九霄也倒了杯茶,却好似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一言不发。
"我收到风声,几次派了人来查都无功而返,你怎么会知道他住在这里的?"
茶有些烫口,白九霄也顾不得,一口气喝了茶,又接着倒了一杯,却还是连头也未抬,也并不理会她。
叶小蝉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她弯唇笑的时候灿若星辰。
"干嘛不说话呢,总不会是刚才赶路太辛苦,变成聋子了吧。"
似乎是再忍受不了叶小蝉的多话,白九霄放下茶杯,终于淡淡道:"我还没有变成聋子,只不过是不想和疯子说话而已。"
看他绷着一张脸,还有那一只已有些发青的眼眶,叶小蝉只好忍着笑,又一本正经道:"我承认,刚才是我冲动,我也是担心洛丫头,我料定了她是不会和你有什么的...哎呀,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对吗?"
见她努力讨好的样子,白九霄却只冷哼了一声,竟起身走开了。
哪知叶小蝉并不放松,也立刻站起来跟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丫头怎么会中毒的,你又是怎么找到她的,和我说说呀。还有啊,你见到那些人没有,那风凌公子,你可曾瞧见了..."
叶小蝉厚起脸皮又多话的时候还真是磨人,白九霄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边好像有一只蜜蜂在嗡嗡直响,他非常焦躁的挠了挠头,转过身一推叶小蝉。
"要聊天你就自己出去聊个够,你再在这里多嘴,就算她不被毒死,醒过来也肯定会被你烦死的!"
一提洛玉影,叶小蝉忙下意识捂住了嘴,一旁的小神仙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看你们还是都到隔壁去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耽误我的事。"
他这一发话,白九霄倒求之不得。
"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唯你是问。"
他嘱咐一句,便如遇大赦似的逃出了屋子。
"哎,你别走啊,先说给我听听嘛..."
叶小蝉不依不饶,忙跟了出去。
风凌山庄。
不知该说是他们的运气不好,还是沈樊走运。
此时姬灵云已空手而归。
而沈樊竟然逃走了。
朱大总管也很快回来,他亲自安置了五爷,见洛飞烟一直未回,又嘱咐潘临跟去看看。
江轻鸿道:"如今可疑的人已不在,不知我们何时能见到风凌公子。"
朱大总管笑了笑。
"江公子还真是心急,如今天色已晚,我看不如..."
江轻鸿微笑道:"非也,好事不怕晚,我想风凌公子也不是大闲人一个,有些话还是早些说清楚才好。"
罗青道:"正是,这里已没有外人,风凌公子总该没有顾虑了吧。"
朱大总管微微一迟疑。
"好,既如此,诸位就请随我来。"
他竟没有向门外走,而是转身进了内堂。
内堂中还有一扇小小的窄门,窄门中亮着灯光,灯光下一条人影正映在门上。
"诸位留步。"
朱大总管躬身,紧走一步,便开门进了屋。
门上立刻又多了一道庞硕而恭敬的身形,他谦恭道:"主人,人来了。"
这声音门外的每个人都听得到,想不到风凌公子早已到了,而且就在这屋子里。
风凌公子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是用清朗磁性而又陌生神秘的声音说道:"诸位有礼了,多有怠慢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姬灵云上前一步道:"阁下若是风凌公子,可否移步相见?"
风凌公子道:"见便是不见,不见便是见。除了一个沈樊,仙子怎知这里的人日后不会变成第二个沈樊。"
他沉了片刻,才缓缓道:"在下邀仙子前来,只为告知些重要的事,好让仙子多加提防。"
这风凌公子倒真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但谨慎到不肯轻易露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江轻鸿的心里还在暗暗思索,只听风凌公子道:"方才发生之事,在下在内堂也一清二楚,不过一个小小的沈樊还不足为惧,倒是另外一件事,姬老板才应该多留心..."
"哦?"
"姬老板可听说,子夜龙虎堂堂主如今就在此地,而且似乎正是为了灵云庄而来。"
姬灵云立刻道:"消息可靠么?"
"绝对可靠,如今时日将至,他或许正是为了送赤帖而来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底不由先是一沉。
风凌公子幽幽道:"子夜分为十二堂,十二堂下又分有十二分堂,每个分堂中分别有十二据点。恐怕这次龙虎堂正是看中了灵云庄,想将其收入囊中,成为掌控此地的重要联络点。"
江轻鸿问道:"不知这位龙虎堂堂主究竟是何人物。"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因为凡是知晓他身份的人,除了子夜中人,都没有活口留下,而他在子夜中的代号就叫做卯。"
"卯..."
一个很有意思的代号。
江轻鸿抱臂深思,姬灵云道:"听方才朱大总管的意思,风凌公子似乎可以找到江湖中反对子夜的义士出手相助,此言当真?"
风凌公子淡淡一笑。
"这是当然,否则姬老板认为在下又怎会知道这么多事呢?"
姬灵云眼前一亮,嫣然道:"原来如此,看来奴家猜的并没有错,风凌公子就是反对子夜的同盟中一员吧。"
风凌公子轻轻笑道:"是便是不是,不是便是是,是与不是,各位心中自有答案,等到时机成熟,一切自有分晓。"
他回答了,好似又什么都没有说,姬灵云道:"这次公子为奴家铲除了子夜派来的卧底,灵云庄上下感激不尽。公子若没有旁的事,在下等人明日一早便要赶回灵云庄了。"
"也好,如今天色已晚,朱财,替我送几位。"
江轻鸿突然道:"且慢,在走之前,在下倒还想弄明白一件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突然闪动,只见内室里的灯几乎是同时一熄,江轻鸿已不溜进了屋子。
内室中随后传来一阵打斗之声,其余人一惊,也立刻跟着冲了进去。
只见一条肥硕的身影灵巧闪动竟似泥鳅入水,滑的让人抓到抓不住。先前只有江轻鸿还好,众人一争相闯进去的时候,趁着屋子里光线昏暗,身影竟趁机一跃,破窗而出。
高楼之上,跃楼而下。即便有轻功,若是摔在地上,不摔个血溅当场,头破骨折也是难免。
但那人早有准备,袖子里突然扯出一块布兜,布兜鼓风一张,竟似船帆撑开,载着人便轻悠悠的飘落下去。
众人只能眼见他乘风而下,直到他瞧准时机,身手敏捷的上了另一处屋檐,才不慌不忙的一抖衣衫上的灰尘。
"主人交代的话已传到,诸位,后会有期了!"
这人正是朱大总管,他满面笑容,声音却完全改变了。
这音色已不再是之前与众人交谈时候的样子,而已变成了方才他们听到的风凌公子的声音。
其余人还在惊愕,有人已点起了烛台,屋子里立刻亮了起来。
除了他们,屋子里哪里还有人,唯有方才他们看到人影的地方,倒还老老实实坐着一个用稻草扎成,衣冠穿着都似模似样的假人而已。
"想不到,这风凌公子竟是个草包。"
江轻鸿无奈一笑。
"哼!哪里有什么风凌公子,他们欺人太甚!"
罗青大怒,一把将稻草人推倒在地,还恨恨的踩了一脚。
风凌公子当然不是草包,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安排好的,心机之深让人不由心底发冷。
江轻鸿忽然神色一变,"不好,我们要尽快赶回灵云庄!"
深更半夜,荒野远郊,他们离开时,整个风凌山庄已变成了一座死寂之城。
不但是朱大总管、潘临,还是一直躺在客房的五爷与洛飞烟等人,皆已不见半点踪影。
好在他们还是找到了祁凌与罗青二人的马,而沈樊的马也还在,大概他忙于逃走,却未来得及寻找马匹。
江轻鸿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姬灵云自然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此时祁凌道:"留小叶姑娘自己在这里,不会有事吧。"
江轻鸿道:"我想她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去再说。"
四个人,三匹马,一路疾驰,扬尘而去。
雾竹村。
竹屋中。
叶小蝉正背负着双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个不停。
"这么说,毒是洛丫头自己下的,为了摆脱那些人,她竟不惜以身犯险,对自己也下得去手?"
白九霄懒懒道:"是啊,搞不明白她怎么想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完全是得不偿失的。"
他说完,忽然又幽幽说道:"也许她根本就是想与他们同归于尽也说不定,想着就算死,也拉几个人垫背..."
"呸!什么死不死的,就算你死,她都不会死!"
叶小蝉瞪了他一眼。
白九霄哼了一声,犹豫一下,才忽然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雪?"
"雪?是天上下的雪吗?"
叶小蝉莫名其妙,她眨了眨眼睛,奇怪道:"现在这个时候,哪里来的什么雪?"
白九霄见她也不明白"雪"字所指,于是便敷衍道:"算了,大概是我听错了。"
叶小蝉不觉叹了口气。
"你说起这个,我还一直想着快要冬天了,正好有机会陪洛丫头一起看雪的。"
白九霄不由道:"雪有什么好看的,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瞧不见,有什么意思。"
叶小蝉瞪了瞪眼睛。
"你呀,和你这种不懂情趣的人说话真是扫兴,难道你没有听过那首诗么。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雪天暖上一壶美酒,拥着炉火坐在屋子里,简直是一种最享受的事了。"
白九霄并不认同的撇撇嘴,轻笑调侃道:"听你说话的口吻,倒真和那个江轻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不折不扣的酒鬼。"
听到江轻鸿的名字,叶小蝉的脸颊微微一红,犟嘴道:"我是不是酒鬼你都管不着,你还是专心照顾洛丫头才好,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好看!"
她象征似的挥了挥拳头,琉璃般的眸子露出了一丝凶狠。
白九霄笑着装模作样道:"哎呦,我好怕啊。不过你也好,她也好,都和我没什么关系,要不是为了我的那件要紧事,才赖得管呢..."
他幽幽叹息,又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叶小蝉也立刻跳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白九霄亦淡淡的瞪了她一眼。
"隔壁还没有动静,去瞧瞧。"
"也是哦..."
叶小蝉才反应过来。
"我也去。"
白九霄走到门口,果然听见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安静的有些不寻常。
他推开门。
果然,洛玉影还在床上躺着,小神仙已不知去向。
"糟了!他跑掉了!"
叶小蝉气的哇哇大叫。
白九霄却已在桌上找到了一张字条,看罢又丢在了桌子上。
"他没有逃,是去取药了。"
他说完便走向了床边,去瞧洛玉影的状况。
洛玉影还在昏迷,人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喂,不想为那个讨厌的人陪葬的话就争点气,可别死了..."
白九霄凝注着她苍冷的眉目,像是在喃喃自语。
叶小蝉看在眼中,幽幽淡笑道:"看来你的心肠还算不太坏,我相信她会没事的,别忘记,这毒是她自己下的。"
洛玉影是个心思缜密,胆大心细之人,她相信洛玉影这么做即便是迫于无奈,也一定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那些人到底是谁,洛玉影宁愿用这样两败俱伤的方法,也不愿跟他们走。不过有一点,白九霄说的也许没错,她倒不见得没有同归于尽的打算。
叶小蝉的心里一样是忧虑的,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本就是个容易慌乱,也容易着急的人,但是越着急约忧虑的时候,她便强迫自己镇定,因为慌乱与焦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必须要冷静。
所以她并不是安慰白九霄,其实她是在安慰自己。
他们只能坐了下来,眼巴巴的等下去,果然又过了半个时辰,小神仙拎着一个小竹筐回来了。
他溜溜达达进了门,一进来就将竹筐放下来。
竹筐里有一个坛子。(未完待续)